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面圣
不仅卜矢图觉得委屈窝囊，他身边的一众将领更是深感脸上无光，一个身材壮硕的蒙古千户上前一步拜道：“大汗，这摆明了就是有人陷害我土默特部，想我土默特在右翼诸部中对大明一向恭顺，可这明朝将军竟这般偏听偏信，大汗，跟他们拼了！”
“对，给明朝人一个教训！”
“和他们拼了！”
“我大蒙古的勇士可不是孬种！”
……
一时间，一众土默特将领全都挥舞起了拳头和佩刀，吵吵嚷嚷的就要去跟营地外的大明军人拼个死活。
但他们想拼，卜矢图身边的文官们却另有看法，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上前拱手道：“大汗，依老奴之见，这大明将军虽说行事霸道蛮横，可毕竟没有趁着夜晚前来突袭咱们的大营，这说明什么，说明大明一来忌惮在我土默特部身上白白损失兵力，二来也是给彼此留下谈判的空间！这事情既然出了，其实是谁做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土默特部哪边都得罪不起，而我部又距大明太近，现在的大明皇帝又是个不肯吃亏的主，若是擅起刀兵，受苦的还是咱们那些可怜的族人！”
见有人劝和，对营地外的明军更是十分忌惮的卜矢图赶忙接下话头道：“博鲁温，你继续说，依你所见，这事情究竟是谁做的？为何要这般陷害我等？”
博鲁温捋着银白的胡须想了想，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继续道：“大汗，以老奴所见，这等大手笔，也只有大明和辽东的大金才有这个实力……”
“大金？怎么可能，他们现在正忙着去找林丹巴图尔的晦气，再说他大金跟我土默特部相距千里，这大老远的过来屠杀掉十几个部族来陷害咱们干什么？”
没等博鲁温说完，卜矢图第一个便出言否定了他的看法。
摇了摇头，博鲁温上前一步说道：“大汗明鉴，老奴说的可是大明和大金；大汗说得没错，大金跟咱们离的是远，可大汗也不要忘了，去岁察哈尔部兵临格勒朱尔根城，眼看就要破城之际，可是漠北那群野人的突然出现，一下就把兵困马乏的察哈尔人给搅了天翻地覆，奥巴台吉也是瞅准这个机会，这才一举反击成功，还险些要了林丹的老命！”
“额…继续说下去！”
去年的格勒朱尔根之战，察哈尔人眼看就要破城，却被突然出现漠北蒙古联军给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事后，整个草原上都知道，这事情乃是后金大汗努尔哈赤派出的一支奇兵扮成了察哈尔人袭杀了十几个漠北部落，故意在诸部间制造矛盾。
既然漠北那么远的不毛之地女真人都敢去挑事，那么现在趁着在科尔沁跟察哈尔和大明相抗的时候挑拨一笑右翼诸部和察哈尔人或者是跟大明的关系，将祸水西引，进而分散大明的精力也不是没有可能。
博鲁温见卜矢图已经上了道，摇头晃脑地接着说道：“至于大明，老奴看他们既没有这个实力，只怕这么做还会得不偿失！”
见众人皆是不解地看向自己，博鲁温的内心一下就得到了极大满足，立马又是一副高人模样地继续说道：“大汗明鉴，眼下大明在草原上的势力虽强，但更多的还是为了保护商队和商道的畅通，莫说此时明金即将开战，就算是平时，大明也犯不上放着白花花的银子不赚，去派人专门给我土默特来扣屎盆子！”
“即便此事是大明做下的，可咱们右翼诸部乱了又对大明有什么好处？汉人有句话，叫‘无利不起早’，这明摆着没好处的事情，大汗觉得现在这位把银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大明皇帝是否会做出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来？”
低头沉吟了半晌，卜矢图对当今大明天子重利的传闻自然也是听说过的，再加上他的部族与内官监就有着不少生意上的往来，试问要不是爱财如命，哪个皇帝会叫自家奴才去经营商铺来打捞银子！
博鲁温说的没错，大明的确有实力去干下这事情，可即便屠光了右翼各部又能怎样，大明人只会种地，又不会放羊牧马，到时候他们皇帝的商队又能去哪里收购牛羊马匹。
上下这么一串联，卜矢图几乎已经认定这事情必定又是可恶的女真人犯下的，为的就是挑唆大明跟右翼各部的矛盾，分散大明的精力和兵力。
博鲁温见大汗的表情连续出现变化，当下又添了一把火道：“大汗明鉴，正如老奴所言，这事别管是哪家做下的，受苦的还是我土默特部，还是大汗您啊……您好好想想，大明天兵就在营外，以我部现在的兵力，一旦开战就算胜了也是残胜，若真出现那等局面……大汗，恕老奴多嘴，咱们的身边，可还有素囊台吉这条恶狼一直盯着您的汗位啊！”
身体猛地抖了一下，卜矢图的心又被当年围绕着王位继承问题，和三娘子的孙子素襄台吉间的那场夺嫡之争的阴影所笼罩。
当年要不是三娘子深明大义，遵循阿拉坦汗生前与明朝达成的"世代相传为王，以长部落归心"的约定，毅然将顺义王印移交给了他卜矢图。就以三娘子在草原和明朝间的威望与实力，他卜矢图想登上这顺义王的宝座绝对是堪比登天。
也正因如此，素襄台吉多次咒骂奶奶三娘子，憎恨其不将王印相授，并始终拒命于卜矢图。
若真是自己这边蒙受损失又与明廷交恶，一直虎视眈眈的素襄绝对会趁机发难，一想到那样带来的结果，卜矢图也是不免有些胆寒。
看火候已经够了，博鲁温又施礼劝道：“大汗，老奴的看法，别管这事是谁做的，他都只能是也必须是女真人做下的。咱土默特部与他部不同，大汗的手里可是握着大明天子亲封的顺义王印，我部历来又在互市中获利最丰，所以，为我土默特部大计，咱们都要死死抱着大明这颗大树，至于女真人……”
卜矢图见他话里有话，抬手命他上前低声道：“有话但讲无妨！”
博鲁温嘴角微微向上扬了一下，附在卜矢图的耳边道：“大汗，既然那明朝将军说大明皇帝想见您，莫不如便去大明走上一遭，想来这明朝皇帝也不过是想提些条件、要些好处，大汗只需跟他好好讨价还价一番也就是了。”
卜矢图的眉毛一扬，很是有些不满地说道：“你说的轻巧，若是那小皇帝索要太多，本汗人在他们的地盘，到时又该如何？”
笑了一下，博鲁温继续加码道：“大汗，只要咱们投其所好，想其所想，又能第一个站出来响应大明皇帝，想来这小皇帝多少还是要些脸面的，又怎么会难为大汗！”
扭头奇怪地看着博鲁温，卜矢图问道：“你这话说的，你怎么就知道那明人皇帝想要什么？金银？美女？还是骏马牛羊？”
摇了摇头，博鲁温高深莫测地说道：“大汗，您好好想想，大明现在最大的敌人是谁？”
“嘶！你是说，女真人？”
“没错，正是女真人，而联蒙抗金，便是当下大明朝廷的既定国策，不然这明朝皇帝也不必打破大明不和亲的惯例去迎娶林丹的女儿。”
又摇了摇头，博鲁温很是有些失望地说：“但不得不说，察哈尔人自打跟明朝联姻之后，这好处可是从未少拿。那蒙古王女现今又是监国皇贵妃，且看察哈尔人竟如此轻易地攻破格勒珠尔根，便可知现今察哈尔部的实力已经膨胀到了一个多么可怕的程度！在这一点上，我土默特部，可是已经失算了啊！”
眼珠一转，卜矢图再问道：“你的意思，是叫本汗也嫁个女儿过去？”
“咳……”
博鲁温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一想到卜矢图那几个好似草原健牛般的女儿，他立刻就联想到了大明皇帝暴怒之下发兵灭了土默特部的场景。
“不，不是，不是和亲！”
喘匀了气息，博鲁温赶紧解释道：“大汗的王女自是草原明珠，但那淑侪已经占据正宫之位，又岂可委屈了王女去给人做小。老奴的意思是，大明现在最缺的并非金银牛马，而是善于驰骋草原的勇士……”
瞄了一眼，见卜矢图脸色有些微变，博鲁温将语气放缓道：“大汗明鉴，大明天子虽然整军经武，但百战强军不仅需要精良的武器，更是需要经年累月的训练和积累。而大明现在依赖火器，虽说有那么几支精锐骑兵，但真论起马上功夫，还得数我草原健儿。既然这和亲一道上被人占了先机，为何咱们就不能多选勇士去为大明皇帝征战沙场。据奴才所知，明军中可是也有满桂、黑云龙、猛如虎等我大蒙古的勇士担任将军，若是他日我土默特勇士在大明军中站稳了脚跟……额，大汗，大汗……”
博鲁温的话还没说完，却见忽然卜矢图一个健步就冲到了一众将领和文臣的面前，“来人，来人，给本汗备马……”
刚才请战的那名千户一下就兴奋了起来，刚要拔刀去招呼兵马去跟明军拼命，却只听卜矢图继续说道：“本汗要亲自前去慰劳大明天兵，多杀牛羊，多备美酒。再传汗命，将部族中最美貌的女子挑选出来十个，再准备一些新奇之物，本汗要去大明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