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宗教?儒教?
对于和神圣罗马帝国结盟之事,朱由校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毕竟在他的记忆里,荷兰人、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都会因为大量的白银流入大明而紧缩银根。
而现在看起来风光无限的神圣罗马帝国却早就诸侯林立,各个邦国之间纷争不断,大明倒是能够趁机做下一些文章,通过加强对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支持和对教廷的示好,尽量将欧洲大陆的主导权维系在这样一个愚昧、落后却又十分腐朽自大的政权之下。
至于这样做的好处,朱由校还是跟后世的美丽国学的,只要欧洲战火不断,大明就能用相对优越的条件吸引到欧洲各类学者和技术人才来大明定居。
最重要的一点,还是朱由校想以外力打断整个欧洲文明向前发展的脚步,最好是能叫教廷和神圣罗马帝国这两大腐朽势力再主导欧洲一百年那才叫好。
还有白银,大航海时代的到来,大明或者说中国的商品已经完全不需要经由中亚再转卖至西方,而欧洲人对茶叶、瓷器和丝绸的欲望却是无穷无尽的。朱由校的想法,便是利用欧洲人的欲望和需求,竭力榨取整个欧洲的剩余价值,这样一来,神圣罗马帝国这种在名义上占据欧洲大陆主导地位的国家和市场便是已经迈向工业化门槛的大明最为紧缺的“合作伙伴”。
此时的荷兰早已在尼德兰革命之后建立起了不同于欧洲普遍封建政权的资产阶级共和国,距引爆欧洲资产阶级革命的英国内战也不过还有十几年的光景,不管是出于私情还是公心,朱由校都不想看到欧洲继续向前一步,而大明有不具备出兵干预欧洲的实力和能力,也只能通过外交和贸易的途径,尽可能的提前向欧洲个封建君主提供必要的“帮助”和“支援”。
还有一点,毛文龙和郑芝龙的鸦片贸易看起来轰轰烈烈,可朝鲜与日本的市场就那么大,就算有荷兰人西班牙人掺和进来,但中间商赚取的差价远比“受苦受累”的大明赚的要多,早就想把他们一脚踢开的朱由校也需要一个直接面对欧洲市场的合作者,于是教廷这个腐朽到了极致,又有着对人进行精神控制需求的邪恶组织也是可以好好利用的对象。
大概又交代了一下具体事情,欧洲的事就暂且放到了一边,毕竟远隔山海,闫展明此去能够发挥多大的作用朱由校也没多少底。
“陛下叫老奴过来,该不会只是为了泰西之事吧!”
阴帅抿了一口茶水,笑着问向了皇帝。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老!”
朱由校也笑了一下,抬手取过身后邓玉函等人编纂的那本《远西奇器图说》摆到了桌面上。
“您老请看,这是军备部侍郎王征在几名西洋传教士的口授下编写出来的,这些西洋教士虽然信奉他们口中的上帝,可在格物之学上的见解和知识却是胜过我华夏学子数倍。想我华夏上下数千年的历史,这西洋番子还是得了咱们祖宗的一些皮毛才有了今日的发展。可不曾想,到了今时今日,咱大明却还得靠着这些西洋番子的才能不至落后,可笑咱们的那些夫子还叫嚣着以圣人教化来感化蛮夷。他们怎么不想想,真有一天这蛮夷的枪炮比咱大明打的远,舰船比大明的要坚固之时,哪个还会去看你手里的圣人教诲!”
皱着眉头翻开书册看了几眼,阴帅也是长叹一声道:“皇爷说得极是,想当年万历爷命那西洋教士利玛窦绘制《坤舆万国全图》时就曾感慨过西洋在历法、天文、航海上远胜我大明太多。也正因如此,万历爷才会组织起数批人手远赴泰西,为的就是将这泰西诸学与我大明圣教融会贯通,可那时节朝廷刚打完‘三大征’,正是国困民疲之时,在这件事上也就没有太多精力去管……”
点了点头,朱由校继续问道:“朕请您老过来,便是有一事想要向您讨教。这泰西诸国虽弩信上帝,其教廷也是诸般打压,但其格物之学仍是蓬勃发展。反观我大明,虽道家之学立为国教,但其教规讲究清心寡欲,又只求个人修炼精气,最多也就是炼丹求药,于国于民并无太大裨益。”
“而华夏自古以来虽有各类宗教传承下来,但其经义杂驳,又互不统属,各类教规教法又晦涩神秘,除了徒增各类神话也是毫无开拓进取之意。”
“至于儒家,我大明素来以宋之程朱理学为本,然其禁锢人欲,人无欲则无向上之心,无求则无开拓进取之心,所以朕才痛下杀手,为的就是恢复真儒,但积弊数百年,此举不仅士人学子多有诟病,百姓更是无法理解。朕想问的是,若朕有心提振国民志气,是该继续全力推行儒家之学,还是另辟蹊径,如那西洋诸国那般,以宗教之法统一国民思想,此事已困扰朕多日,还请您老不吝赐教!”
捻起一小撮茶叶,手指将其轻轻弹进茶盏,阴帅这才笑了一下道:“人老了,虚火旺,口中尝不出个滋味儿!”
“这佛道也好,儒家也罢,其实宣扬的无非就是先圣先贤、大能大智对天地万物的理解;其根本还是劝人向善。《寂子集》中说“儒佛者,圣人之教也。其所出虽不同,而同归乎治。儒者,圣人之大有为者也;佛者,圣人之大无为者也。有为者以治世,无为者以治心。”
“然佛家的创始人乃是净饭王儿子乔达摩悉达多;道教虽尊三清,然其实乃东汉末年张道陵依据《道德经》、《南华经》所创;至于儒家,至圣先师孔子更是为历代帝王所尊崇,我大明及周边如朝鲜、倭国、南洋诸藩皆以孔圣之道为治国牧民之本。”
“三家历经千年发展,其思想本意早已互为表里;宋儒周敦颐辈援佛入儒,革新儒学,是以理学大成;至程朱之学大行其道,儒家就此误入极端,‘天理’虽存,人力却难泯人欲。是故陛下才欲去除此有悖自然之道。再说佛道,其教宗教义本就远离人情物理,其虚寂、玄远之境,又绝非常人所能达。”
“在老奴看来,以其任何一派治国牧民,皆有不妥;倒不如将儒家回归本源,取圣人内圣外王之道;将释、道二宗打落凡尘,取其教宗精华之‘善’;再以此教化万民,则我大明之民修身则具‘善’,治世不乏‘仁’,御外兼具‘王道’,如此天下当兴矣!”
眼睛瞬间一亮,朱由校这才听明白,阴帅这个老狐狸是要自己多管齐下,将圣人神佛全都从神坛打落,即要将佛家道家那套“不入世”的虚幻玩意扯下,又要把儒家从程朱理学那种极端到变态的"天理"中解放出来,恢复到具有人情味的"良知"之上。
“好,好,好!”
连说了三个好,朱由校拍着巴掌道:“您老的见识果真不凡,这儒家之事好说,毕竟这事朕一直都在做;这佛家和道门朕也早就想好好清理一下他们占下的土地人口,拿着这个口子开刀也就是了!但在这之后怎么办?”
用手指沾着茶水在桌上画了一个圆圈,阴帅的嘴角向上勾起,“皇爷,既然三教都能按照朝廷的意思整肃教宗教义,那么何不干脆来个三家混一?”
“啊!”
这下发出惊呼的却是闫展明,作为正统出身的儒家子弟,他是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矮小老者居然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就算抛开门户之见,历史上也不是没人提出过“三教归一”的理念,但三教就是三教,就算归一,究竟该以哪家为主?毕竟三教立场不同,每个宗教、学说体系、哲学思辨,甚至一般的自然科学,它都有自己解释世界的角度。在这一点上来讲,若是强行混为一谈,势必造成更大的混乱。
看了闫展明一眼,朱由校嘿嘿一笑道:“闫卿不必如此,朕就算欲行此法,自会另辟蹊径,儒释道三家还是三家,朕即为天子,自当充分利用三教,取三教所长,用三教所长。绝不会偏听偏信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