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私人财产保护法
扑通一声，朱恭枵重重坐回椅子上，只见这位大明周王双目发直，手臂半抬指向对面的李永贞，口中呜呜呜地竟不能成言。
阴笑着看了周王半晌，李永贞这才好似刚回过神来似的一个箭步冲到周王身前，大呼小叫地冲着门外喊道：“哎哟！我的王爷哟！您老这是怎么了？来人……快来人，你们都是瞎子聋子吗？”
房门被呼啦一声自外撞开，两个周王府的随行太监当先冲到了自家王爷身边，抹胸捶背地忙活了好一阵，朱恭枵自喉咙里发出几下嗝喽声，好容易才倒过来这口气。
紧闭双眼缓了缓心神，朱恭枵又向四下看了一圈，一把推开搀扶着自己的太监，没好气的说道：“滚出去！没看见本王在和李总管商量大事吗？本王不过是路上劳顿，还没歇过乏来，尔等这般咋呼，若是惊扰了圣驾，本王就扒了你们的皮！”
饶有意味地看着周王在那话里有话般的在那拿腔拿事，李永贞笑了一下把手一挥道：“好了，都下去吧！莫在此惹王爷生气，王爷是陛下至亲，永贞不过一个奴婢，尔等还担心某对王爷不利不成？”
等屋内又只剩下李永贞和周王两人，朱恭枵这才长叹一声道：“李公公，孤并非秦王那等不明事理的藩王，陛下欲行削藩之事，孤也是赞成的。可宗室宗亲毕竟都是太祖血脉，如若逼从过甚，孤只怕会适得其反！”
笑了笑，李永贞自怀中摸出一本册子，恭恭敬敬递到朱恭枵的面前道：“王爷说的极是，也不仅是藩王，还有富商巨贾和士绅官员。皇爷亲口对永贞说了，皇爷想要的，不过是让大家都能遵从朝廷法度，遇事都能按照大明律去行事而已。这上面，乃是皇爷亲笔定下的《大明私人财产保护法》，只要周王能够说服其他藩王支持朝廷，皇爷他老人家自然不愿看到那等血流成河之事！王爷，您看看吧……”
狐疑地翻开册子，映入朱恭枵眼帘的第一句就是“凡我大明民众之财产，及公私一应合法入藏、庐舍、蓄积、器用、文物、图籍、林木、畜等一应明律任民所得之资，此合法之财皆受大明律法所护，百官之司，无故侵削、封、锁、合、使者，皆依律论……”
认认真真地看了半晌，就连李永贞中途给自己续了两次茶水，朱恭枵都是浑然不知。
重重合上册子，朱恭枵又闭眼琢磨了好一阵子，这才慢慢起身向李永贞拱手道：“李总管，小王斗胆，敢问陛下的意思是？”
李永贞哪敢真受周王这一礼，眼下虽说他李总管位高权重，但不管怎么说他也不过就是朱家的一个奴才，微微侧身躲过朱恭枵的一礼，他笑了一下道：“王爷，皇爷的身子很是硬朗，虽说南下总少不了与地方上的大员饮宴，弓马刀剑却是一样没落下，您老自不必如此祷拜！”
愣了一下，也知自己举动失仪的朱恭枵倒也不尴尬，笑了一下，便又坐回到了椅子上。
“奴婢只是个当下人的，可皇爷既然把这差事交给了永贞，奴婢自然是要好好替皇爷分忧才对！奴婢也不瞒着王爷，皇爷的意思，藩王、官员和士绅商人们能接受朝廷的安排，朝廷就会以三月后为界，之前的各家财产，只需补齐欠税，无论是怎么来的，朝廷都可以既往不咎，全部造册以为各家的合法收入，受我大明律法保护。但藩王们私产却不可无序扩大，所有的财产也必须在朝廷监管之下，今后若再有欺压百姓、欺行霸市之举，这法条上可也写得明白，朝廷，只保护合法财产……”
听李永贞说完，朱恭枵犹豫良久还是问了出来，“李总管，若是藩王们不想接受……”
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李永贞的嘴角似乎不受控制地向上抽搐了一下，“皇爷倒说了，若是藩王们真的不念及天下百姓和朱明江山，皇爷他老人家倒也不介意真做一回孤家寡人……”
朱恭枵脑海中立刻就闪过了秦王、晋王伏法后的下场和蜀王、楚王、潞王等藩王在凤阳守陵时的惨状。
身体晃了晃，死死扶住一旁的案几，朱恭枵这才没叫自己跌在地上，又稳了稳心神，他这才惨笑一下道：“李总管，可否叫本王面陈天子？”
摇了摇头，李永贞阴鸷的眸子里突然闪过一丝异彩，“王爷莫要为难奴婢，皇爷对奴才交代了，王爷若是不应这些条件，那见与不见又有何区别？”
眼见最后一丝希望落空，朱恭枵整个人都如同遭到雷击般呆立在了原地。
见火候差不多了，也怕真的吓坏了这位大明藩王不好交差，李永贞上前扶了周王一把，脸上皮笑肉不笑地劝道：“王爷！皇爷定下的这部法典，您老当真看懂了吗？”
双眼满是狐疑地看了李永贞一眼，朱恭枵惨笑道：“陛下的意思，无非就是前帐一笔勾销，后账都归朝廷；这点道理，本王还是看得明白的！”
听出了周王言语间对皇帝的不满，一向不许他人对朱由校有半点不敬的李永贞今番却是不急不恼，轻轻将朱恭枵扶在椅子上坐好，取过那本写着法典的册子双手捧着递到了朱恭枵的面前。
“王爷！永贞是个粗鄙之人，圣人之道也好，刑科明律也罢，这些永贞自然是不怎么懂的！可要说起这部法典，永贞还是想请王爷仔细看看！永贞虽不才，但门下还是有几个不成器的手下效力的！不瞒王爷说，奴婢这几个门人虽说德行上亏欠了些，可无论是诸子百家，还是经史刑律，那都是无一不精的！这老几位看完这部法典，直言皇爷才是为了江山社稷和王亲士绅之家福禄绵长考虑的贤明圣君！依着永贞愚见，王爷是否也找来几位师爷好好参详参详，将眼光放得远些才是！”
朱恭枵并非不学无术之辈，他宗室藩王中算得上是出类拔萃之辈，在开封一带更是以慷慨大方得到了不少官民的拥戴。
当下，朱恭枵又把册子仔细翻看了数遍，加上李永贞刻意的提点，他这才琢磨出这本薄薄的法典之中究竟藏着朱由校怎样的一份心思。
无论是藩王还是官绅，这些人其实都是大明这个封建王朝治下的既得利益者，既然已经占得了利益，平日的所作所为自然都是想着怎样将这份福禄恩泽绵延子孙万代才是正理。
按照这本法典所述，只要藩王权贵之家能够安分守己，按照朝廷定下的规矩照章纳税，朝廷便是他们既得利益的最大保护者和最坚强的后盾。虽然对其中要求藩王权贵们将家中存银尽数储存在皇家票号的方式和一些细节不太理解。可皇帝的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朱恭枵也明白，自己但凡表现得有所不满，那么自己想离开杭州都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而朱由校在法典中更是承诺，凡经朝廷认定下的“合法财产”及“合法收入”，不仅朝廷无权私自处置，就连大明皇帝也无权私自抄没这部分“合法家财”；如此一来，即便其中有藩王和官员犯些小错，只要不是谋逆通敌那等大罪，想留得一份家业给子孙还是十分容易的。
又过了良久，朱恭枵终于合上册子，双手恭敬地举过头顶叹道：“孤今已是近知天命之年，平日自忖还有些见地，但与陛下天纵之资相比，当真是不值一提！”
向天拜了又拜，朱恭枵这才转头对李永贞说道：“既如此！小王愿为陛下效死！其余的那些藩王，就由孤亲自前去劝说！还请李总管转告陛下，孤只求陛下对一些忤逆之辈略加宽恕，若如此，当是我朱明宗亲之幸！”
见朱恭枵终于转圜了心意，李永贞哪还去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当下也是双膝跪地向着周王拜了又拜，口中更是连连称赞周王识大局，不愧是诸藩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