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羊吃人”
帐中有人根据描述，一下就把屠杀本族部落的帽子扣在了传说中的罗刹人身上。又仔细询问了这好容易逃出一命的蒙古汉子，几乎所有的察哈尔王公大臣都肯定了近来屠杀自己族人的就是一群来自传说中极北之地的罗刹人。
可颇知一点内情的卢象升却是想破脑袋都不明白怎么就稀里糊涂地又冒出来了这么一群白皮罗刹人，可不管怎么说，以眼下的形势，这群罗刹人倒还真是一群十分合适的“替罪羊”。也正因这群不知来历的罗刹人这么一搅合，也叫本就乱成一锅粥的草原局势显得更加复杂了起来。
“诺颜大人，鉴于如今察哈尔各部的混乱局面，卢某还请诺颜大人能够上书林丹可汗，尽早放弃科尔沁，回兵本部才是！”
沉思半晌，卢象升终于提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见多尔济达尔罕还有些犹豫，卢象升先是对着上首位的列位福晋施了一礼，又添了一把火道：“各位福晋、诺颜大人，且听卢某一言；如今的局面，是前有近两万的女真溃兵散落于察哈尔各部，现在又冒出来这么一股人数未知、装备未知的罗刹人，而卢某的天雄军满打满算也就三万人，前番还与女真人的交战中折损不少。眼下既要防守察罕浩特，又要分兵追敌，且敌暗我明，这些溃兵和罗刹人又分散各处，卢某若是分兵去追，则恐遭贼人各个击破，若不分兵，则诺大个草原又该如何去追？事急从权，还请各位福晋和诺颜大人明察！”
说罢，卢象升略一拱手便站在了一旁，大有一副你们不叫林丹汗回兵，老子就绝不出兵的架势。
这下，多尔济达尔罕也是犯了难，这叫大汗回兵自然是在情理之中，可好不容易打下的科尔沁部土地便要白白拱手让人，毕竟，林丹汗到现在也没能解决掉莽古尔泰，一旦大军回撤，莽古尔泰是绝对不会放任科尔沁部不管。
可这不叫大汗退兵，这位卢大都督就绝对不会出兵相救，按照现在这个速度，只需再拖上个把月，那察哈尔部早晚会被这群天杀的女真人和罗刹鬼给祸害成一个空架子。
至于自己组织起人马去救援各部……别闹了，先别说各部被林丹汗抽走了大半青壮，眼下察罕浩特能拼凑起来的军马也绝对超不过一万，单看这女真溃兵和罗刹人的战力，这强凑起来的万把号人还不够给人家打牙祭的，一旦出了差池，又或者女真人那边冒出几个贝勒振臂一呼再杀上一个回马枪……
身子轻轻颤抖了一下，多尔济达尔罕现在可不相信卢象升这位大明的大都督会在察哈尔部遭受危机时能够舍生忘死般地相救，单看他在跟女真人交战时为了保存实力便只是将女真人草草驱散就能看出来，这位大都督倒是对自家将士的性命更为关心一些。
思虑良久，多尔济达尔罕又跟几位福晋对了对眼神，尤其是窦土门福晋，毕竟她的女儿如今贵为大明皇贵妃，即便是林丹汗，对她的话也是要偏听几分的。
目光交流了半天，又在口头上得到诸位福晋的允诺，多尔济达尔罕这才长叹一声，对卢象升施了一礼道：“事已至此，为我察哈尔万民计，便依大都督就是！只是这眼下……”
他还真怕卢象升给他来个“不见兔子不撒鹰”，一旦这位大都督坚持要等林丹汗的大军到了才能行动，他这位察哈尔部的诺颜还真就不能拿卢象升怎么着，毕竟人家天雄军的任务就是替察罕浩特解围，至于你察哈尔部的族人惨遭屠戮，那是你察哈尔人自己无能，总不该把这笔账算在人家的头上。
哈哈一笑，卢象升上前一步朗声道：“各位福晋、诺颜大人大可放心，卢某这便回营清点人马，除去护卫察罕浩特的兵马，其余便由卢某亲领前去剿贼如何？”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既如此，便有劳大都督和诸位将士了！”
卢象升也懒得再跟他废话，一肚子问号的他又哪里知道现在该去什么地方剿什么贼，当下跟几位福晋见过礼，便急匆匆带着两个护卫赶回了营地。
“来人，来人，速向大宁派出密探，去问问甘老头，他这是在唱得哪出戏！”
一回到天雄军的驻地，卢象升先是抓起桌案上的茶盏猛灌了几口凉茶，这才没好气的想要派人去问问甘辉究竟想要做什么。怎么平白无故地又搞出一些神神叨叨的罗刹人出来，自己蒙在鼓里也就算了，这下一步究竟该怎么做才是他最想知道的。
“哈哈哈！想不到卢大都督也有如此捉急的时候，罗某此番当真是不虚此行啊！”
突然，帐外传出一人爽朗的大笑，紧接着帐帘一挑，只见一身材略显精瘦的汉子罩着一袭黑袍，在两名亲兵的护卫下走了进来。
“大都督，这人……这人有锦衣卫的金令！”
亲兵的表情很是有些无奈，语气中对来人擅闯军营的行为既感到恼火又有些恐惧。毕竟，在这个节骨眼上能手持锦衣金令来闯天雄军大营的人不仅身份叫人忌惮，这跟卢象升的私交或者跟皇帝老子的关系也一定不一般。不然的话，以天雄军军令森严的铁律，就算你有锦衣卫的天子金令，事后一个擅闯军机的帽子还是跑不了的。
看清了来人，卢象升也是苦笑一声便挥退了亲兵，指了指一旁的座位示意来人坐下，他这才开口问道：“我当是谁敢有这般豹胆敢闯我天雄军的大营，既然是你罗阎王到了，想必这察哈尔部的烂摊子都是你做下的好事！好，那便说说吧！你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罗汝才也不客气，扯去身上的袍子，便抓起一旁的茶盏咕嘟咕嘟地灌了起来。
先是赞了一声好茶，罗汝才这才嘿嘿一笑道：“大都督，不知罗某寻得这群罗刹人可还和您胃口？您就不觉得这群白皮牲口是多么好的一群替罪羊吗？”
点了点头，卢象升算是认同了他的看法。他又接着问道：“这替罪羊是有了，但接下来该怎么办？皇爷的密令只说任由马守应等人折腾，可这打残了察哈尔人又对大明有什么好处？放着林丹在大明和女真中间不好吗？”
摇了摇头，罗汝才盯着卢象升看了好久这才轻叹道：“大都督，您这是多久没回京师了？不瞒您说，现在的京师，那可真是一天一个模样，罗某前阵子倒是回了一趟，结果连锦衣卫的衙门口可都找不着喽！”
“我的罗大人，这都什么节骨眼了！你就别在这卖关子了！”
见卢象升真着了急，罗汝才这才缓缓说道：“大都督别急，毕竟下一步您只需干掉了这群充作替死鬼的罗刹人就是，至于那些女真溃兵，还是叫他林丹汗去彰显自己的武功好了！”
“什么？你的意思是，屠杀草原部族的计划不用再执行了？”
轻轻点了点头，罗汝才又十分警惕地听了听周围的动静，见没什么异常，这才压低声音道：“老马的人马在连番大战中已经折损掉了一半，再打下去，只怕这回回营便要哗变了！他们此番本就没有军功可捞，全仗着老马和那个李鸿基在强压着，再加上抢来的财货全都归回回营的将士，这才没生出什么变故，可再打下去就不一定了！眼下已经有了罗刹人当替死鬼，被他们祸害死的蒙古人已经超过了十万，接下来就该朝廷和漠北护军唱主角了！”
卢象升还是十分不解道：“可咱们折损了这么多的精兵悍将，难不成就为了杀掉十万蒙古牧民不成？”
“哪有这么简单！不瞒大都督说，这些被屠杀掉的蒙古部族，除了少数几个是挡在行军路上自己倒霉的，其他的都是我漠北护军和商队精心挑选出来的。他们的游牧地和草场，以后都会被漠北护军插上一杠子，除了建立坞堡和牧场外，其中有几个部族的游牧地可是埋着金矿和铜矿……这下，您老总该明白为什么这群蒙古人必须死了吧！”
“什么？铜矿？”
不怪卢象升吃惊，大明缺铜，可眼下铸钱造炮需求量最大的就是铜，尤其是军备部最新研制的铜炮，如果换成铁，不仅笨重难行，还极易炸膛，所以现在能有几处铜矿对大明意味着什么也就不言而喻。
点了点头，罗汝才继续说道：“除了金矿铜矿，最重要的还是皇爷想在草原各部之间设立起大明的模范牧场，眼下朝廷已经在天津开设了十几家羊毛纺织厂，对羊毛的需求量极大。而据内官监所言，海外对大明的新式羊毛制品的需求量更是惊人，如果这些羊毛厂全力开动，每年仅关税便足有一百五十万两。所以，朝廷必须想尽办法改变草原现有的放牧结构，叫草原的牧民全都从马背上滚下来为我大明放牧……而最好的办法么，便是先叫这群牧民无羊可牧，再由朝廷出面，向他们发放咱们牧场培育出的西夷羊种。”
一仰头喝干了茶盏中的茶水，罗汝才咂咂嘴继续道：“至于察哈尔部，女真鞑子现在已是破鼓万人捶，用皇爷的话说，再过十年八年，不用大明去打，他们自己就能作死自己，所以插汗的屏藩作用已失，能打残了就不用留着。至于在这之后他林丹汗想怎么折腾那都是他的事，只要他识趣不来招惹大明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