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天灾推波，人祸助澜（下）
二娃背着叔叔的尸首正漫无目地的沿着官道上行走，因刚吞下两条生鼠肉，被天上的日头一晒，二娃顿时感觉到了好一阵的天旋地转，而肠胃也因消化不了生肉，在一阵阵恶心和胃部痉挛的情况下，叫他没法子再坚持行走，只得先把叔叔的尸体放到一旁，然后就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干呕了起来。
大口喘着粗气，又用力吞咽了几下，二娃硬生生地把已经到了嗓子眼的东西又给咽回到了肚内，没办法，就是再恶心、再不适，这吃进去的东西也绝对不能再吐出来。
就在这时，路边的草丛“刷啦”一声被人分开，四个同样蓬头垢面、衣衫破破烂烂的人晃动着手里短刀向着二娃这边就凑了过来。
领头的汉子先笑几声，拉着长音怪声怪气的问道：“小兄弟，这是往哪里去？放心，俺们都是好人，只要你乖乖地把身上能吃的东西交出来，哥哥们自不会与你为难！”
抬起了头，二娃的眼中恢复了一丝理智，却仍是茫然地向这人看了看，似是没听懂来人再说什么！
“他妈的，大哥，这娃儿只怕是个傻子，您跟他废什么话，先给他放翻了再说！”
领头汉子身后突然窜出一人，叫骂间就把二娃踹倒在了地上。
二娃一摔，藏在身上破包里的鼠肉顿时就散落到了地上，四名劫匪的眼中顿时闪过一抹幽光，齐齐盯着地上的肉条咽了一大口口水。
“大哥！”
刚踹了二娃一脚的汉子凑到领头人的面前，指着地上的肉条叫唤了一声。
众人目光顿时就被散落在地的黑红肉条所吸引，有两个急性子的已经扑了过去，顾不得那肉上还沾着泥土，直接就往嘴里塞……
二娃见吃食被抢，顿时就如疯魔一般冲了过去，用力推开两人，双手在地上连连呼拉，把剩下的肉条全都划拉到了一堆。
“他娘的，小崽子还挺护食！”
领头汉子双目一冷，一招手就想招呼手下把二娃推开。这时，刚才踹倒二娃的汉子指着地上的尸首提醒道：“大，大哥，你看那是什么！”
只顾着眼前肉条的几个人这才注意到地上的二娃叔，领头汉子上前一步把二娃拎起问道：“小崽子，说，你是从哪来的！”
腾在半空的二娃四肢好一阵划拉，费劲地把头扭向了汎河城方向。
顺着二娃的目光看了过去，又伸出脚尖扒拉开地上的肉条，这汉子竟然猛地惊叫一声，手上一松，就把二娃摔到了地上。
“真他娘的晦气，这小崽子竟然是从那座死人城里逃出来的！”
剩下三人一听这话，身体全都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几步，看着地上的肉条吞了一下口水，其中一人哆嗦着嘴唇问道：“大哥，这肉……”
汉子摇了摇头道：“不是人肉，不过也不是什么好来路，都给老子离那死鬼远点，依老子看，这死鬼怕是遭了‘大头瘟’才死的！”
一听这话，众人全部齐齐后退，领头汉子又看了二娃一眼道：“小崽子，俺不知这死鬼跟你是甚地关系，可你要是听劝，还是把这人烧了吧！这世道，人命还不如猪狗，死了就算是脱生哩！都是命苦的人，要怨，就该去怨那群鞑子，要不是他们不顾俺们死活抢光了口粮，俺们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俺们不过是想抢下点吃食，倒也没想要了你娃的命，如今为了这口吃食，只怕俺几个也都活不久哩！”
凶光一闪，领头汉子的双目已是血红一片，牙关紧咬着说道：“罢了罢了！不过一死，要是落在鞑子手里，俺们也只会被活埋杀掉，既然狗鞑子不让俺们活，俺们也不能叫他们好过！”
回头看着刚才吃了鼠肉，此时正蹲在地上抖成一团的两个弟兄，这汉子咬牙切齿道：“怕个鸟，方才没听那几个过路的说么，狗鞑子要在沈阳搞甚地庆典，咱们手里有刀子，临死也该做个饱死的鬼，走，跟着老子就去那沈阳城好嘞！就是死，俺们也得多拉上几个狗鞑子垫背！”
等地上的二娃回过了神，这四个劫路之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这一顿折腾下来，二娃只觉得一阵冷意传遍了周身上下，而头脸上却又热得十分滚烫……
七日后，沈阳城外五十里的一处女真村镇。
一名汉人文士打扮的男子正焦急地在本地拔什库的院门前来回踱步，与他这一身装束形成鲜明对比的，他光亮的脑袋后面悬着一撮略显枯黄的金钱鼠尾辫，看起来是要怎么别扭他就有多么必扭。
木制的院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一个包衣奴才眼睛看天地撇嘴走到了这名文士的面前，根本不理会正向自己行礼的中年文士，先自鼻腔里哼了一声，双臂一抱就堵在了门前。
行完了礼，文士一脸焦急地问道：“不知在下所言，管家可曾带到？”
又哼了一声，这包衣奴才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嘴脸道：“我说鲍公子，你就省省吧！咱家主子说了，你说那事，不过是前阵瘟疫漏下的几个刁民而已，地方上自有其处置，您在这操的哪门子闲心？”
将手背到身后，这包衣奴才没甚好气的继续说道：“主子爷说了，你老子都死了，也就别在这上蹿下跳地白费功夫了。主子近来正忙着给大汗挑选戏班子，没空理会与你。何况主子还说了，这庆典是八旗主子们的大事，你一个汉人还想劝谏大汗把他停了，你是真不知道自己长了几颗脑袋不成？要不是看在跟你那死鬼老子有那么一点交情，主子早就叫人给你撵走了，去去去，听咱一句劝，莫要在此坏了主子的雅兴！”
原来，这文士乃是后金的明朝降将鲍承先的儿子鲍敬，自从刘府刺杀之事发生后，鲍承先每天便生活在了深深的恐惧之中，生怕有一天大明会把帐算在自家的头上，每天也是禁闭府门，尽量减少外出。
可这年头，不怕贼偷，就怕真被贼惦记上，尤其是大明厂卫个个都想在皇帝面前争功邀宠的前提下，这群自大明投降到后金的将领们早就上了厂卫的锄奸名录。
最后，小心翼翼的老鲍还是着了厂卫的道，在大白天的一次饮宴过后，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溺毙在了茅坑里，等到被人发现，整个人漂浮在粪坑里都招了蛆。
而后金那时正值多事之秋，八旗老爷们哪有心思去管他一个降将的死因，打发了几个小官不轻不重、不疼不痒地查了两天，就以酒醉溺毙草草结了案。
老子一死，失势的鲍家就躲在了这处离着沈阳不远的村镇关门过起了日子。可就在前几天，鲍家居住的汉人村落里突然又闹腾起了瘟疫，相较于以往几次，这次的瘟疫明显更加厉害，凡是患了病的先是神志不清，然后就会变得脖子肿大如斗，只过一日，就会浑身起满疽疮而死。
见此情形，鲍敬先叫手下人严禁各家亲属登门吊唁，将染了瘟疫的人家全都隔离开来，便赶紧来到本地管事的拔什库老爷这里通报，想叫他向上反映一下，是不是暂时不要再搞什么庆典，以免瘟疫再度扩散。
而不巧的是，这位女真拔什库正因挑选出来的几个戏班子被顶头上司好好夸奖了一番，今天又正搂着一个戏班子的角儿正在炕上“奋战”。一听他鲍敬居然想叫自己停了这份美差，心里自是老大不愿。所以见都懒得去见这位鲍家公子，派了一个奴才就想给他打发了。
一听这话，鲍敬顿时面如死灰，他虽有心去沈阳告状，可自打刘兴祚兄弟反了，大汗对汉将就不再信任，自己要是真去了，只怕没被瘟疫弄死，反而会先死在大汗的刀下。
当下，鲍敬也就不再多言，又施了一礼，失魂落魄地向着来路又走了回去。
看着鲍敬的背影，传话的包衣向着地上啐了一口，正要进院，却见自家主子一边扣着马褂上的扣子，一边向外走了过来。
“主子，您怎么亲自出来了，奴才已将这人打发了，您老……”
这名拔什库名叫廓尔哈，他本是蒙古人，因养得好马而得了代善的赏识，就给他留在了正红旗听用，现在正管着这一片的正红旗蒙古人和汉人。
廓尔哈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这个汉狗说得倒也没错，这节骨眼上，咱爷们可不能出了纰漏！爷这就去集合人马，既然事情在他汉人营出来的，那就都埋了吧！左右这附近还有不少的流民，就算他们自己倒霉！”
这名包衣奴才闻言，眼睛里也闪过一抹狠厉，面上却是嬉笑颜开地说道：“爷！上次您不是答应奴才，要赏下几个汉人婆娘……您看，这……这……”
见他这副色急的模样廓尔哈先仰头大笑两声道：“狗东西，就这点勾当你小子最是上心，嘿嘿！好，那这事情就由你小子带人去做好了！牛录老爷哪里，爷自会给你圆上，记着，抢来的财货都给爷先挑，不然，咱爷们又得白忙一场！”
一主一仆相视阴笑，而已经走远的鲍敬还不知道，就因为他这番行为，却叫一直惦记鲍家家财的廓尔哈有了理由对他鲍家动手。
又因老奴早就下令，只要是汉人营地出现瘟疫，那遍整村直接屠灭，毕竟，八旗子弟们可没那么多的余粮来养着这群尼堪，还不如都杀了好好洗劫一番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