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就没一件顺心事
西苑,惟扬殿,其名取自《尚书·泰誓中》:“今朕必往,我武惟扬……”。
自西苑被收拾一新后,卢象升便一直于此编练新军,他那宣大行军大都督的位子就那么一直空着;毕竟,在清理掉八大晋商后,那许多见不得光的事还是要李永贞这条忠犬去做才稳妥,卢都督这样的群臣标杆,自然是要维系住他正面、光辉的形象才好。
此刻的惟扬殿内,卢象升、郭允厚、徐光启、崔呈秀、房壮丽一众朝中大佬皆正襟危坐于大殿两侧,殿内,则安静的几乎落针可闻,只有不时的“刷刷”声从大殿正中书案后传来。
“啪!”坐于书案后的朱由校把手里的奏章重重一合,用他那日渐浑厚但却冷冽到极点的声音对着众人说道:“很好,闽浙之地不愧是我大明商贸最为繁盛的省份,仅这上半年的商、茶两税便足足给朝廷缴了近万两的白银,朕倒要好好谢过这两地官绅才是!”
皇帝的话一说完,任谁都能听出这语气中表达出的不善,吏部尚书房壮丽更是听得把头一缩,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叫苦:“我的陛下!您可万勿再对这两省官吏抡刀子喽!您再折腾几次,臣这吏部纵使有通天的本领,却又去哪变出那许多官员来哟!”
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的敲打了几下,朱由校现在对大明的这群官僚地主们恨得是牙根都痒痒,就说这福建,除去熊文灿和郑芝龙抄家所得,全省上半年的全部税收一共才几十万两,其中的绝大部分还尽是农税,原本被朱由校寄予厚望的商税和茶税堪堪收上了五千多两。
打击走私所收上的那部分关税,又被他大笔一挥许给了熊文灿去收买人心,这也导致朝廷正在推行的官绅一体纳税和重新丈量土地的政策成了废纸一张,叫本想大干一番的朱由校是大为光火。
“温体仁那?”
扫了座下众臣一圈,却发现温体仁没来,朱由校语气更显不快的问道。
“禀皇爷,温尚书遣人告了假,说是偶感风寒……”站在皇帝身后的方正化赶忙答道。
心知温体仁这是故意躲着自己,朱由校冷哼了一声说道:“风寒,哼,他温长卿倒是会挑时候。”
眼下孙传庭已经去了三边赴任,靠着从福王那坑出的钱粮和耕地,以他的才干,想稳住西北的局势应是不难。
可西北数省连着河南,起码在三年之内是无法向朝廷提供一分一毫的税源,不仅如此,朱由校还准备着投进去大笔银子,在西北全面发动百姓兴建水利、清理河道、推广土豆和地瓜的种植,通过以工代赈的形式来确保三边地区的稳定。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浙江和福建先给自己唱了这么一出好戏,估摸着南直隶、四川、湖广等几个省份也在观望朝廷的反应,一众藩王勋贵还有朝臣们更是正等着自己下一步的动作。
所以自己不能退,只要退了哪怕半步,官绅一体纳税再想施行便会遥遥无期,这样一来,朝廷和自己的威信会大打折扣,自己随后的一系列政令更会被这些方官员束之高阁。
可眼下,自己手里还是缺人,缺一位像张居正那样的变法强臣;孙传庭不能动,卢象升的性格又太过刚烈,辽东又缺不得孙承宗坐镇……
捏了捏眉心,朱由校决定想不好暂时就不去想,浙江和福建的事必须要谋划出一个破局之策,急切间是不会有什么正经主意的。
至于征求下殿内众人意见?还是算了吧,都是既得利益者,哪个会真心帮着皇帝去挖自家墙根。
“徐爱卿,朕命军备部研究的水泥,现今进展如何?”
既然将闽浙的事放到了一边,朱由校先捡着自己关心的话题问了起来。
“陛下容禀,工匠们依陛下所赐古籍残本,虽日夜间反复调制,终是未得其法,且那残本间语焉不详之处颇多,是矣进展仍十分缓慢!”
早在惟扬殿修建伊始,朱由校就突发奇想的要把水泥鼓捣出来,可接连的失败把他弄了一个灰头土脸;最后,只能找来东厂那几个仿制古物的高手,做出了几本残破不全的古籍丢给了徐光启。
至于徐光启说古籍的记录“颇多语焉不详”,那还不是他上辈子对水泥的制造也就知道个大概嘛!
摸了摸鼻尖,朱由校苦笑一下说道:“此事倒是急不得,既然这古籍上留有记载,想来古人必有所成,那便多试上几百次也是无妨。”
“爱卿可以告诉工匠们,每次都要将石灰、粘土和铁粉的配比记录仔细,煅烧的火候也要寻那经验丰富的老窑工来掌握。此事若成,朕必有重赏。”
朱由校也知道,即便这水泥制成,短期内也难产生太大的作用,毕竟这水泥只能算是一种凝胶材料,要是制造不出比例合适的混凝土和合格钢筋,除了能造出几间结实的砖木房子,最多也就拿来抹抹墙面。
“郭爱卿、崔爱卿,各军卫清欠的事情做得如何?”朱由校又把目光投向了户部和兵部的两位大佬。
“启禀皇上,户部已经制定详细的清欠计划,今后各军卫饷银皆按月以双饷发放,直到完成历年清欠,如此一来,可最大限度避免将官从中克扣,还能缓解内帑的支付压力。”郭允厚拱手答道。
“陛下容禀,兵部已派专人配合厂卫逐步清查各营空额,只是此举阻碍颇大,进展十分缓慢。”崔呈秀也赶忙汇报起了自己这边的进度。
自打黑了八大晋商的家产,又将福王的财富全盘笑纳,被冲昏头的朱由校热血上涌,立刻大笔一挥,命户部、兵部开始着手清理各军卫历年欠饷。
结果,这第一笔的三百万两银子还没出京师,就被兵部、京营和五军都督府的一群人给抽掉了一百多万两,得了厂卫密报的朱由校顿时大发雷霆,不仅狠狠的教训了崔呈秀一顿,连带着张惟贤和朱纯臣这两位国公也没捡到什么好果子吃。
最后,还是由两位国公亲自主抓,一共砍了四十三个私相克扣欠饷的将官,厂卫更是活剐了十几个勾结在一起,想要私吞欠饷的厂卫头目,尽皆传首九边,这才把各营士卒的不满情绪给强压了下去。
郭允厚的主意,就是逐步清欠,以增加交付次数,来增加各营克扣的风险,毕竟这次数多了,被厂卫发现的概率就会增大;虽也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但眼下也实在拿不出更好的主意了。
又看了一眼一直将身子往后躲的房壮丽,朱由校先自叹了口气,就着几件近期的人事任免与房尚书交换了一下意见,便没再去难为这位已经很是可怜的吏部尚书。
“额,陛下,臣有事奏!”等了半天,卢象升见皇帝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便急着发问道。
“唔?建斗有事,但讲无妨。”
对于卢象升,朱由校那是欣赏得很,这正在西苑编练的天雄军现在已有兵员一万,别看这卢象升是进士出身,却勇烈异常;加上他天赋异禀,双臂足有千斤之力,马上一柄镔铁大刀更是难寻三合之将。
而且他治军有方、驭下极严,把万余天雄新兵操练得如同一群小狼崽子一般。
在几次与京营的对练中,这群新兵竟将京营的老兵油子们揍得丢盔弃甲。
小公爷张之极那是气得暴跳如雷,据说已严令黄得功、周遇吉等京营悍将加紧操练,发誓要把这口气给争回来。
也正是因为这份欣赏,对卢象升的称呼上那自是与其他臣子不同。
“回陛下,也非他事,只是臣这天雄军中尚缺战马,若是无马,臣这军阵操演便无法进行。”
卢象升可没有一点的不好意思,这马匹军械,本就是皇帝应承过的,要是迟迟不能交付,那九进十连环的战阵可是没法操演下去;毕竟,要是没有骑兵的策应和配合,那军阵的威力就要打上个对折还多。
听是此事,朱由校只能先跟卢象升打起了哈哈,毕竟,他不能凭空变出战马不是。
原本,他是想着用抄没八大晋商手里的物资,从蒙古、乌斯藏那边换上一批战马;可自己那位便宜丈人魏良卿已经派出去了一个多月,还是一点消息都没传回来,搞得魏忠贤整日间都是长吁短叹。
“他娘的,就没一件顺心的事儿!”
朱由校灌了一口茶水,在心里恶狠狠的骂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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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