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七十七章我亦该罚
执念，往往是人活着的最后一口气。这口气散了，最厉害的医者，也回天无力。
哪怕知道了这一点，念及曾经的情谊，羲和还是将心中的期望问出了口。
察觉到她语气中的忐忑，帝夋顿了顿，实话实说：
“像她这样执念的化身，在选择痛击昊天，彻底站到他对立面后，执念就已经消散了，现在之所以还有实体，是因为她还有另外的一层执念：活下去。”
“只要她还有活下去的执念，就一切好说。”
那就是还有救的意思。
听他这样交代完，羲和心中一块大石也落了下去。
在她目前的认知里，帝夋应该是整个仙界医术最高明的神仙了，如今若要救王母，将她搬到太阳神殿由帝夋实时照看是最合适的。
“冥神大人，战神大人，我们准备带王母回太阳神殿，你们呢？”
她还没意识到，话里话外都将自己和帝夋当作了“我们”，把无意间已经把帝夋给安排好了。
帝夋听她这么说完，毫不掩饰地勾了勾嘴角，附和地点了下头。
孟姜听出她心念的变化，眉梢一挑，打趣道：
“我们自是哪里来的，回哪去了。”
“不过。”
“羲和小女神，你和太阳神什么时候办婚宴呀，届时定要记得请我，我一定给你们送一份大礼！”
她好歹也是洪荒至今的老古董了，对于这个世界的很多规则也大概摸到了不少门道。
像帝荇那样的一道意识，竟然能化作一道实体，定然是羲和和帝夋二人好事将近，未来共同诞育一个女儿也成为了必然，帝荇才能通过烙印化形，还能在外支撑这么许久。
被她打趣完，方才还没觉察出来自己念头的羲和，霎时脸上“腾”地一下飞起了云霞，孟姜看她脸皮着实薄，也不好再继续打趣。
她和羲和之间因为有之前帮她用灯复活师傅的交情，自认比战神要同她更熟一点，于是也找了些其他话头，有来有回地聊了好一会儿。
被晾在一边没太参与进对话氛围的战神有些不高兴。
首先，对于已经成仙了还要办婚礼的这种事，他有些深恶痛绝，觉得一点也不仙界。
其次，他并没有自己跟羲和、帝夋都不算太熟的自觉，还看孟姜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很是不解。
他好歹还曾经亲眼见过羲和仙子在他面前跳过一曲奇奇怪怪、有些邪性的舞蹈，这孟姜跟她有什么交情呀。
于是他生硬地插了个话，赚足了自己的存在感：“婚礼，我也要参加，大礼，也不会少。”
羲和和孟姜已经早聊到别的话题去了，此时见他又突然聊了回来，都有些无语地看了看他。
羲和感慨：原来战神大人的反应这么慢的吗？现在才反应过来之前的话？
孟姜吐槽：这战神又这样，每次不会聊天，硬聊。
她们无视了战神的搭话，继续了自己正在聊的话题。这下直接把两个男神抛在了旁边。
太阳神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个铁扇，有一下没一下地给自己扇风，似乎对这样的场面已经见怪不怪了。
战神只觉得更尴尬了。
好在眼下还有等待安置的病患，两个女神也没有太过深聊的打算，差不多聊了一小会儿，就告起了别，约好了下一次喝茶的时间。
跟孟姜聊了天，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之前在万丈红尘就碰到过化名汤忆寒的梦神大人。
这次去找冥神大人喝茶，还很有可能有机会见到梦神大人。据说梦神大人同自己的道侣老是闹别扭，现在住在冥界不回去了。
……
当然这些女神们的八卦，男神们是不喜欢听的。
默默坐在池边的一颗大石头上的两位男神，听两位女神已经聊完了天后，纷纷舒了一口气。
“走吧，回家！”帝夋啪地一下收起了扇子，弯着眉眼牵起了自己的小狐狸，又使唤着四只小太阳分四个角抬起了王母的圆床，脚底抹油，走得飞快。
看着两人迅速走远的背影，孟姜“啧啧”摇了摇头。
“嗬。”她眼皮猛地翻了翻，一个旋身，也没了踪影。
战神注意到了她俩交握的手，感叹着太阳神的手跟羲和女神的比起来，真是要大太多了。
见人都走光了，默默活动了下筋骨，也驾着祥云慢悠悠地出了瑶池仙境。
羲和抬头看着天上飘来飘去的朵朵祥云，心中暗叹：
“哦！”
她一颗心砰砰直跳。
就在方才，太阳神牵起了她的手！
他握的很紧，五根修长纤细的手指扣过来，自然地插在了她的指缝之间，“啪哒”，像按开了什么开关。
“崇明神君。”她有些紧张，浅浅细细的唤他。
“嗯？”帝夋撇过头来，带着笑意看她。
“哦！”
羲和快速眨了几眨眼，太阳神露出酒窝了。
“嚯。”她打了个激灵，太阳神还紧了紧他们交握的手。
她感觉自己像是踩在了云上，但帝夋好似不知道自己给了她多少刺激，他将左手也伸了过来，温热的掌心覆在她木头似的，直挺挺抻着的五根手指上。
“啪嗒”一扣，一只大手，一只小手，交握在一起了。
十指相扣之间，来自他身上丝丝点点的热气，从他的手掌传递了过来。
“太阳神的手，这么暖的吗？”她边跟着他的步伐亦步亦趋地走着，边有些走神地感慨。
“嘶！”他突然加重了一下握她的力道，羲和小小地痛了一会儿，嘟着嘴看向他。
只见他一脸坏心眼得逞了的样子，羲和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性，胳膊一甩，想从他的指缝间抽离。
“好好，我错了。”帝夋连连求饶。
“你也握一下我。”
难得有可以放肆拿捏古神的时候，羲和很快就被哄好了，还认真地紧握了一下帝夋的手。
到真让她把他握痛的时候，她才发现这并不是个简单的事。
他的手，又有力气，又坚硬得很，相比之下，她的手柔弱无力，哪怕用尽了全力，也丝毫伤不到他。
见她试完以后一脸郁闷的样子，帝夋露出个坏笑。
“今天想出去遛弯吗？”
他一句话很容易就将她的注意力从交握的双手上移开了。
羲和认真考虑起他的提议，说起来，二人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在一起遛过弯了。
“可是我刚才痛揍了一顿昊天，现在有些累。”
刚才发生的一切，看似轻松写意，但也是接连打了两场硬仗，换成任何一个其他的神仙，现在早就吃不消了。
“那不走了，我带你开个空间门回去，给你按按摩？”
帝夋看着她的一脸倦容，有些心疼。
“好呀！”羲和听见他要给她按摩，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差点原地跳了起来。
帝夋留意到她踮起，又猛地落下的脚跟，暗暗笑了笑，手间动作着，以大拇指指腹摸了摸她丝滑细嫩的手背。
拿左手轻松开了一道空间门，带她跨进了太阳神殿。在他们身后，四只小太阳傀儡也抬着王母，进了另一个院子的客房。
霎时间，殿里就剩了他们两人。
“阿和。”
房间内很安静，安静得一根针落到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羲和听见他清泉似的声音传到耳际，是新的称呼。
她张了张嘴，有些笨拙地也唤他：
“阿夋？”
帝夋对她的称呼变了好几轮，最开始喜欢唤她宝儿，宝儿仙子，后来喜欢叫她小女君，小狐狸。
现在又叫她“阿和”。
她刚唤完他，就感觉到右手被一阵大力拉扯，随即没有预兆地就被她圈在了怀里。
“阿和，我的好阿和。”
温热的鼻息扑在她发顶，羲和听他发出一道长长的叹息，不知怎的，她忽然鼻子有些酸。
“崇明神君。”
“阿夋。”
她有些不争气地落了滴眼泪。
有很多次，她都以为他们的缘分就要彻底终结了，但是此时此刻，她还能窝在他的怀里，好不容易呀。
“女儿给我看的信息光团，交代完她的身世后，就一遍遍地给我放，你在风雪秘境中受苦的那几天的画面。”
帝夋咸湿的泪水落到她的发缝间，冰冰凉凉的。
这还是羲和第一次见帝夋落泪，她同所有生灵一样，觉得他是伟岸高尚的古神，像永不倒塌的山脉，像永不干涸的海洋。
没有什么能难倒他，更不可能有什么事情会惹得他落泪。
“她怨我，阿和，女儿是怨我的。”
太阳神哽咽着，无比内疚。
他知晓风雪秘境中不好受，在从前羲和疏远他的时候，就心如刀割。
但亲眼在信息光团中看到羲和被冻成雪人，被迫拿着拔山一刀一刀割自己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曾经感受到过的疼痛，不及羲和的万分之一。
那时该多么绝望呀，无助地等着一个没有到来的人，无助地被秘境一层一层地磨灭掉心中的缱绻爱意，痛苦地一遍遍承认，所爱之人不曾爱慕自己。
“你和女儿罚了昊天，却漏了一个人。”
他抿着嘴，尝着泪珠的咸苦。
“我亦该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