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3章 暗涌
空气中透着一抹清凉,虽然天气渐冷,但秦淮两岸的粉色生意却突然变得愈发热闹。随着圣驾离开了江南,被各家长辈严命在家憋闷了大半年的公子少爷们把各种补品滋养出的那点精气神又毫不保留地发泄到了秦淮两岸的妖娆身上。
被拓宽整修一新的秦淮两岸不仅添置了大量用作照明的煤油灯,就连一栋栋各色赌档、青楼、酒肆也被能工巧匠们粉饰一新,在阵阵凉风的吹拂下,河面的画舫上不时传出各种不伦不类,却又酥人心脾的艳曲歌赋。
“直娘贼!这些老爷文人真是虚头巴脑得很,嘴上都是文绉绉的,可说白了还不是想与这些粉头婊子求上个春宵几度!天天说老子们有辱斯文,可这群玩意搞起娘们的招式那才真叫十八班武艺各显神通哩!”
一名身穿锦衣卫千户服色的青年壮汉大大咧咧地叉着双腿骑在水云间最高的阁楼围栏上,一边抿着酒壶里的禁宫佳酿,一边盯着秦淮画舫上轻歌曼舞的红男绿女。
露出一丝苦笑,李永贞仰头饮尽杯中美酒,对面前这位的无礼之举,他李大总管也是不好多言,也漫说是他,只怕除了皇爷,这些内卫出身的家伙还真就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因担心厦门的安保不能周全,朱由校去陕西前便交代李永贞用自己的御用战舰慢慢护送着杨榴儿赶往了南京。而这些留守的内卫每天除了护卫皇爷的女人,一闲着没事便会到李永贞这里讨些酒水,用他们的话说——“谁叫他李大总管有的是银子呢!”
看了眼栏杆上大汉挽起的裤管上已经干涸的泥巴和一对赤脚,李永贞又是苦笑着摇了摇头,举起酒杯走近道:“卢统领,你们内卫就这么缺银子不成?怎么连这洒扫的贱役还要劳烦你亲自动手不成?还有,咱家要是没记错,你卢大人也是有功名在身的,怎么挖苦起文人士子竟丝毫不留情面?”
猛灌了一口,又小心地把酒壶塞好别在腰间,卢象观抹了一下嘴巴嘿嘿一笑道:“李总管见笑了,内卫就是再穷,可好歹也是皇爷的亲军卫队,这点小钱自然还是有的。只是皇爷临行前再三交代要护得杨姑娘母子周全,咱爷们也不放心外请一些管家杂役,再加上杨姑娘很是喜好些花花草草,这些事情咱们这也人也只好亲历亲为才是!至于骂骂这些杂碎,嘿嘿,也不过是饮酒时的消遣罢了!”
闻言一愣,二人皆是相视一笑,指着河面上的画舫又是好一阵的嬉笑怒骂。
内卫统领和内官监总管深夜密会,自然不是为了在这赏景饮酒这么简单,随着一阵杂乱的脚步传来,一众劲装大汉架着七八个半死不活,好似血葫芦一样的家伙就来到了阁楼之上。
“大统领、李总管,都问清了!”
唔了一声,李永贞转身坐回了椅子,而卢象观则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便跳下围栏缓步来到了众人面前,用一种看着死物的冰冷眼神盯着这几个血葫芦挨个打量了起来。
“啧啧!”
叹了一声,李永贞用手掩了掩鼻子对着卢象观揶揄道:“卢大人哟!您好歹也是读书人,怎么手底下人做事非要弄得人这么狼狈么!咱家这水云间好歹也是个清静所在,您瞧瞧,搞得这血沫呼啦,这打扫起来还得用银子不是!”
嘴角勾起一抹邪笑,卢象观头都没回应道:“李总管,这天底下谁不知道你内官监富有四海,您老可好,这张嘴闭嘴的都是银子。咱爷们是读书人不假,可内卫干的就是这份差使,慢说是这几头臭鱼烂虾,只要是敢威胁皇爷,就算天王老子来了,爷们也要扳下他几颗门牙!”
品了品面前这位年轻统领话中的深意,李永贞也就不露声色地收起了那点想要拉拢结交的心思。
身为皇帝身边的红人,李永贞不可能不知道皇帝对自己这些人是即用又防,而内卫打着讨酒的旗号每天都往自己这边凑,除了要对付眼前这几头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杂碎外,最有可能的就是内卫已经把自己纳入到了监察之例。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个章程!”
卢象观的身上,已经一点都看不出曾经的儒雅,行事间的做派倒是与带他入门的许显纯十分相像。
“大统领,这些人都是倭国武士,而资助他们的,却是那些远在台湾的荷兰人!”
指了指地上跪着的一人,负责押送的内卫头目继续道:“这人虽是倭人,但却地地道道的是咱大明流落倭国的百姓后裔,也正因他通晓倭语和大明话,小的们这才探明了他们此行目地!”
示意属下继续,这名内卫头目才拱手道:“他们这一行一共来了六十七人,荷兰人与倭国幕府达成了一笔交易,倭人除了帮着他们盗取提炼福寿膏的技术,还会将厦门、福州的海防图和船厂布防图尽数交给荷兰人。而荷兰东印度公司将会支援幕府一大批打造火器、火炮和新式战舰的匠人……”
“嘶!”
倒吸了一口凉气,李永贞和卢象观皆是对视一眼,心中更是不免有些后怕。
朝廷在厦门、福州兴建新式造船厂的事情一直都属最高机密,按照皇帝和军备部的设想,明年这两座船厂起码会有三十艘新式战舰下水并列装福建水师,而到了那时,皇帝一直心心念念的南海舰队和海军也就基本搭好了架子。再加上现有的水师力量,再有个三五年就该到了彻底解决荷兰人的时机了。
“倭人该死!荷兰人更他娘地该杀!不过……”
转念一想,李永贞和卢象观同时觉察到了事情的蹊跷,且不说这等机密荷兰人与幕府是如何得知的,只是这南京城即无人炼制福寿膏,也并非水师所在的重地,这些倭国忍者鬼鬼祟祟地潜到南京作甚。
听到两位大人的疑问,内卫头目也是眉头紧锁,抱了抱拳道:“大统领、李总管明鉴,卑下已经施尽了手段,可这些倭人摆明了也是不知前来南京的目地,他们只知得了上线密令,叫他们先在南京潜伏下来再等下一步的指令!”
摆了摆手,李永贞叫人把这几人全都拖了下去,既然已经问不出什么,摆在这里也是没用,看得久了还觉得有些膈应。
等一众亲信七手八脚地清理好了地面又燃起了熏香,李永贞这才屏退了众人,凑到卢象观的身边道:“卢大人,这些人被咱们抓了,想来他们的同伙也必是得到了消息,这南京城不比京师,仅凭咱们的力量根本无法大索全城。且这事情模棱两可的,若是惹得魏国公和南京官员们不满,你我可是摘不掉这身上的干系!”
点了点头,卢象观自是知道这事情干系重大,眼下贸然行动只会继续打草惊蛇。
“李总管,某的意思,一是向皇爷禀明情况,叫东江等地加紧防范,二来则需立刻向许大人传信,毕竟福建是他的治下,以他的阎王性子,这几十个倭寇只怕也讨不到什么便宜!只是这船厂泄密之事,某觉得除了朝中有人泄密,皇爷的身边只怕也不干净,尤其是……”
二人对视一下,从彼此的眼神中都猜到了对方这是想到了一起,可也难怪,毕竟事情牵扯到了倭国忍者,对她有所怀疑也是在所难免。
“好!别的事情咱家都会处理干净,只是那位的事情还得您卢大人多费心思。他娘滴,这倭人还真是记吃不记打,这屁股上的血印子还没消,竟然又跟朝廷耍起了心思。哼哼,好,既然倭人玩儿阴的,咱家就好好陪练陪练就是,毕竟论起阴谋诡计,咱大明可是他倭人的祖宗!”
向着李永贞施了一礼,卢象观一笑道:“大总管能心系皇爷,我内卫与内官监也自该互帮互助,家兄前几日来信,说大总管拨付的物资恰好解了宣府的燃眉之急,他是个直性子,某在此代兄谢过大总管了。”
嘿嘿一笑,李永贞虚扶了一把叹道:“啧啧!要说皇爷对你卢氏一门还真是恩宠有加,卢大都督如此年轻便身居高位,日后自是不可限量。如今你卢大统领又替皇爷管着内卫,卢家这一内一外,还当真是惹人艳羡哟!”
闻言一愣,卢象观又是一笑道:“某自知才疏学浅,定是比不过家兄那般治国平天下的胸襟,能为皇爷办点事情,也不过是尽人臣本分。大总管与我皆属天子近臣,那些事该做,那些事不该做,大总管定比某一个小辈更知分寸。卢某虽说不才,但家兄是家兄,只要是皇命所在,某定义不容辞!”
尴尬的哈哈了几声,李永贞也没料到这年轻人竟是这般难缠,见利诱威吓都没啥用,也只好借着赏景的借口就把事情给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