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漕军的心思
方正化和金大一见对方竟敢在圣驾面前亮出兵器,护主心切的二人哪管朱启明是不是在执行军法,当下也是各亮兵器,紧紧地护卫在了朱由校的身前。
伸手制止了要发出预警的秘营护卫,朱由校倒是没所谓地上前拱手道:“军门行的是军法,此事却是在下思虑不周,也罢,既然这驻军之地进不去,不知军门可否赏光,跟在下介绍一下这漕运之事?”
只见他把手一摆,指向了府衙对面一颗大树下支起的茶摊,对朱启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朱启明一听,先命手下人收起了兵器,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道:“公子高义,能体谅我等职责所在,好,既如此,某若再拒公子,倒真显得小气了!即然公子登门拜访,些许茶水,便由某来安排就是……公子,请!”
说罢,朱启明回了一礼,一马当先地迈开大步向着茶摊走了过去。
拿眼神止住方正化等人的话头,朱由校嘿嘿笑了两声,离皇帝最近的金大只听他嘀咕道:“朱家这哥几个,看来都挺有个性,嘿嘿,有趣!”
挠了挠后脑,一头雾水的金大又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见皇帝已经走出了七八步,便不再去想皇爷说得究竟是个啥,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了上去。
茶摊的老板是位老实巴交的老者,他家中的独子就在漕运军门听差,这才得了这么一点便宜在属衙对面做起了份小小的营生,见是总来照顾生意的军门老爷领着一群衣着华丽的贵人到了,赶紧擦桌摆凳的就忙活了起来。
朱启明大马金刀地往茶摊上唯一的一张椅子上一坐,又向朱由校做了一个君请自便的手势,就不做更多理会,扭头跟茶摊老板搭起了话来。
“吕伯,照着以往样式,把茶水点心给几位贵人摆上,虽说贵人们都是吃过见过的,但您吕伯调制的点心在南京城也算一绝,您老也不要客气,今天某来做东,叫我这群兄弟也沾沾贵人们的光。”
称作吕伯的老汉顿时就是咧嘴一笑,脸上的皱纹都被挤到了一处,立马吆喝一声,很是麻利地在桌案上摆满了茶水跟点心。
朱由校没坐,随着他来的大小马仔们自是不敢坐的,而这几十个漕军显然也是跟吕伯厮混熟了的,见自家军门发话,当下都嘻嘻哈哈的选了地方坐好,就这么一人端起一碟点心就着茶水自顾自地吃喝了起来。
茶摊本就不大,支起的两个棚子下总共也就八张桌子,朱启明的手下满满当当的占了一个棚子,许多人还没有凳子,就这么蹲在一边,将茶水点心放在地上边吃便跟同伴聊起了天。
以为朱由校是觉得地方粗陋,朱启明一笑道:“叫赵公子见笑了,我这班弟兄都是在漕河上讨生活的粗汉,自是没有公子钟鸣鼎食之家那诸般礼节,慢待之处,还望公子见谅!”
化名赵嘉第的朱由校拱了拱手,当下一撩衣摆就坐到了朱启明的对面。“哎!朱兄说得哪里话,小弟虽出身世家,倒也不似那不识民间烟火的纨绔,此来倒是小弟唐突,但见众弟兄们吃得开心,一时间颇多感怀罢了!”
见面前的这名年轻人态度始终诚恳,朱启明也逐渐放下了心里对他的轻视,端起茶盏示意了一下,先自饮了一口疑惑道:“公子出身世家大族,又得魏国公他老人家的提携,某却不明公子为何偏偏想来这漕军谋差事?要知道,这护漕兵眼下看起来倒是颇多油水,可朝廷已经解了海禁,这漕运迟早都是明日黄花,即便有,也仅为海运补充尔!魏国公他老人家位高权重,某见公子气度,便知公子绝非人下之人,何况天子就在南都,何不请国公引荐,入得天子亲军去博上一个功名?”
也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又拿起一块点心放在口中细细咀嚼了一阵,朱由校这才露出一个笑容说道:“漕运为我大明国朝命脉,从成祖定都北京以来,我大明北方上自朝廷,下至军民,都仰赖于漕粮及漕运周转物资,恕弟愚钝,但不知朱兄何来此说?”
朱启明苦笑一下,指了一下身后的漕军道:“兄弟,不说别的,你就看我手下这班人,愚兄不怕你笑话,某这漕运军门,虽说管着南直隶的这段漕运,外人看着那是油水丰厚,但不怕兄弟笑话,咱这军门里的几百号人已经仨月没有关饷了,上峰倒是说得明白,只因朝廷疏导河道的款项还没就位,这漕粮转运又不能拖,只好先占了沿河漕军漕户的饷钱,等朝廷银子到了再一并发下!”
一听不是有人克扣了漕军粮饷,朱由校心里倒是稍稍安定了几分,至于这疏通河道拨款的事,工部跟户部也是早就向他请示过了的,只不过调拨银子毕竟要行手续,而疏浚之事又不能拖,想来这主管官员也是没法子,这才冒险出此下策。
端起茶壶,给朱启明的茶盏续上了水,朱由校问道:“这虽说饷银发得迟滞,可漕军毕竟是我大明军户,今上对各镇卫的饷银钱粮看得极紧,兄长是否有些过虑了?”
摇了摇头,朱启明叹了口气说道:“不瞒公子,某与公子说了这么多,皆因前日看了天子亲军的赫赫神威,某便已心生去意,想来魏国公必是看了某的辞呈,这才想叫公子来接替某家。可朱某并非蠢人,若是他人来接,某只会将这一众弟兄托付好了便是。但公子若来,以公子家世,在这漕军必呆不长久,朱某只求继任之人能善待我这一班弟兄,可公子本就是世家子弟,来此不过谋个出身,某这才动了劝公子早谋他路的心思,还望公子海涵!”
话一说开,朱由校也就明白了朱启明为何一见自己就是这副做派,不过据他所知,朱启明可是天启五年的武进士,不然也不会四十不到就升任南京神武营总兵,总督漕运军门,眼下居然就想舍了这总兵不做,去投效新军?这可是朱由校搞阅兵前万万没想到的。
问出自己的疑问,只见朱启明哈哈大笑几声,起身叹到:“不瞒公子,若不是父亲早故,朱某倒是也想寒窗苦读几年再中个进士来光耀门楣,但因家族老母兄弟皆需某来照顾,这才仗着有些武艺,走了这武职一途。可不曾想,陛下实乃大有为之君,我大明各军镇卫,哪个不想随着天子成就一番大事,某若还在这里看着运粮,岂不辜负了这一身所学!再加上我那两个弟弟已经成年,某就是为陛下马前小卒,也好过在此浑噩终身。更何况‘功名只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朱某虽然不才,但也有报效天子之心,即便马革裹尸,倒也不枉此生!”
一番话,朱启明说得豪气干云,他的一众手下受其感染,纷纷高举茶盏茶碗当做酒杯,几个大嗓门的更是高声道:“军门若是投了皇爷亲军,老子可也不想在此厮混,自打皇爷他老人家开了海禁,咱这漕粮货物的可不就走海路的多了!咱爷们也是吃军粮的,真能在沙场上搏个功名,这辈子倒也痛快!”
“哥哥说的极是,都是俩肩膀扛着一个脑袋,谁又比卫所那帮糙人差了,跟着皇爷杀鞑子,总好过守着这河道当王八!”
“哎!什么王八,就算当,咱爷们也得是那海里的蛟龙,你没见皇爷的那几条大船,那才是真家伙,老子会控帆,军门要是走了,咱爷们就给皇爷开船去!那大海可不比这运河宽敞多了!”
……
听着一众手下七嘴八舌的议论,朱启明一笑道:“公子请看,这道理我这班没读过书的弟兄们都懂,就看皇爷造出来的大船,我大明以后必是以海运为主,这漕运虽不至于荒废,可也不过是海运的补充而已!呵呵,这番道理,还是我那三弟说与我听的,可不管怎样,朱某去意已决,今天说了这么多,也只是想劝公子莫要误了前程!男子汉大丈夫的,自当仗剑为天子荡平四夷,为百姓守护一方,某言尽于此,如何取舍,还望公子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