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8章 白帆事件（一）
“爱卿所言极是，若是我大明将士披坚执锐、甘冒矢石夺取的土地还要白白给人双手奉上，那我大明岂不成了这些小邦外藩的护院？”
“不过嘛……将尚丰引至厦门却是不妥，毕竟厦门尚在建设之中，又如何叫琉球王领略到我大明的无限风华！”
“郑爱卿、永贞，此事便交与你二人去办，派人将琉球王一行引至南京安置，；告诉魏国公，务必寻一奢华处所供琉球王一行暂住，并以郡王礼待之，其一切花费，皆出内帑！”
郑芝龙倒还好，李永贞却是在皇帝话中嗅出了一丝别样意味，当下上前一步道：“奴婢斗胆，敢问皇爷琉球王一应用度当计几何？其府治规模当定何数？”
“我大明与倭人开战在即，这用银子的地方可也不少，琉球本就是外藩小国，其一行想来也不会有太多从属，这花费嘛！一年十二万两不少了，选秀女、内侍各五十人，南京卫再选精兵一百，也足以护其周全……”
糖衣炮弹，这就是朱由校给琉球王尚丰准备的糖衣炮弹，想来琉球拢共才多大地方，只要叫尚丰沉迷在金陵的纸醉金迷之间，怎么拿捏琉球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再加上现在就处置琉球事宜也的确不妥，这跟朱由校绕开兵部和五军都督府把对日战争的指挥权和战争规模限制在山东行军大都督府和福建水师是一个道理。
大明一旦将对日作战的性质定为国战，保不准内阁、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那群文官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可几位行军大都督的治下在成立之初便只对皇帝一人负责，加上皇帝銮驾就在福建，这样才能适时抓住战机，同时也能降低朝堂对于此事的阻力。
至于琉球王，朱由校一是不想在明日战争没有结果前便向这么一个蕞尔小国许诺什么，二来也想暂时搁置来堵住朝堂那群腐儒的嘴，虽说他一向把这群人当成苍蝇蚊子，可这一旦多了他也闹心不是。
朱由校君臣这边算计着琉球王，可这边刚从柳生一族覆灭之乱缓过一口气的江户幕府却已经陷入了更大的混乱之中。
没人知道瘦得脱了相的李淮和一脸蜡黄的范建这一个多月在茫茫大海上都遭遇了什么，与他二人同样狼狈不堪的还有他们身后那些衣衫褴褛，看起来像乞丐多过像水师官兵的一众属下。
同样的，更没人只知道就是这样一群人和这样一支看起来就破破烂烂的船队是怎么就突然出现在了有江户门户之称的浦贺湾海面上的。
也许是海上弥漫的大雾给北海卫水师打了掩护，也许是往来的倭国军民船只都以为这是其他几家外样大名新建的舟师前来向幕府助战的……
总之，这谜团也只能是李淮和范建两位当事人和北海卫水师官兵才能说得清楚。可眼下，正举着一副单筒望远镜观察岸上情况的李淮和一脸兴奋模样的范建心里想得都是同一件事——岸上这座倭人大城要是让抢，那他老哥俩这一个来月的罪就算没白受……
“江鲤子，他妈的，你小子还没死吧！没死就赶紧放下小舟，给老子抓几个倭人过来问问，对面这个大城是个什么路数！”
甲板上聚集的水手群里顿时有人应了一声，只见一个身形瘦弱却周身尽是筋肉隆起的汉子就这么赤着上身，大喊着叫过几名手下便向着船尾悬挂小舟的方向去了。
等北海卫水师两个半吊子通译连吼带比划地问了半天，李淮和范建终于闹明白了岸上的大城竟然是倭国幕府的统治中心——江户。
“葛三俊、江鲤子、李大勇，赶紧打出旗语，告诉其他船上的弟兄们即刻戒备，他妈个巴子的，老子这是捅到倭寇老巢来了！”
李淮虽然鲁莽，但他也知道一国的都城对一个国家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尤其是他的水师刚刚在海面上遭遇了飓风，他可不认为凭借自己这点人马就能掏了倭寇的老巢。
“老范，你是监军，你说，眼下咱们该咋办？”
一改往日的跋扈，李淮直接把皮球踢给了范建。
眯起小眼冷笑一声，范建咯咯怪笑道：“我说李总兵，我的李大人，咱爷们既然已经捅破了天，那还跟这群狗娘养的倭寇废个什么话？要本公公说，管他什么江户海户，先轰他娘的再说。就算打不过，咱们跑就是了，既然老天爷都一阵风把咱爷们吹到这了，那就当是给咱大明百姓出口恶气也不能轻饶了这群倭人才是！”
抬头看了看还未完全散去的雾气，李淮当下也是把心一横，当下拔出腰间佩刀大喊道：“弟兄们，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所有战船，调整船身，升起船帆，把炮口都给老子对准这座大城！”
李淮少年时便在水师厮混，虽说这些年倭寇已经没那么猖獗，可大明沿海的百姓说起这群畜生也恨得牙根痒痒。耳濡目染之下，李淮对倭人压根就没什么好感，再加上自己的监军太监都这么有血性，他一个带把的爷们怎么也不能怂了。
“亲娘咧！公公我这是倒了几辈子的霉哟！怎么就一头扎到这倭人国都来喽！啧啧！反正这趟出来也是赔本的勾当，先放上几炮，能唬住这群倭人最好，要是唬不住，那就赶紧溜吧！”
不知李淮要是知道刚才大义凛然的范建竟是这么个想法会不会一刀砍了这位监军太监；可眼下，得了总兵将令的水师官兵已经全员行动了起来。
脱得赤赤条条的水师官兵用力扳动绞盘，在咯吱咯吱的机扩声中，以北海卫水师旗舰“登莱”号为首的二十一艘出自天津造船局之手的风帆战舰在稀薄的晨雾一字排开，洁白的船帆迎风鼓荡，远远看去，竟好似朵朵白云低压在了海面上。
战船侧弦的炮窗全部打开，一门门各式口径的舰炮被推了出来。
“各船，调整炮位，给老子轰平那几座炮台，登莱舰，给我照着他们的港口轰！”
李淮不愧水师宿将，又举着望远镜看了一会儿，他很快就找到了第一轮要打击的目标，倭人的水师是什么战力他虽不知道，可那几座炮台上的红夷大炮他在望远镜里可是看得十分清楚。
登莱号作为旗舰，其火力配置在这个时代足以称得上惊人，三层的火炮甲板和两舷共一百零二门火炮的配置，即便在后世也能跻身一级战列舰的行列。
至于其他的水师战船，就算最小的“江龙”战船，也足有六十门火炮的火力配置，再加上整支舰队携带的大量开花弹，李淮还是低估了自己这支水师的真正威力。
“轰，轰轰轰轰！”
随着吨位最大的登莱舰终于调整好了船身和炮位，北海卫水师全部战船的一面侧弦顿时就在一阵闷雷声中升腾起了一阵白烟。近八百门舰炮的一次齐射，在那一瞬间，天空仿佛都被雨点般的炮弹遮住了光亮。
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江户港顿时被炸得火光一片，数不清的船只还没出港就被这突入起来的炮击炸成了木屑，焦糊味、火药味、人体被烧焦的油脂味夹杂其间，浓烈的烟尘呛得不少侥幸逃得一命的倭人根本睁不开双眼。
“八嘎！怎么回事？这是哪里来的炮击！”
李淮点名轰击的一处炮台上，一名幕府军官挥舞着战刀在一片瓦砾中上蹿下跳；就在刚刚，他更是亲眼目睹了自己属下被一发从天而降的炮弹轰成了肉碎，紧接着便是一块块残缺不全、不知道是身体哪个部位的零碎和着一阵血雨从半空中落了下来。
“大人，海面上，那好像是荷兰人的战船！”
一个浑身是血的足轻大呼小叫着回答了军官的问题，似乎是在爆炸中伤到了听觉，在说完之后他竟不顾军官的劝阻，跟疯了一般就踉跄着滚下了炮台。
“混蛋，懦夫，你们不是大和的勇士！”
咆哮和谩骂此时根本不值一提，这些足轻基本都是幕府强征过来充数的，真正的精锐和幕府大部分战船早被派出去讨伐虾夷岛上的明人了，现在江户城的城防就是靠着这么一群人在维持。
可以说，李淮和范建此时面对的江户城和一座空城也没什么两样，估计要是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家伙知道了内情，肯定会带着一票兄弟冲到岸上好好给倭人“长长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