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7章 西北风云起（三）
延安府，鄜州，宜君县境。
因山路崎岖，高迎祥并没有骑乘马匹，而是一手牵着马匹，带着麾下兵马艰难前行。
“闯王！翻过这两座山头，就到宜君县了，等攻破了县城，咱们就能抢到足够的粮草，有了粮食，咱们就能冲出陕西，想那六盘山曲折险狭、易守难攻，只要站稳了脚跟，那孙阎王也奈何不了咱们。”
副将的话却让高迎祥眉头微皱，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衣衫破烂的义军，他摇头苦笑道：“大将军王想得太简单了，且不说这沿途关城皆有重兵把守，就连这周边村镇的百姓都没见几个，这事情，只怕没有那么简单！”
大将军王，便是王嘉胤自封的王号，比满清的大将军王不知早了多久。
可这封号虽然响亮，王嘉胤封赏下去的文武百官也足够多，可义军毕竟只有几万人马，没有固定地盘不说，眼下更是被西北明军追的如同丧家之犬。万般无奈之下，竟起了这占山为王的念头。
“河，前面有河！”
大军刚刚走下山梁，此刻正是人困马乏之际，却听前面探路的哨兵突然大喊，众人看去，却见两山之间恰有一条清亮的溪水穿山而过，晶莹的溪水此时正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刺眼的异彩。
流寇的军纪本就极差，还没等高迎祥发话，本就口干舌燥的众人见了这潺潺溪水立刻就一窝蜂地涌向了溪边，扑扑腾腾地就扎进了清凉的水中……
高迎祥见状也是无奈，轻叹一声吩咐道：“传令，各营依次取水造饭，一个时辰后，大军开拔！”
“另外，派出两队人马向前探路，以防官军在此埋伏！”
义军将士们闻言能有一个时辰的休整时间，当下竟发出一阵欢呼，立马取出行囊里各式各样的器具和锅碗瓢盆，赶紧忙着烧水做饭去了。
前面的山梁上，曹文诏收起手里的望远镜，轻蔑地一笑，对一旁的副将道：“娘的，流寇就是流寇，一点军纪都没有！就这等地形，他们就敢在此休整，这等白给的军功咱们要是不要，岂不是对不起老天爷的垂青！”
“将军，山下有二十人摸了过来，想必是贼兵探路的斥候！”
副将举着望远镜，把山下情形也看了个清清楚楚。
抬手压下副将举着的望远镜，曹文诏低声道：“先收起来，现在的时辰这望远镜会向远处反光，虽说是一群乌合之众，可还是要小心些才对！”
副将赶紧将望远镜收回囊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答道：“嘿嘿！卑职得了这宝贝没几天，倒还真没留意这些！”
摆了摆手，曹文诏唤过身后的斥候队长道：“把摸上来的全都干掉，做得干净点，留下一两个活口就好！”
斥候队长的疤脸上浮现出一抹森然狞笑，他也不答话，转身便点齐手下蹑足潜踪地沿着草丛向山下摸了过去……
“告诉埋伏的弟兄们原地休息，进些水米干粮，等下面的贼人做好了热饭，咱们再下去享用！”
见贼兵放弃了行军，曹文诏自不会等他们吃饱喝足，一声声命令在密林草丛中低低传递，本打算埋伏义军的关宁军将士全都小心翼翼地收起已经填好火药弹丸的火铳，解下干粮和水囊小心地送进了口中。
谷底，不少的义军将士为了节省时间和体力，竟在没有得到军令的情况下先行爬过了溪水对面，好在溪水并不算深，最深处也不过刚刚没过前胸，就这么慢慢走过去倒也没什么。
见状，高迎祥也只好下令全军先行过河，虽说背水扎营是兵家大忌，可就这等浅溪倒也没什么打紧。
“啧啧！这群流寇还真是为咱着想，看来上游的弟兄们一会儿又该有得忙了！”
副将的目力极佳，即便不用望远镜，倒也把谷内情形看得清楚。
点了点头，曹文诏嘴角一扬道：“给上游的弟兄们传令，咱们这边一有动静，立刻掘土放水！”
原本怕谷中河水阻碍己方冲锋，曹文诏特意派人于上游掘土为堤，仅放出了几股水流防止淹没了土堤，却不想这群流寇还真是乌合之众，竟好死不死地选择了背水扎营，这等好机会，曹文诏又怎会眼睁睁地放过。
谷内义军足有万人，除了摸上山的两队斥候，剩下的人只是向着四外草草探了探，便忙活着劈柴烧水，嘻嘻哈哈地埋锅做饭了。
随着一道道炊烟在谷内升起，除了高迎祥和他的亲兵，剩下的义军士卒早就三五成群的席地而坐，不少人更是解开了衣甲，抖落着衣领想要挥散这盛夏的酷热。
“斥候队怎么还没回来？”
高迎祥的眉头拧得更紧，语气间更是充满了担忧和疑虑。
突然，对面的上梁山冒出一人挥舞起了一面红旗，高迎祥身旁的副将一见，双眼顿时就是一亮，指着山顶喊道：“闯王，是斥候的信号，对面并无任何异常！”
长出了一口气，高迎祥这才伸手解开最上面的两个衣甲索扣，端起副将递来的清水饮了一口道：“都坐下吧！等用过了饭，咱们立刻开拔！”
“放狼烟！”
山上的旗号自然是关宁军斥候假扮的，见谷内流寇已经尽数放下了警惕，曹文诏也就不再犹豫，向埋伏的将士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浓密的树林内，三千弃马步战的关宁军悍卒喊着口号挥刀杀出，与此同时，沿河岸两翼各有五百关宁铁骑狂突而至，随着震天的喊杀声，自河谷上游又传来了阵阵好似奔雷般的闷响。
“不好！有埋伏！”
咣当一声丢下水碗，三面而来的喊杀声和狂飙突进的官军骑兵并没有叫高迎祥惊慌，反而是这上游的闷响叫他心底阵阵发寒。
“快！快叫大家冲出这段河道！”
高迎祥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可此时的流寇大军之中大半人连衣甲都没穿齐，只是胡乱抓起丢在地上的兵器，呜呜咋咋地迎着官军四散冲去。
战马踏地的声音和隆隆的水声越来越近，流寇的队伍更是越来越乱，有人提刀喊杀、有人丢下甲胄武器返身跳进了溪水，想要趁着山上洪水还没到的机会赶紧逃命。
看着混乱不堪的队伍，副将一把扯住想要提刀砍杀的高迎祥道：“闯王，乱了、全乱了，趁着官兵还没杀到，末将带着亲兵营的弟兄拼死护您冲出去！”
副将的话刚说完，上游浑黄的洪水便先于两翼骑兵倾泻而至，不知多少刚刚行到一半的流寇士卒就这样被奔腾的水流冲刷而倒，夹杂着树枝、兵器、辎重的泥水携裹着无数人体，在一片惨嚎声中奔流而去……
一阵箭雨袭来，无数流寇将士纷纷倒下，侥幸逃过一命的义军士卒还没来得及庆幸，一阵乒乓的火铳声过后，密集的弹丸便好似雨点般又砸进了人群。
“撤啊！快撤！”
高迎祥的身边尽是他老营带出来的亲兵，比之其他流寇，高迎祥的亲兵衣甲最全，也正因如此，两翼的关宁军铁骑根本不管周围的义军士卒，只是埋头向着高迎祥这边猛冲猛杀过来。
“闯王！您快带着人马向山上撤！卑职带人抵住官军！”
面对气势汹汹的官军，副将再也顾不得其他，赶紧牵过高迎祥的坐骑，慌乱地把他扶上了马背！
高迎祥此时早已惶惶如丧家之犬，面对这股凶悍至极的官军，他此时早就没了抵抗的勇气，见十几个亲兵也上了马，当下顾不得其他人，慌忙打马向着山谷飞奔而去……
三千关宁军悍卒和一千关宁铁骑，对上一万刚放下锄头没几天的农民会是怎样的结局其实并不用猜。
战斗仅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一万流寇除了三千余人被俘，剩下的要么被洪水冲走，要么被关宁军无情斩杀。
“将军！卑职已经清点过了，俘虏和死尸里并没有贼首高迎祥，据俘虏所说，此贼带着十几骑，已经逃进了深山……”
攥了攥腰间刀柄，曹文诏回头问向禀信的亲兵道：“俘虏？我关宁铁骑什么时候留过俘虏？哼，十几个流贼草寇罢了，叫山里的一千弟兄全力搜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喏！”
随着一声令下，三千余义军俘虏尽数被斩杀于河岸边，雪亮的刀锋下，无数人头随着河水向着远方一上一下地漂浮而去，这条刚刚还略显浑黄的河水连同这一侧的河岸，尽数被鲜血彻底染成了通红的赤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