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卖炭翁
“姑娘莫非是不会?”苏风抿了一口酒,抬眼迎上玉淑的目光,“苏某不会强求姑娘,若真是不会,咱们换个便是。”
听闻苏风此话,邻座的赵武臻显得比玉淑还着急。
那什么翁他自然是不知晓,可若玉淑姑娘也不知,岂不是扰了先生的雅趣!
“先生多虑了。”谁知玉淑姑娘却抬起一双青葱玉手,捏着一对儿兰花指,垂眸轻笑,“奴家,这就为先生与诸位公子唱一曲《卖炭翁》。”
“好!”
赵武臻神色一松,啪啦啪啦地便拍手叫好,其他几个公子也赶忙附和,鼓掌欢呼。
苏风静静看着面前的女子。
果然。
才女都是有些傲气的。
一声掺杂着淡淡哀怨的笛音忽而自屏风后悄然响起,将席间众人缓缓带入一种无限感伤的情绪中。
紧接着,便是一道令人心生悸动的乐器声倏地将笛音压下,蓦然响起在众人耳畔。
如雨中惊雷,似山间凤鸣。
“二胡”苏风微微动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女子。
在灵州,二胡这种乐器可不常见,可见这南园的底蕴果真非同一般。
玉淑姑娘紧闭双眸,在二胡响起的下一秒,丹唇轻启,悠然开腔。
“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
满面尘灰烟火色,两中苍苍十指黑。
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炭车辗冰辙”
寂静无声的席间,唯有玉淑姑娘婉转哀愁的唱腔,字字清晰入耳。
唱至曲半,在座诸公子的心如同被狠狠揪了一下。
苏风端着一杯清酒,面带笑意,饶是登临超品,但此刻也按耐不住的想夸赞一句。
这玉淑姑娘的确是有点东西的。
瞧那女子冰肌傲骨,不禁给人一种不可亵渎的高洁姿态。
赵武臻却是又皱起了眉头,神情复杂,其他几位公子哥也好不到哪里去。
都是读书人,这字里行间的深意大家听了都懂
“牛困人饥日已高,市南门外泥中歇。
翩翩两骑来是谁?黄衣使者白衫儿。
手把文书口称敕,回车叱牛牵向北。”
赵武臻等人闻听至此,纷纷掩面羞愧,不敢去看唱曲那人。
虽不是诗里的白衫儿,可作为世家,多年来对百姓们的冷漠,又与那些皇宫的官差有何异呢?
唯有主座上的苏风神色淡然,看向玉淑的眼神间流露出一丝欣赏。
女子一双桃花眼忽而幽幽看向苏风,悲声婉转。
“一车炭,千余斤,宫使驱将惜不得。
半匹红纱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
曲尽乐止,玉淑共情至深,不由掩面垂泪,几位先前还兴致勃勃的诸公子也一时神色黯然。
“唱得好,字字泣血,真情流露,姑娘果真大才也!”主座上,苏风倏然起身,拍手叫好。
乐天居士此诗以真挚而朴素的文字,将权贵之下底层百姓的悲苦无奈,活生生地展现在世人面前。
看得出玉淑姑娘对此诗也破有心得,恰到好处的唱腔,宛如将自己代入了那名可怜的老翁般,通过歌声来愤慨的控诉着那种种不公。
赵武臻等人也随即起身,纷纷向玉淑施礼致意。
一个南园的花魁,能让这些京城公子哥作出这般礼仪,若是被外人看到,怕是要大跌眼镜。
“玉淑姑娘,这杯酒,苏某敬您。”兀自添满酒来,苏风微微示意后,一饮而尽。
此曲唱罢,赵武臻的几个朋友回到家中,必会倾尽全力说服族人。
如此一来,计划便又稳了一些。
这些公子皆不是那种彻头彻尾的恶人。
尚有着少年般的热血心气,有着俗世江湖间惩奸除恶的英雄大梦。
跟自己的小师弟,倒是有几分相像。
“多谢先生。”玉淑欠身作揖,收敛情绪后,面无波澜地接过一旁侍女递来的青瓷酒杯,以衣袖遮掩着面庞将酒饮下。
将酒杯递给侍女,玉淑将目光投向苏风,俏脸微红,想必是方才饮酒过急,“想不到先生不仅医术精湛,对诗词乐理,还有一番研究。”
“呵呵,苏某平常无事,便喜欢看这些东西,算不上研究,爱好而已。”
“先生可擅作画?”
“这这可难倒苏某了。”苏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缓缓坐下,“莫非姑娘会作画?”
“先生,玉淑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南园的花魁,可不是浪得虚名。”赵武臻搭腔解释道。
“东边的齐国国手刘停先生在几年前,还曾亲自赴南园与玉淑姑娘探讨棋艺。”
“就是,刘停先生的师父可是仙秦国国手施夏圣人呢!”
“诸位公子,可莫要在先生面前这般抬举奴家了。”玉淑见苏风笑而不语,娇嗔一声,香唇轻抿,“先生日后若再来南园,请务必告知奴家。”
施了一礼,玉淑也不再停留,便在几位侍女的簇拥下款款离去
苏风颔首示意,赵武臻几人纷纷作礼。
“先生,您觉得这玉淑姑娘如何?”待玉淑离去,赵武臻咧嘴笑起,神情揶揄。
“小臻,自古英雄爱红颜,但如今之际,你还是少去想这些有的没的。”白了赵武臻一眼,苏风也准备离去了。
赵武臻被一句话呛得满脸惭愧,见苏风起身,连忙站起,“先生是要走了吗?”
“饭也吃了,曲也听了,人呢也见了,剩下的事情便全靠诸位公子了。”苏风随即正色道,“还望诸位能记得苏某方才之话,今晚的元兴楼”
“先生放心!”
“我等回去必将好生说与族人听!”
“当今世道,天理不公,京城内一片乌烟瘴气,我等愿随先生,荡除一切污秽!”
“好!”苏风拱手抱拳,语气间带着一丝江湖豪客的气势,“谁无暴风劲雨时,守得云开见月明!还请告知族中长辈,苏某愿与京城诸公一道,干一番改天换地,为民为己的通天大事业!”
小公子们被苏风这话唬得一愣一愣,不禁深深折服于此番豪言壮语之下,纷纷肃然起敬,眼神中满是仰慕与崇拜。
宴席罢了,苏风随赵武臻离开了南园,直奔赵府而去。
若时间不差,此时张斗一家应已在回京的路上了。
其他几个公子也相继离去,各自神情肃穆,面色凛然,端的是一副不成功便成仁的坚定神态
在苏风等人离去后,南园侧楼青玉房内。
金炉玉案,粉榻佳人,玉淑已然换上了一身轻薄雪白的亵衣坐在床前,对镜描红。
身旁站着一位身姿挺拔的侍女,面容凝重。
“姑娘,仙州来信,东南华云山的大弟子卢英明日便将来到京城,拜访越国皇帝。”
“嗯。”此时的玉淑,神态间却再无一丝坊间女子的凡俗姿态,面庞冷傲如霜,“我师尊怎么说。”
“玉明道尊让姑娘莫要轻举妄动,只需在京城安心探查勾赢老祖的下落便可。”
手中动作忽而一滞,玉淑挑眉看向那侍女,“为何?”
“道尊说,京城内应该还有另外一位来自仙州的修士,且说若姑娘碰上此人,务必要以礼相待,尽量与其交好,万万不可与其交恶。”
玉淑顿感错愕,忽地站起身来,紧紧盯着那侍女,“那人是谁?”
那侍女低下头,犹豫一下才开口道:“道尊说,那人乃是已故去多年的镜云山镜云道人座下大弟子,姓苏。”
“姓苏苏苏可?!”玉淑神情一凝,手中画笔“啪”的一声便摔落在地。
有着救下镇妖司总使的通天手段,以及方才短暂接触时,举止间无意散发着那股超然气质。
莫非,他就是镜云山的大师兄!?
仙州仙山十一座,镜云山虽未列位其中,但谁都知道,那位镜云道人来历甚大,且他那位师弟,更是仙州出了名了恶犬。
玉淑心中掀起了万丈波澜,越想越是后怕。
带着师尊的期盼,自己在京城隐藏这么多年。
方才,苏可是否已识破了我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