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章 催债
妇人一见闯进家中的来人，脸色瞬间就是大变，下意识地向后一躲，刚刚提到井边的木桶就这样骨碌碌地又落回了井内。
“郭、郭宾少爷……”
又往后退了几步，女人的身体险些被身后的凳子绊倒，刚刚稳住了身子，一群人却已经嘻嘻哈哈地走到了她的身前。
“嘿嘿嘿！李家娘子，你看这眼瞅着就入冬了，少爷家也是要买些柴火过冬的，你说说，你欠咱郭家的银子……嘿嘿，是不是也该好好算一算了！”
一听这话，女人的神情立刻变得更加局促，口中更是连连求道：“大少爷，虎子他爹走得早，您就可怜可怜俺们这孤儿寡母的吧！”
“哟！”
见女人与自己诉起了苦，带头的郭家少爷立刻破马张飞地把一条腿踩在了院中一张条凳上，口中更是冷哼道：“李寡妇，少在这跟爷们儿装可怜，你家爷们儿又不是少爷我叫他死的，你这借下的银子可是实打实的，怎么碴儿？你他娘滴还想赖账不成？”
妇人顾不得地上的冰凉，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口中更是连连告饶道：“大少爷，小妇人只在您老手里借下了三两银子，这半年来已经陆陆续续地还了不下五两，上个月，妇人还在府上浆洗了一个月的衣服，这一入冬，俺家虎子还给府上砍了几百斤柴火，这山上的野味皮货也是没少给府上送。这银子，怎么就还没结清哟！”
“哎呦喂！”
郭少爷一听这话，把攥在袖中已经盘得通红的核桃往院中石桌上一扔，立马就瞪起了三角眼吼道：“怎么碴儿，你当爷们儿家是开善堂的吗？你也不打听打听，这哪笔借出去的银子他是没利息的？少爷也不瞒你，咱老郭家挣得就是这份利，怎么着，还要少爷给你算算利息呗！”
话音一落，后面立刻上来一名狗腿子叫嚣道：“李寡妇，你欠咱家少爷的银子算上利息，早就利滚利滚到了十六两，你才还了五两，剩下那十一两该怎么算？”
摆了摆手，郭少爷一脸淫笑道：“好了好了，少爷我今儿个高兴，你洗衣服的银子和那点柴火野味的，少爷我就算你折下一两银子，可这剩下的十两你就算拿不出来，怎么也该给少爷结下点利息不是？少爷我也不难为你，今儿个，只要是你拿出二两银子的利息出来，少爷我就再宽限你十天半个月的，谁叫你家少爷我心善哪！”
李寡妇一听这话顿时就是面如死灰，半年前自家婆婆染病，万般无奈之下才跟这郭府借了印子钱，可万没成想，婆婆如今还病在炕上，自己的儿子哪怕玩儿命般上山打猎砍柴，可还是还不清这笔要命的银子。如今这钱又涨到了一个自己难以企及的数字，只怕照这个算法，就算卖了家里那几亩薄田也不够啊！
桀桀怪笑了几声，之家这位郭少爷竟当众扯开了自己的棉裤，一脸猥琐样盯着面前这位仍有几分风韵的妇人道：“莫说少爷欺负你，这么招吧，兹要是你给少爷这条坏了的棉裤缝上，那二两银子的利钱，少爷我就给你免了！”
院中的众人闻言皆是露出了一个十分古怪的表情，全都低声淫笑着盯着地上的妇人不放。
明代的女子受程朱理学的影响已经很深，一个个把名节看得比命还重，莫说这郭少爷摆明了就是没安什么好心，就算是正常缝补，可就这个位置你又叫一个妇人如何下得去针！
“娘！”
就在李寡妇的目光瞄向一旁的柴刀，一声大吼突然自门外传来，一个身形壮硕，面容黑紫的少年把背在身上的木柴和几只打来的野兔獐子往地上一丢，径直撞开挡在面前的人群便冲到了自己母亲的面前。
而就在少年的身后，一身客商打扮的朱由校正面色铁青地静静看着院中的一切。
就在进村的路上，朱由校一行人刚好碰见了这名刚给庙上送完柴火的少年。一番攀谈之下才知这少年正是李家坳人，又见他身上背着不少野味，玩儿心大起的朱由校便笑着跟少年说要去他家讨上一口热饭。
少年虽自幼长于乡野，可该有的气度倒是一点不缺，见朱由校这群人虽是客商模样，但行进间的举止气度却是不凡，当下便哈哈一笑，不仅谢绝了方正化递过来的金银，还十分豪爽地直说要拿出爹爹生前藏下的老酒好好招待招待朱由校等人。
可万不曾想，众人刚刚随着少年来到家门前，却恰好看到这位郭家少爷正在催租，要不是朱由校一心想要看个究竟，这名叫虎子的少年早就想冲进家中去解救自己的母亲了。
眼见这群人的举动越来越没有底线，虎子再也按捺不住冲动，立马大吼一声就冲进了院子。
好死不死的，这位郭家少爷许是横行惯了，虽然瞟了一眼院外站着的一行人，但还是一脸不在乎地哼了一声道：“哟！李虎子，既然你小子回来了，那少爷这笔银子也就有了着落，怎么着，今儿个要么你就还钱，要么就把地契房契给少爷拿来顶账吧！”
“你！”
气极的李虎虽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可时不常借着送柴火的机会在乡学偷听的他可是知道私下殴斗是要吃官司的，自己要是一个人也就罢了，就面前这仨瓜俩枣的他还真就没放在眼里。可眼下不仅病重在炕的奶奶需要自己照顾，自己的母亲更是离不开自己照抚，再者这郭家传说可是京师某位勋贵的亲戚，自己就算打跑了他们，最后遭殃的还不是母亲和奶奶。
忍。
拳头上的关节虽然攥得发白，李虎还是强行忍下了心头怒火，只是瞪着双目死死盯着面前的郭家少爷。
“他娘的，你还敢瞪你家少爷，来人，这李寡妇家的房子破旧，咱爷们行行好，里里外外的都仔仔细细给少爷我好好修整修整！”
叫骂声中，一众狗腿子全都怪笑着摸出了藏在腰间的木棒铁尺，全都不怀好意地一步步向李虎的方向逼近。
手慢慢摸向了后腰，李虎的双眼却是死死盯着郭宾的方向，这倒不是他想要一刀结果了这名恶少，他知道只要制服了这位少爷，剩下的人不过就是乌合之众罢了。
院外，朱由校抬手止住了想要上前的方正化，压低了声音道：“不急，这李虎子挺有意思，先看看！”
“皇……少爷，奴才怕一旦冲突起来惊了少爷……”
“无妨！比这还凶险的事情少爷我又不是没经过，向后面传信，叫他们在村外那片林子等着！”
正说话间，院中的情形却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就在几个恶仆恶奴越来越近的当口，一直蹲在地上安抚母亲的李虎却突然自地上暴起，瞅准一个空档一跃而起，只见他的身形竟好似一头埋伏许久的猎豹，一道残影过后，明晃晃的柴刀竟已经架在了郭家少爷的脖子上。
“你！李、李虎，你把本少爷放开！”
郭宾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当下被吓得脸上白成了一片，双腿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身子更是紧紧向后贴着，生怕脖子上明晃晃的柴刀会伤到自己的脖子。
“郭宾，你这恶贼，我李家坳百姓哪个没受过你的欺凌，今天你又敢来欺辱我的母亲，叫你的人赶紧退出去，不然，少爷我手里的刀子可不认人！”
“你、你、你、你……”
随着刀子一点点地深入，郭宾的脖颈慢慢渗出了滴滴鲜血，惨叫声中，他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利索，本想叫手下控制住李虎母亲作为要挟，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李虎挟持着自己慢慢退到了李氏身边。
“娘！莫要怕！有孩儿在，这几头畜牲伤不到您！”
“虎子！”
李氏的双眼早已充满了泪水，自丈夫去世，她便一个人独自拉扯孩子跟婆婆，生性刚强的她独自忍下了许多苦楚，如今看着儿子高大的背影护在身前，多年的辛酸和委屈再也绷不住了。
“娘！这里有儿子看着，您老辛苦一下，咱家推车就在后院，把奶奶扶上车，儿子护着您逃出这鬼地方就是！”
事已至此，李虎也是横下了一条心去，既然没了活路，那还不如带着奶奶娘亲逃进深山，他相信，凭借自己一身的狩猎本事，想在山里求个活路还是不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