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月下湖心亭
从安仁坊回到韩府已是深夜了。
苏风和韩瑶两人从后门归来，那一直躲在苏风华服里的火狐，直到进了韩府才探出毛茸茸的脑袋，一溜烟儿地跳进了韩瑶怀里。
它很亲近韩瑶，而韩大小姐也很喜欢这只小狐狸，甚至已经为它起好了名字，叫“灵风”，但能不能养还需经过爷爷韩知世的同意。
苏风并未说什么，韩瑶在京城没有朋友，形单影只，不招人待见，养只狐狸不算什么，而且这小狐狸好像还只母的。
在仙州时，在一些书籍上曾看到过某些记载，言城灵兽若达成某些条件，再加上庞大资源支持，极有可能会觉醒其体内的神秘力量。
俗称血脉之力。
三洲有些人自称御兽师，他们最强的底牌就是身边灵兽，据说那些觉醒血脉的超品级灵兽手撕元灵境修士，就跟吃饭喝水一样轻松。
御兽师之间相互借鉴，学习，现如今已摸索出了一套成熟的御兽体系，包括灵兽的训练，特殊的法术甚至日常饮食等等但在越国，基本上是没有御兽师们的身影的。
想到此处，苏风不禁多看了那只火狐一眼，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本偎依在韩瑶怀里撒娇的小狐狸察觉到某位大师兄那道炽热的目光，不由打了个冷颤
与韩瑶分别后，苏风便来到小院前。
这里的守卫已经少了一半。
“苏先生！您来啦！我我这就去禀告总使！”一名大汉见到苏风，当即眼前一亮。
“别别别，暂时先别打扰总使了，我明日再来就行。”苏风急忙说道，并示意那汉子噤声。
只见院内房间屋门敞开，一张桌案前烛光摇曳，头发花白的韩知世正伏案翻阅着摞在桌子上的几堆厚厚折子。
那大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未再多说什么，苏风站在原地，又静静看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去。
“咳咳”秋夜里凉风袭来，屋子里的韩知世不由咳嗽了几声，一旁的侍女连忙上前，将一件棉袍披在自家老爷身上，“老爷，您该歇息了。”
“还早，还早。”放下手中折子，韩知世拢了拢披在身上的棉袍，似乎所感地向院子里看去。
“刚才是不是有人来过？”韩知世向院外的一名守卫问道。
那人连忙转过身，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方才苏先生来过，见大人在忙，待了一会儿便走了。”
“什么？！”韩知世倏然起身，身旁的侍女匆匆搀扶，“你说，先生回来了？”
“是。”
“好！”点了点头，韩知世对那侍女摆了摆手，“去，点上灯，随我去寻苏先生。”
“老爷，夜里寒冷，您还是少些走动吧。”
“快去吧，莫要让先生久等了。”
侍女闻言，只得应了声，转身从房间角落拿起一只灯笼点亮，随手递给迎上来的护卫，便搀扶着韩知世，离开了小院。
入夜，韩府后花园清冷寂静。
月下湖心亭以及横亘在水面上的笔直木廊，与洒落湖中的点点星辉共同勾勒出一道绝美的风景。
亭子里，有道人影静坐。
“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苏风坐在亭边，眉眼带笑，忽然觉得此刻的光景与张先生那篇《湖心亭看雪》中的描绘有着几分相似。
可惜呀，那已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木廊另一头，两道人影撑着一点烛光缓缓向亭子走去，远看宛如湖上流萤。
“苏先生。”
听到有人在远处呼唤自己，苏风侧过脸看去。
月下，韩知世正在一名侍女的陪伴下掌灯而来。
苏风微微一愣，连忙起身作礼：“苏某见过韩总使。”
“咳咳先生不必多礼。”韩知世笑容和蔼，他裹了裹棉袍，接过那侍女递来的灯笼，示意她离去。
侍女看了看韩知世，又偷偷瞄了一眼苏风，这才欠身作礼，转身走开。
今夜的湖心亭，便唯有两道人影，一点烛光。
“先生请坐。”韩知世将灯笼悬挂在亭子里的柱子上，示意苏风入座。
一张石桌，两张石凳，苏风和韩知世相继入座。
苏风嘴角带笑，手指间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火光，化作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亭子笼罩。
“先生有心了。”忽觉周围温度缓缓升高的韩知世对着苏风摇头作笑，“人老了，想来我年轻时还曾赤膊在冰天雪地里打滚呢。”
“老爷子不必客气，医者怀仁，应该的。”
“先生的修为真是深不可测，老夫方才竟感受不到丝毫灵力波动。”
“一般般啦。”苏风摆了摆手，“韩总使寻我可是有事？”
韩知世笑了笑，沉思了一下：“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觉得先生给老夫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您真是第一次来京城嘛？”
苏风摸着下巴，一双眸子静静看着韩知世，心念微动。
似曾相识？莫非他见过师父？
“是，我本在运州云游，碰巧遇到了韩瑶小姐，从其口中闻听老爷子您的遭遇后，便匆匆赶来了京城。”苏风面不改色地胡编乱造。
“这样啊。”韩知世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样，“照这么说，我这条命还是瑶瑶那丫头救下的呢。”
“韩小姐的至诚孝心，也是苏某愿意出手相助的原因。”
“说起瑶瑶，她自幼父母双亡，唯一的哥哥也一直生活在昌州，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京城一趟。”韩知世脸上泛起一丝愧疚，“老夫又事务繁多，这些年来，也很少陪伴在她身旁。”
“韩小姐竟还有如此令人惋惜的身世”苏风长叹一声，“韩大人也莫要太过自责了，您是镇妖司总使，在其位，谋其职，一心为天下百姓，韩小姐定能理解您的难处。”
“先生有所不知，瑶瑶她看起来骄纵蛮横，实则心思细腻，单纯善良，但也正因此，我这个当爷爷，才更心疼这丫头了。”说到此处，韩知世的眼角隐隐有泪光闪烁。
“韩大人不要太过自责，身体要紧”
“先生，老夫能猜到，您的来历非同小可，其实老夫有一事相求，还望您能应允。”韩知世点头平复了情绪，继而目光诚恳地看向苏风。
“大人请讲。”隐藏的这么深还是被发现了端倪嘛，这老爷子看人真准苏风一脸淳朴地点了点头。
不过这样也好，不用自己说什么，看来这老爷子就会主动开口了。
“宣德二十七年，也就是十六年前，北越白羊州崇明郡有邪妖作乱，老夫当时正带着江河一众在鸣州平息妖乱，所以便调派于京城待命的韩康前去白羊州诛妖。”韩知世表情有些悲伤，甚至愧疚，眼神也变得深邃而空洞，“韩康，是老夫唯一的儿子，他成家较晚，当时已有三十九岁。”
“原来如此，后来呢？”虽已从韩瑶那里得知她父亲的最后的结局，但苏风还是轻声询问道。
“康儿死在了一只无名大妖手中，尸骨无存，而那大妖也随即销声匿迹，至今寻不得半点踪影。”追忆往事，韩知世似乎一下子又老了几岁般，形同枯槁，“老夫心中至今仍在后悔，细细回想，那分明就是一场精心布置的杀局，但幕后操控者是谁，却无从可查。”
“跟仙府有关嘛？”
“或许有，也或许没有，毕竟在越国，我们韩家树敌太多了。”
“往事如烟大人莫要执念太深，随他去吧。”苏风神色动容，柔声开口道，
“先生心境高远，老夫自愧不如。”韩知世笑得有些苦涩，“康儿死去三个月后，他的妻子陶氏也郁郁而终，猝然离世，那时瑶瑶才三岁，她的哥哥也刚满六岁。”
咚——
湖间有鱼儿跃起，溅起一圈波光粼粼的涟漪，在月色下熠熠生辉。
韩知世望向湖面，一阵失神，“那年冬天，京城初雪，瑶瑶突然昏迷不醒，她浑身冰冷，生机衰弱，遍寻城内医者也不知原因。”
苏风皱起了眉头。
这一家子也太惨了吧仙祖在上啊，您就是这么对待好人的？
“老夫当时真是欲哭无泪，绝望至极！未能庇护好儿子，未能照顾好他的遗孀，如今连他的亲生骨肉都要留不住了。”言至于此，韩知世泫然泣下，他抬起衣襟轻轻擦了擦泪水，“但好在那晚，有位神秘的仙人叩响了我韩府大门。”
“神秘仙人？！”闻言，苏风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难道是师父？十六年前，距师父离世还有六年，那几年也是他老人家在灵洲四处云游之时。
“对！”韩知世终于缓缓笑起，目光充满敬畏，“那位仙人站在大雪纷飞之中，如从天降，一身青色道袍，手中握着一根竹竿，仙人说他碰巧路过此地，察觉韩府有大灾之象，并念在我韩家有功德在身，决定出手助老夫消去此灾。”
“青色道袍，手握竹竿”苏风情绪变得激动了起来。
不会错的，那就是自己师尊镜云道人，那竹竿现在还被自己当鱼竿用呢！
“所以，是那位仙人救下了韩小姐？”苏风开口问道。
“对。”韩知世喜声颔首，继而又忧声道，“仙人称瑶瑶本是水灵道体，本该前途无量，问鼎长生大道，却被人篡改命数，道体化为至阴寒体，命数衰微。”
“什么？！这篡改命数？”苏风一脸惊疑。
大道因果循环，芸芸众生皆在其中，能够篡改旁人命运者，那修为简直不可想象。
如此大能，只能是仙界之人！
可韩瑶当时不过一介下界幼童，为何仙界大能要加害她呢？
有病！？
师父他老人家也明知此事牵扯仙界，还是出手救下了韩瑶，且从未向自己以及其他几位徒弟提过此事。
这到底又是为什么？
“仙人以通天手段抑制瑶瑶体内的寒毒，并留下一块玉佩，嘱托老夫务必要让她日夜携带，随后我又依照仙人的吩咐，将她的哥哥送往东境昌州，寄养在一位友人家中。”韩知世似乎有些疲惫，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才稍稍恢复了些精神。
“什么玉佩？还有，为何要将韩小姐的哥哥送离京城？那位仙人可曾提及过关于篡改韩小姐命数之人？”苏风满心疑问，神情凝重。
看着苏风的反应，韩知世神色间闪过一丝微妙的喜悦，他摇了摇头，道：“老夫只是按照仙人的吩咐，究其原因，仙人也从未告诉过我，只说其中牵扯甚大。”
“牵扯甚大多大？”苏风没来由的问道。
“大到不可估量。”谁知，韩知世竟应声而答，并继续说道：“我当时便问，说‘难道以仙人如此通天手段，也不能逆转此事？’”
“那位仙人怎么说？”苏风迫不及待的问道。
见状，韩知世忽地神情放松，悠然一笑。
“仙人直言，自古以来便是福祸相依，既然祸起未止，而他能做的事情也是有限，唯有将剩下一切，交于那不知何时而至的福果了。”
“福福果？”苏风当场愣住，稍作思量，转瞬便如醍醐灌顶。
这福果。
不会是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