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道心
在数千名身披金甲的禁军以及百余位青阳仙宫弟子大肆搜查京城之际，苏风已经带着张斗来到了永兴坊镇妖司中。
作为有着百余年底蕴的庞然大物，镇妖司在越国的地位足以与仙府平起平坐。
京城总司内设有宝器司、掌符司以及功法堂等机构，规制齐全，分工明确，堪比一座小型宗门。
饶是如此，整个越国在籍的斩妖使却不过千余人。
这些人大多数都是来自各州郡县的穷苦人家，因为出身的问题，他们根本没资格拜入仙府门楣，最终便带着一腔热血加入了镇妖司。
可随着乱世当道，妖魔尽出，近年来斩妖使的数量也呈现出了锐减之势
一间僻静雅室内，两杯清茶端放于桌案之上，苏风与韩知世两人相对而坐，谁也没说话。
明亮的秋阳透过屋里的花纹窗棂落在青瓷茶杯上，映出一缕缕升腾而起的乳白色烟雾。
“老爷子，那些冤民你是如何安置的？”苏风端起茶来，一饮而尽，淡淡开口道。
韩知世嘴角带笑，看起来仍沉浸在南园内卢英凄惨落败的喜悦中，“先生放心，那些百姓皆被关在衙门里，老夫已派人前去照看，量那些衙役也不敢乱来。”
“如此便好。”苏风看向了韩知世。
说实话，此刻他真的很好奇这位老狐狸到底会如何向二皇子反击。
下毒之人必然与二皇子脱不了干系，在南园二皇子又与承仙司设下了一顿居心叵测的宴席。
很显然，二皇子与镇妖司之间已再无回旋的余地。
“张壮士是个人才，关于他日后的修行规划以及功法选择，老夫也已为他安排好了，假以时日，他定会成为镇妖司的得力干将。”韩知世向苏风投去了一道感激的目光，抬手拎起桌边的一盏茶壶，兀自将他面前的茶水添满，“明日白鸟节，先生也随老夫一道赴宴吧。”
苏风点头致谢，又疑声道：“听赵希文老爷说，那白鸟节的宴会连他们这些世家都没资格参加，苏某一介游医恐怕”
虽然很好奇白鸟节但苏风并不想在人前露面。
只想苟在暗处静静观望。
“明晚白鸟郡的盛宴，越京百官，仙府以及皇室一脉的掌权者皆会前来赴宴，先生您既然已做好了打算，那这些人也是要迟早要面对的。”韩知世意有所指道。
“老爷子是想让我提前了解了解他们？”
“先生聪慧，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良久，苏风才颔首道，“也好，但苏某不想太惹人注目”
“先生放心，到时您便与瑶瑶一道落座，老夫自会安排好一切，绝对不会引起旁人注意的。”
“好。”
若真如韩知世所说，明日也确实是个进一步了解仙府与皇室两脉的机会。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而对于勾赢老祖一事，苏风并未向韩知世提及。
因为这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从与勾赢的对话中，苏风大致可以猜到这位越国老祖背后，很可能还藏着一些惊人的隐秘
太华、仙州、南楚妖族再加上死去百余年的勾赢留在净灵湖的一道灵身，这些看起来毫不相干的事情，却隐约让苏风觉得他们之间或许存在着某种联系。
韩知世对自己也有所隐瞒，但看老爷子的神情，应该也是快要摊牌了吧。
没想到就下了一趟山，便因果缠身了。
俗世真是如繁星骤雨苏风没来由的轻笑一声，似乎是在嘲讽自己。
总感觉被人坑了
韩知世看着苏风面容间的微妙变化，脸庞上一双眸子顿时湛湛有神，“先生在笑什么呢？”
“没什么，老爷子，其实我有个问题，你说你这位高权重的，在越京可谓是呼风唤雨的大人物，想必你若愿意，便是做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内阁首辅，也是信手拈来，可为何你选择走这么一条艰苦之路呢？”
韩知世闻言笑了笑，长出一口气后，当即陷入了无限回想之中，嘴边喃喃道，“先生，像老夫这般淋过雨的人，总是会想着为他人撑伞的”
似懂非懂的苏风眨巴着双眼，歪头不解。
“犹记当年我顺着康宁道一路向北乞讨时，路上那些数不清的灾民，他们吃树皮，吃草根甚至去吃黄土但最后结果却是一样的无非是早死晚死的事。”
韩知世边说边起身，缓缓推开轩窗，望向屋外澄净如洗的天空，继续道：“经历过那种人间惨剧后，我便在心中暗暗发誓，早晚有一天，我要让越国所有的老百姓都平平安安，安宁享乐时至今日，距那时也已经过去了一百多年了。”
说到这里，韩知世忽而转身看向苏风，“如今，苍生依旧悲苦，百姓仍旧遭难，先生是不是觉得，老夫做的一切都没意义呢？”
苏风摇了摇头，“老爷子此举为民为世，乃天大功德，怎会没意义？”
默默起身向韩知世施了一礼，恍然间，苏风打心底对韩知世肃然起敬。
世间像老爷子这般的人物，绝对是不常见的
能将苍生看得比自身还重，至少在这一点上，苏风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做不到。
静静凝视着苏风，韩知世没有说话，他的表情很是复杂，似悲又似喜。
没人知道此刻这位满头白发的老人心里在想些什么。
良久，韩知世终于轻轻呢喃，像在问苏风，又像在自言自语：“越国的百姓，本不该这么苦”
韩知世那双浑浊苍老的眸子装载着太多的人间悲苦。
苏风仅仅看了一眼，便表情一凝。
那眼神似在乞求，又似是无奈，恍然间却若千斤重的巨石般令苏风心里瞬间“咯噔”一下。
可韩知世很快便恢复如常，他满脸慈笑，匆匆摆手道，“唉！老夫估计又是犯了癔症，让先生见笑了。”
见韩知世侧过身子，抬手摩挲着脸颊，苏风兀自点头，不知为何，却似如梗在喉般说不出一句话来。
韩知世有韩知世的选择，苏风也同样有着自己的选择。
不久，苏风便告别了韩知世离开了镇妖司，张斗则留了下来接受入司前的种种训练，约莫要好几日才能归家。
而苏风也越来越好奇韩知世到底隐瞒对自己隐瞒了些什么。
陈鱼。
或许一切都与这个人有关。
路过韩府门口时，苏风驻足停步，犹豫了一下。
韩瑶已与苏风缔结契约，体内的寒毒也得到了抑制，如此也是了去了一桩大因果。
以后自己住在长安居，也可以与这位韩大小姐保持好距离。
韩瑶那丝晦涩的情感，苏风是隐隐有所察觉的。
但无论是面对韩瑶，还是南园的玉淑姑娘，苏风自始至终都平静无比。
乱世之下，唯有成仙，方为真理！
唯有一心向道，方可窥得永恒。
苏风终究未踏入韩府，他抬脚向长安居而去。
因果缠身，反而令苏风的道心变得更加坚定。
“遥见仙人彩云里，手把芙蓉朝玉京。
先期汗漫九垓上，愿接卢敖游太清！”
秋日京城里，一身布衣的俊秀青年步履轻盈地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他轻哼小曲儿，姿态亦如在仙州时那般潇洒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