第11章 第十一章
宋景不解,她环顾四周,此地陌生。
四四方方的院落,两侧为田,稻草铺盖,幼苗翠绿,生机勃勃。而中有小道,青石砖铺成,少女机灵可爱,一身碧绿衣裙,圆圆的脸蛋红润可爱。
她的头发被一丝不苟的梳上,冲天的发髻只簪一支梅花流苏钗。耳坠着一对圆润的小东珠,手里拿着砍柴刀,正怒目而视沈知寒。
从刚刚的吵闹里,宋景已知道来龙去脉。
尤其是看到院角鸡笼的狼藉,以及沈知寒手里奄奄一息的老母鸡。她不由得皱起眉头,剧情里不是说少年心怀苍生,怎么现在连只鸡都要抢别人的。
她误会了沈知寒,还没等人开口,就已夺过那只母鸡。
崔兰抱着砍柴刀,上挑的眉眼眨巴两下。昨夜没有来得及好好瞧,没想到病少年如此俊俏。瞄到沈知寒,她则是啧了一声,总之是比眼前这个恶劣不堪的人好多了。
“阿景,你干什么,那可是……”爷专门为你买的老母鸡。
沈知寒眼睁睁看着宋景走向那凶煞不堪的女人,把自己花了钱的老母鸡送到她手里,还道歉。
崔兰将砍柴刀赶紧往边上一丢,抱着旦旦,羞赧的垂头。宋景不想惹事,揉着额角,虚弱地说道:“小娘子莫怪……”
“我的鸡都快死了,不怪他要怪谁。”
她不该迁怒眼前这个郎君的,可心中实在来气,少女心疼地哄着鼻炎的母鸡,瞪向沈知寒。
偏沈知寒也不服气,“那是你爹说好了卖给爷的,收了爷一两银子。你要鸡也行,把钱还了。”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活脱脱两个孩子。
宋景无奈,身子还有些乏累,大抵是没睡好,早起时头疼欲裂。她惯会忍痛,然而今日不知怎么,听到争吵,只觉得心烦意乱。
她挥手,赶忙制止。
回眸时,沈知寒不服气地昂着头,宋景不知他是为了自己才非要这老母鸡,于是开口劝说道:“君子不夺人所好,何况老母鸡外头多的是,也不用一两银子。沈大人,退一步海阔天空。”
她又转向崔兰,少女扁嘴,神色间有闪躲。
那一两银子,她拿不出来。钱是她爹收的,又不是她。自知理亏的崔兰不敢和宋景对视,她咬着唇,寻思是不是真的要把旦旦交出去。
沈知寒:“阿景,爷可是为了你。昨夜大夫说你身子虚,要好好补补,爷这才给你买了老母鸡。”他性子直,不藏事,见阿景铁了心把老母鸡还回去,也不能叫他忘记自己的好心。
三哥说了,要想笼络民心,那就得有手段。
虽然自己不及三哥,但至少明白一个道理:真心换真心。
果然,宋景一愣,扭头指着自己问他,“为我?”
沈知寒颔首,将昨夜的事和盘托出。
她病了,还昏迷高烧?
宋景心慌意乱,谨慎试探大夫有没有识破自己男装。沈知寒却摇摇头,大夫说话文绉绉,自己根本听不懂。不过,他记住了一点。
那就是宋景需要好好补补身子,这才瞅准了院里的老母鸡。
崔兰:“钱,我一下子拿不出。”
落到她爹肚子里的,一个子都别想吐出来。她叹了口气,望着宋景,眸光湿润,她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沈知寒没有为难女人的爱好,随即就说算了,那钱不用崔兰还。但宋景的身子也需要补,接下去就得她找来食材,炖好了送过来。
他提出了折中的法子,崔兰颔首,算是认可了。
午间,崔兰贪便宜买了一只活鸡。杀鸡,烧水拔毛,累是累,但她动作麻利,极短的时间就好了。
宋景则是将一碗鸡血放在厨房碗柜下,她喝了药,身子好一些。由于是个闲不下的性子,问沈知寒何时行动,他避而不答。
南风不在,看来是领了什么任务。既然那两人自有谋算,宋景也不干预。她此时回不去家,就过去帮崔兰处理母鸡。
沈知寒跟个小尾巴似的,一边掩着鼻子嫌恶地恨不得离开,一边又想和宋景说话。他并不是对谁都那么好,但眼前的人实在太像他梦里的人,无端生了几分亲切。
他好奇地问,“留着鸡血干什么?”
宋景头也不抬:“吃。”
沈知寒:“这些不丢吗?”
宋景看他指着一堆内脏,顿时有些奇怪地看着他。沈知寒是什么人家,竟连这些都没吃过。
“这又是什么,怎么里边是这个颜色?”
这时换崔兰说话了,她瞥了一眼,笑盈盈说道:“沈大人,那是鸡胗,吃起来很有韧劲,听说还会变聪明。沈大人,待会这个留给你。”
沈知寒斜了眼崔兰,不想搭理。
“宋郎君,接下去就交给我来吧。厨房里油烟重,再说你们读书人不是总说什么……什么君子远庖厨啊,总归这些都是女人家的事,你们快出去。”
崔兰伸手想推,却瞥见宋景不悦的脸色。
她心下一紧,难道是自己说错了话?
自小是在驿站长大,来来往往也见过不少官身男人,大毛病没有但小忌讳不少,该不是自己说了什么,犯了宋郎君什么忌讳了吧。
她百思不得其解,正犹豫是不是开口道个歉,就见宋郎君挽起袖子,拿过她木盆里的鸡,阔步往东厨走去。
崔兰瞪圆了眼,只能小步子跟上。
沈知寒幸灾乐祸,“阿景定是觉得你手艺不行。”不过他也好奇,宋景是因为哪句话和崔兰置气。
宋景蹙眉,斜了眼沈知寒后并未说话,她到灶台前,熟练的生火。她极其认真的清洗着鸡肉,切好姜片,打了葱结丢入砂锅。随后码好鸡肉,一切做完,赢来了崔兰的惊叹。
“宋郎君做这些活,竟比女子还厉害。”
又是这句话。
女人该干什么,男人不该干什么。
宋景听了太多,在现代时,这些话是“快三十的人连个饭都不会做,以后嫁人怎么伺候男人。”
“你们女人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以后还不是要嫁人。”
“洗衣做饭,这不是你们女人该做的吗?”
而在古代,不同语境,同样的话。
到底是谁规定了女人就该做厨房工作,男人就是科举做官,坐享其成。
她并非是对崔兰生气,不过十五六岁的孩子,什么也不懂。她有什么好生气的,只是,这些话在一个这样年轻的少女嘴里说出,让她极其不好受。
她们没有野心,所有的期待最终会落在男人的身上。
嫁一个良人,相夫教子,洗手作羹汤……
这样的结局说不上不好。
可一旦成为女子唯一可以选择的道路,就说明,这个结局是悲惨近乎可怕的。
因为她们被驯化的没有野心,只有婚姻。
宋景开始迷茫,她不知道自己这份清醒在这个时代是否是正确的。
在这里,会有女子和她一样吗?
她看着崔兰,又想到檀娘。
或许……
从现在开始,从无到有,一变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