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3章 烂摊子你来收
踏进略显破败的土默特王宫大殿，眼角余光瞥见地上还有几道尚未清理干净的血迹，朱由校的眉尖微微挑动了几下，径直就向着大殿正中的包金王座走了过去。
鱼贯而入的静塞军甲士于王座御阶下呈雁翅状分列两侧，随着阵阵甲叶的摩擦和武器顿地的铿锵声落下，所剩不多的土默特权贵在博鲁温的带领下战战兢兢地走进了本部曾经的最高权利中心。
脱去头上的缨盔，朱由校伸手解下腰间佩刀，很是随意地摆在了桌案上。
门口又传来了一阵战靴踏地的声响，一众明军将领意气风发地走进了大殿，随着朱由校把手一挥，内侍们赶紧搬来了不知从哪搜罗来到的座椅，整整齐齐地按照各位将领的品秩摆放到了土默特权贵对面的位置。
以拳击胸，拳头撞击胸甲发出的巨响惊得一众土默特人身躯皆是一颤，而座上的男人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满殿众将这才齐齐坐到了座位上。
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朱由校这才笑眯眯地看向座下问道：“博鲁温卿家何在？”
心底猛地生出一股恶寒，目光扫过桌案上的刀鞘，博鲁温一眼就看出来，这柄战刀可不是那种拿来摆花架子的铁片。
“臣在，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直到博鲁温规规矩矩地行完一套很是标准的三跪九叩大礼，朱由校这才眯起双眼道：“嗳！爱卿这是作何，卿家可是朕的大功臣，这些俗礼就免了……”
“来人，把东西呈上来！”
随着皇帝的话音一落，几名内侍恭敬地捧着几样物事，踏着小碎步便走进了大殿。
先命跪在地上的博鲁温起身，朱由校轻叹道：“朕本欲将土默川赐予爱卿为封邑，然归化城经此一战已然破败不堪，土默川之百姓亦遭素囊屠戮，如此一来，若将其许卿，则实在有愧卿之大功！既如此……”
偏了偏头，朱由校微微点头向身旁的方正化示意了一下。
清了清嗓子，方正化向前挪了半步高声道：“奉圣谕，博鲁温，为大明守土默川有功，特赐蟒玉、金印、白壁各一，以素囊旧地赐之，部三万卫，开西宁城，敕封西宁可汗；自朕以下，西宁汗世袭罔替，除谋逆罪外，汗国与国同休……钦此！”
念完了圣旨，见博鲁温正呆愣愣地盯着内侍展开的四爪蟒袍出神，方正化赶紧上前轻声道：“西宁汗，还不快快领旨谢恩！”
猛地回过了神，博鲁温又是赶忙跪地叩拜道：“些许微功，竟蒙陛下如此天恩，臣对天蒙誓，臣之子孙，愿永世为大明天家牧马西北，永世不负圣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虽然失去了水草丰沛、宜耕宜牧的土默川，但这世袭罔替的西宁汗岂是一个小小的土默特部族酋长所能比的，就算青海苦寒，可那好歹是他博鲁温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再加上有大明这个靠山在，他西宁汗关起门来就是土皇帝。
点了点头，朱由校对博鲁温这句“牧马西北”很是赞赏，当下很是嘉许了几句。
“爱卿驻守西宁，当大力兴建黄教佛寺以为护法，朕每年都会从内帑拨银三万，卿当莫负朕望！”
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众人，博鲁温跪行几步上前低声问道：“陛下明鉴，臣虽弩信黄教，然噶玛国主藏巴素来仇视黄教，更是褫夺了达赖喇嘛的封号；若是此时大兴黄教，岂不会令藏巴对大明心生嫌隙！还有青海的却图汗素来敌视黄教，据传其与康区的白利土司已经结成反黄教同盟，如此一来……”
哈哈一笑，只见朱由校伸出左臂，露出里面一串凤眼菩提道：“爱卿有所不知，朕现今可是黄教的护法天王，朕已向达赖喇嘛和班禅许诺其可进入大明、青海及蒙古诸部讲经说法。至于却图汗，哼，他的脑袋现在正在顾实汗的汗帐前悬着哪！”
此言一出，满殿的土默特权贵们皆是露出了震惊之色，方正化则恰到好处地上前高声道：“我大明天子受上天神谕，共邀和硕特部首领顾实汗共扶黄教，和硕特部现在已经是和硕特汗国了！”
“嗡！”
大殿内，土默特部的一众权贵们顿时就不安分了起来，怪不得大明皇帝隔了这么多天才救援归化，原来人家压根就没把归化城当盘菜，而是忙着联合顾实汗一举荡平了青海。
如此看来，那些支持素囊的土默特汗部想来也没落下什么好果子，只是这大明的保密工作是怎么做得，怎么隔了这么久，那素囊就没得到半点风声？
封赏完了博鲁温，大殿内这些仅存的土默特权贵朱由校自然也没落下，反正大把的草场、牛羊、奴隶等，自有那些命丧黄泉的死鬼们替他小朱皇帝背着。于是在一番大肆封赏后，殿内除了王国兴，众人皆是混了个皆大欢喜。至于那些已经死翘的土默特权贵的亲族，想来不需要朱由校费心，这些得了好处的新贵们一定有法子叫他们闭嘴就是。
直到打发走了众人，一脸期待的王国兴也没等到皇帝表哥对自己的封赏，直到最后一名将领走出了大殿，他这才强挤出一副笑脸凑到近前行起了大礼。
“陛下！嘿嘿，您看，臣，嘿嘿，臣这番没有功劳可也有苦劳不是！这爵位嘛，咱也不奢求，可这银子，嘿嘿！陛下您是知道的，臣这次出来的花销可都是自己偷了四方银子垫上的，别的不说，单单从魏公公和英国公那里借来的高手，臣就足足花掉了十万两白银！您看……”
没等他把话说完，只听仓啷一声，朱由校竟伸手拔出了案上的战刀，王国兴吓得一个机灵刚要这个地方躲避，朱由校却直接将刀向他一掷，锋利的刀身竟直接插进了王国兴脚前寸许的地板上。
“放心，你花出去的银子，朕会叫人如数烧给你就是，别说十几万两，就算百十万两朕也给你烧过去！实在不行，朕就给阎王老子写下一道诏书，在下面封你个判官坐坐，既然朕贵为天子，这点面子想来阎王他老人家还是会给的。”
看着扑棱棱的刀身，王国兴双腿一软直接就跪到了地上，对着朱由校就连连叫起了撞天屈。
“陛下！您圣明啊！臣，不，奴才这是猪油蒙了心，奴才也是一心想为陛下分忧，无奈之下才会行那矫诏之事！再加上奴才的家当都被厂卫抄了，奴才全府上下九十多口人还等着奴才去养，奴才鬼迷心窍才擅作主张，陛下，您开恩，开恩啊！”
他这里叫得欢实，可朱由校却一点放过他的意思都没有，许是气愤到了极点，朱由校竟不顾身份地直接窜出了座位，一把拎起地上的王国兴就是好一顿破口大骂！
“王国兴，你他娘的！朕要不是看在孝纯皇太后的面上，上次就该叫人一刀把你砍了！矫诏，他娘的矫诏对你来说算个狗屁罪名！你他妈的在这里搅动风云，后面的事情还得朕来给你擦屁股！你不是要赏赐吗？来来来，只要你拿刀抹了脖子，朕直接追封个亲王给你！王八蛋，你他娘的倒是命大，这素囊也真真是个废物，怎么就没一箭把你给射死岂不省心！”
眼见皇帝动了真火，王国兴此时此刻也真是害了怕，豆大的汗珠自额上不停滴落，除了连连告饶，哪里还敢向皇帝讨要半点赏赐。
又踹了王国兴几脚，朱由校的火气也消散了不少，猛地一脚把他踢开，这才指着王国兴道：“你小子这一折腾，朕不得已之下只能赶紧调兵清剿那些支持素囊的土默特顽部！还有那个那木儿，要不是卢象升的天雄军反应够快，他跟马祥麟半途就已经被人给包了饺子！还有青海的却图汗，要不是为了快点扫平青海，朕也不必和藏巴汗搞什么联合，更不用去做那个劳什子的黄教护法！就这些，朕还真要感谢全是拜你所赐！”
端起方正化递过来的茶盏猛灌几口，朱由校没好气的继续说：“你当青海的蒙古部族都是泥捏草扎的不成，朕足足调集了五万大军才堪堪震慑住了藏巴、一举围歼了却图汗，你他娘的不知道西北正在遭灾？就这五万大军每日要消耗多少粮草？要没你这档子事，这些粮草又能赈济多少的灾民？你还跟朕要银子，好，朕就给你好好算算，此番平定青海、扫平土默特顽部，朝廷倒底花了多少银子……”
砰砰砰磕起了响头，王国兴略一盘算便清楚了为何皇帝会如此大动肝火。原本按照朱由校的意思，扫平青海，收复河套没个一年半载是绝对不成的。
而趁着这个机会，朝廷不仅能借机大力开发西北，还能自流民中招募一批新军用来征战，而青海跟河套简直就是为锻炼这支新军预备的最好战场。
可他这么一折腾，打乱了朱由校的部署不说，朝廷耗费的钱粮跟许诺出去的好处绝对是个天文数字。再加上皇帝手里刚刚成了气候的新军必定会在连番大战中有所战损，这阵亡将士的抚恤和有功将士的封赏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要是没有前期攒下的家底撑着，估计朱由校绝对会把他王国兴当成一枚弃子。
“告诉你！现在整个西北已经乱了套，孙传庭和洪承畴正各领一支兵马在西北平叛，草原上的一些部族也是闻风而动，林丹汗对朝廷扶持黄教更是怒不可遏，现在他察哈尔的使臣就在京师与皇贵妃磨牙！西北的事情你不用参与，可林丹汗那边……哼哼！这烂摊子你就去给朕收拾了吧！要是做得不好……”
似是无意扫了地上的战刀一眼，王国兴顿时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当下又对着地面好一顿地磕起了头来。
……
“侯爷！侯爷！别磕了，皇爷已经走了……”
直到磕得一脑门子血，老方的声音这才悠悠传来，抬起已经眼冒金星的脑袋，王国兴呆愣愣地扫视一圈，这才发现这诺大的殿内仅剩下了他和方正化两人。
“恭喜侯爷，贺喜侯爷！”
方正化笑眯眯地躬了躬身，对王国兴这种不算入流的勋贵来说，他老方能给点个头都算不错了，眼下能这样，简直就是少见。
“方公公，您莫要取笑了！本侯已经这副样子，这喜从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