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科尔沁部的忧虑
在大明派出的二路使团抵达察罕浩特五天后，林丹汗以蒙古大汗的名义向各部发下汗王令，宣布大蒙古与大明国正式会盟，并在察罕喇嘛的见证下，明、蒙两国使臣共向天地“刑白马乌牛誓”。
会盟大礼完毕后，林丹汗宣布，以窦土门福晋之女淑侪嫁与大明皇帝；愿明、蒙两国能够永结秦晋之好，愿两国子孙能够千古享受太平。
于是，林丹汗欲嫁王女求得大明庇护的消息在草原上不胫而走，只短短几天时间，无论是漠南还是漠北，无论左翼还是右翼，各个主要的蒙古部落几乎都在同一时间得知了这条十分震撼的消息。
……
格勒珠尔根城。
这里是科尔沁部奥巴的老巢，虽然与关内的大明城池相比，这里的规模和城墙也就顶上一个中等县，但在这辽河河套附近，也已经算是一座不小的城池了。
城中的奥巴洪台吉主帐内，科尔沁部落头领奥巴则正在大发雷霆。
“混蛋！”
“蠢货！”
“王八蛋！”
“他林丹巴图尔就不配称黄金家族的子孙，草原上的雄鹰怎么能向绵羊屈服，大蒙古的勇士怎么能向孱弱的明人低头，这个卑鄙无耻的东西……！”
大帐内，听到自家大汗这么说，科尔沁部的诺延（蒙古贵族称呼）明安抬头偷偷看了一旁的宰桑（相当于宰相）布和一眼，见对方正颇有些尴尬地捋了两把胡子，发现自己看向他的目光后，更是有点不好意思冲着明安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便把脸扭到了一边。
布和更是在心里腹诽道：“你奥巴这可真是好没道理，想我父子为了科尔沁大业，我的姐姐和闺女可都嫁给了那女真的黄台吉！林丹汗不过就嫁了个闺女，还是给大明皇帝的，这怎么算，人家也算不得蠢货啊！”
“既然你奥巴台吉能做得出这初一，那他林丹巴图尔怎么就做不得这十五？”
“你能去抱女真人的大腿，他林丹汗怎么就不能去跟大明结盟？您这火气发的，倒是好没来由！”
噼里啪啦摔了半天，见几个亲信大臣都没什么反应，奥巴这才怏怏问道：“他林丹巴图尔已经去抱大明这棵大树了，我科尔沁与他察哈尔部向来不睦，一旦他得到明朝小皇帝的支持，第一个想要对付的就是我科尔沁部，眼下之计，咱们该怎么应对才是？”
等了半天，见还没人答话，奥巴眉头一皱，旋即又挂上一副笑脸对着布和说道：“布和宰桑，您是我科尔沁部最睿智的人，您的姐姐哲哲、女儿布木布泰又分别是大金四贝勒黄台吉的大福晋和侧福晋，您看眼下这局势，咱们该怎么应对才是？”
布和听了，眉头微皱一下，但还是向奥巴拱了拱手说道：“一切全凭大汗做主便是。”
布和心里是十分不愿提及自己家那点破事地，虽然这蒙古人向来有抢收婚的传统，但自从蒙元入主中原以后，各部还是受到了汉文化的极大影响，这种姑姑侄女共侍一夫的事情虽然算不得什么，却还是叫人羞于启齿。
就在最近一段日子，这草原和女真那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刮起了一股歪风，不仅把哲哲和布木布泰先后嫁给黄台吉的事儿编成了话本，更是传起了布木布泰勾搭上了小叔子多尔衮，还给布木布泰起了一个十分肉头的名字，叫什么“大玉儿”。
这草原上还好，起码只是在牧民、商队之间口口相传而已；那建州各个城镇间居然还私下流行起了图文并茂的话本，而且还有精装彩画版。
布和是怎么知道的！他好奇之下命一名护卫从明朝走私贩子那里弄来过一本，没翻上几页，就气得七窍生烟地将那名叫《大玉儿秘史》的话本给丢进了炭盆。
而据那名护卫所说，这话本居然不仅有描写他博尔济吉特氏的，还有什么《阿巴亥与代善》、《衮代风流案》、《建州情话》等一系列描写女真贵族间那些腌臜破事的小册子正在建州民间悄悄地流传。
奥巴见布和这副样子，只是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依本汗的意思，海兰珠既然是我科尔沁草原最美的美玉，那便一定要配天下最勇武的英雄才是；既然林丹巴图尔把女儿许给了明人皇帝，那咱们科尔沁的美玉就该许给金国大汗才是，宰桑觉得是也不是？”
说完，奥巴眯起他狐狸一般的眼睛看向了布和，依他的意思，本台吉都能娶了天命汗的侄孙女，你布和再嫁过去个女儿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这……”
就算布和脸皮再厚，他也是万万没想到奥巴台吉居然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这是还嫌自己家不够乱吗？
哲哲和布木布泰都嫁给黄台吉也就算了，平日里关起门来谁又会知道这对姑姑、侄女会不会尴尬；可是海兰珠一旦嫁给了努尔哈赤，这笔糊涂账又该怎么算？
在科尔沁部的辈分上说，海兰珠是哲哲的侄女，是布木布泰的妹妹；可在女真那边，这原本最小的海兰珠又成了自己姑姑和姐姐的母妃！
而且这努尔哈赤和黄台吉又怎么论？
父子？这肯定没毛病；但从哲哲那论，努尔哈赤得叫黄台吉姑父；从布木布泰和海兰珠那论，这爷俩又是连襟。
而他奥巴洪台吉更是前不久才迎娶了天命汗努尔哈赤的侄孙女和硕公主肫哲，这博尔济吉特氏与爱新觉罗家的关系本就乱成了一团乱麻，虽说蒙古人并不在乎这些事，但自家世代都是科尔沁部诺延，与明朝多有商贸上的往来，就眼下自家那点破事，都已经被明人当做笑柄绘成了话本，这要是真把海兰珠嫁给努尔哈赤，那这群牙尖嘴利的明蛮子还不知道会编出什么花花故事出来。
尬巴了半天嘴，见帐内众人都用一种奇怪又暧昧的眼神看着自己，布和躬身行了个大礼说道：“回大汗，不是奴才不愿，只是眼下时机尚不成熟，我科尔沁部还需等待观察一番才是。”
“唔？宰桑这话从何说起？”因有事相求于布和，奥巴台吉对他直接拒绝自己的事情倒也没放在心上。
“大汗明鉴！这金国天命汗今年已年近七十，海兰珠却不过十七岁，一旦天命汗有了闪失，岂不白白浪费了我科尔沁部的这块美玉。”
微微抬头，见奥巴露出了思考的神情，布和轻叹口气继续说道：“金国大汗一旦薨毙，几大贝勒为争汗位势必会有一番龙争虎斗，所以，在事态没有稳定之前，冒然将海兰珠嫁到金国，于我科尔沁部并无益处。”
“而今大明与金国争雄于辽东，大金眼下虽逞一时之威，但明、金间实力相差过于巨大，明国若无巨变，则大金并无必胜之机。”
“所以我科尔沁部要想在两国之间谋得最大利益，还需多多观察，再等上一等才是。”
“这最起码，也要金国贝勒们分出个高低上下，我科尔沁部才好下注才对。”
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奥巴也觉得布和说的倒是没错；而且他与布和都是博尔济吉特氏，这自己家族内部的关系太乱了面子上也总是过不去的。
捋了捋胡子，奥巴又问道：“只是他林丹巴图尔这般做，我科尔沁部要是不做出些反应，岂不会叫左翼各部觉得我怕了他林丹汗？”
布和继续答道：“大汗，以奴才看，这林丹汗只怕一时半会的还顾不上我科尔沁部！”
“嗯？此话怎讲？”
“大汗明鉴，那明朝皇帝与察哈尔部定下的互市地点远在宣府，而宣府周边是土默特，蒙郭勒津，永邵布，鄂尔多斯等右翼诸部的驻牧之地，这些部落，是所有蒙古部落中最富足的，除了右翼草场水草丰美外，更大程度上是与明朝互市所赚取的巨大利益。”
“而林丹汗为人向来只重眼前小利，欲独吞大明市赏之心久矣，今见宣府永开互市，其必会引兵扫荡右翼诸部，此绝非一日之功，我等只需静观其变即可。”
想了好半天，奥巴这才睁开双眼，攥着拳头说道：“嗯！宰桑说得极是，这林丹巴图尔不过是个小人而已，若不是仗着他黄金家族后裔的身份，不是仗着他察哈尔部的兵强马壮，就他那点气量，只怕早就被人吞并了才是。”
“既然如此，倒是本汗心急了；就依宰桑之言，不过前日四贝勒差人送来书信，向我科尔沁部借兵五千，助其再攻宁远，这件事还是不要再拖，即刻去办就是。”
“另外，我科尔沁部绝不可把宝全都押到女真那边，就像宰桑所言，这明、金间态势尚不明朗，今后哪个做主说不准哩！所以这海兰珠之事便等上一些日子也是无妨！”
“吁……”
听到自家不用再嫁闺女，布和不由得长出口气，向上拱手道：“大汗圣明。”
“嗯！不过明朝与林丹汗结亲之事却不可叫他这般便宜地便糊弄过去，明安诺延，即刻收买一批草原马贼，许给他们重利，命其截杀与察哈尔部交易的明人商队；本汗要给他林丹巴图尔好好的找点乐子。”
奥巴台吉可不想就这么放过林丹汗，你林丹巴图尔是呼图克图汗，我奥巴也是天命汗册封的土谢图汗，这都是大汗，还真会怕了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