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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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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宫西苑。

    站在不知是后世紫禁城北海还是南海的湖边,看着悬于水面的一轮明月,又想起自己两世为人的奇特境遇,朱由校内心竟不由泛起一阵莫名的哀伤。

    “昨夜朱楼梦,今宵水国吟。岛云蒸大海,岚气接丛林。月本无古今,情缘自浅深。汉南春历历,焉得不关心。”

    曹先生的这首无题虽不应现景,但却十分能衬托朱由校现在的心境。眼下自己所面对的一切,如梦如幻,似假却真,前世的亲人已然离自己远去,可今生却又活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一阵微风拂过,随着水面泛起的阵阵涟漪,方才略带哀戚的心绪也被随即打破。

    一旁侍候的方正化似是感受到皇帝心绪上的变化,上前一步禀道:“皇爷,诸大人已经入席,只待皇爷开席。”

    回过了神,朱由校轻叹一声,转身移步,来到主位前站定。

    举起桌上早已备好的酒杯,朱由校朗声对着众人道:“诸卿,这第一杯酒,祝吾大明江山永固,百姓安居乐业。”

    席间众人皆举杯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齐齐饮了下这第一杯酒。

    又端起酒杯,扫视了一圈在座众人,朱由校先生长叹一声说到:“这第二杯,朕当自罚,自朕御极,行事多悖,内廷外事,多委于内臣;以致朝纲不振、宵小乱政,始有此阴害天子之祸。今赖祖宗垂佑,诸将士用命,方平此祸端。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朕当自罚,再谢诸卿。”

    自家皇帝如此说,众人皆是跪地山呼万岁,直道臣等万死,却无一人敢应和着皇帝喝下这第二杯酒。

    摆了摆手,待众人安静下来,朱由校继续说到:“今祸端虽平,然余孽犹在,诸卿当勠力同心,肃清不法;这第三杯,朕祝诸卿再建新功。”

    见皇帝又干了第三杯酒,众人皆起身再拜,又一阵山呼万岁后,这才齐齐饮下。

    三杯下肚,朱由校心念一转,抬手唤来一名内侍:“今夜饮宴,皆是我大明武将,以此小杯饮酒,却不痛快,与朕换大杯来。”

    内侍听了刚要起身,却见卢象升上前一步拜道:“陛下龙体方愈,实不宜多饮,且此为内廷,若外臣于此醉酒,于礼不合;臣斗胆,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嘴角挂起一抹邪笑,又把身体往龙椅里靠了靠,朱由校对卢象升说:“爱卿所言甚是,只是朕可未说也要换上大杯,只是诸将颇多拘谨,饮得不甚痛快,这才要给诸位爱卿换大杯来。至于这内廷礼法……哼哼……朕说无妨便是无妨。”

    皇帝这般说,让卢象升颇感无奈,不由得摇了摇头,却是没了继续饮酒的心思。

    这时,坐在不远处的孙传庭瞧见了卢象升的模样,却是微微一笑,从内侍手中接过两个大号杯盏,来到卢象升身前说到:“建斗因何不愉?”

    卢象升瞥了一眼孙传庭手里的酒盏,苦笑一下说道:“陛下如此放纵臣下,愚弟觉得不妥罢了。”

    孙传庭却是呵呵一笑:“建斗,此事却是汝错了……”

    唔了一声,卢象升奇道:“还请博雅兄赐教。”

    将一个酒盏交到卢象升手中,孙传庭这才说到:“且不论陛下今夜所拔诸将,则愚兄与建斗,身无何功而得高位,陛下虽曰吾等痛饮,当是欲与吾等借此机与诸将一交……”

    卢象升本就是心思玲珑之人,听了孙传庭的话当下便明白了过来,眼睛不由控制的向皇帝所在方向看了过去。

    而一直注意两人的朱由校见卢象升望向自己这边,微笑着向他点了下头。

    验证了孙传庭的话,孙、卢二人皆是向皇帝躬身一拜,就再无心理负担,也学起京营一众将领,扯起衣袖,拉起身边的人与众人拼起酒来。

    御座上的朱由校则默默地看着众人,心里在想:“嗯,这样才对,自己后世的老爹常说,喝酒越喝感情越厚,耍钱越耍感情越薄;再说,叫你们不痛不痒的喝上几杯,岂不显得朕小家子气。”

    酒宴在京营骁将黄得功与卢象升的角力中达到了高潮;在座的一众京营悍将,则更是惊叹于卢象升居然有如此勇力,不仅武技上丝毫不落下风,气力上还隐隐压了黄得功一头;这也让很多人都收起了对这位宣大行军总管的轻视之心。而有几个好战的刺头,竟摆出一副挑衅模样,不怀好意地打量起孙传庭来。

    英国公张惟贤手捻胡须,眯起一双虎目看着与自己爱将斗在一处的卢象升,心中不由感慨皇帝果然知人善任。

    这时,一名内侍凑到老国公一步之距,低声道:“陛下口谕,请英国公移步懋勤殿议事。”

    张惟贤先是一愣,惊讶于自己竟丝毫没有察觉到此人接近,又瞥了一眼早已空了的主位,赶忙遥施一礼领了圣谕,便由这名内侍头前引着,悄然向内宫深处走去。

    锦衣卫诏狱。

    锦衣卫理刑官杨寰正摆弄着条案上的各式刑具,狞笑着对绑在对面的中年男子道:“啧啧!这怎么话说的,咱老杨几辈积下的大德,竟有幸给您老施展手段。放心,许大人已经交待过了,您老这条命,咱爷们妥妥地给您留到剐刑那天;只是……嘿嘿!只是您老这一天不交待下口供,小的们也只好依上命行事。啧啧!这怎么话说的,要不……您老自己挑挑?”

    椅子上绑着的,正是原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此时他心知必死,因怕他咬舌,早就把嘴堵得死死的,他也知道杨寰的手段,看着对面这位理刑官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心里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恶寒。

    就在此时,刑房大门被人忽的推开,只见另一名理刑官崔应元一副老大不愿的模样大步走了进来。

    杨寰见状,不由得拿话挤兑道:“老崔,你他娘的不去料理那几位大人,一副跑了婆娘的怂样到老子这作甚?”

    崔应元气呼呼的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又拿起桌上的海碗猛灌了几口凉水,这才忿忿答道:“去你娘的,就那几个怂包,咱爷们儿筋骨还没舒展,这几块料居然就屎尿屙了一地;老孙那边,也是弄了一身的腌臜,眼下,就看你这边是怎么个章程!”

    杨寰用力的搓了搓手,直到把手心搓得通红,这才嘿嘿笑道:“这怎么话说的,你与老孙也忒实在,这等料理一品大员的机会,那可不是年年都有。尔等拿了口供又如何?若不反复核查几遍,如何对得起皇爷赏下的银子?”

    崔应元闻言,猛地起身大步向门口走去,边走边喊道:“来人,来人,快把孙大眼给老子叫回来,老子要核实口供……”他的声音,居然因极度兴奋都变了声调。

    摇了摇头,杨寰毫不理会正呜呜挣扎、双目瞪裂的骆养性,自言自语道:“这怎么话说的,他老崔和老孙莫不是恶鬼托生?这怎地一给人上大刑就这般失态?啧啧!这怎么话说的,要说锦衣卫里,还得数咱老杨斯文,看看,这堵住了嘴,才好施展出咱老杨的诸般不是……”

    嘎吱吱……吱……

    随着刑房缓缓合上的声音落下,诏狱各刑房内都传出了恶鬼嘶嚎般的惨叫……

    信王府寝宫。

    年轻的信王正一脸愁苦侧坐于榻上,过了良久,朱由检长叹一声,对着跪在面前的信王妃周氏说道:“事已至此,孤王不会怪你,此皆天命,非人力所能左右。”

    周氏闻言,伏地痛哭道:“为今之计,请王爷交出妾身便是,这天下可无妾身,却不能没有王爷,只是日后妾身不能随侍左右,还请王爷保重……”

    朱由检闻言,起身扶起周氏,又叹了口气道:“嗨,你我夫妻,怎分得开彼此,此事内廷虽尚无定论,但若皇兄已知汝等所为,又如何饶得过孤王!”

    周氏闻言,又是掩面而泣,朱由检一时也没什么办法劝慰,只好唤来侍女,扶周氏回房歇息去了。

    待周氏出了门,朱由检刚坐回榻上,贴身太监王承恩端着一盏热茶轻轻来到他身边,低声道:“王爷,您已一天未进水米,您是千金贵体,这身子骨可经不起这般折腾啊!”

    看了一眼王承恩,朱由检无奈的摇了摇头:“承恩啊!汝跟着小王多久了?”

    “噗嗵”一声,王承恩跪伏于地,轻泣道:“王爷,奴婢自万历四十四年便侍候在王爷身边,如今……如今已有十年光景……”

    叹了口气,朱由检继续说到:“是啊!十年了,自母亲故去,你便一直伺候在小王周围,这些年,倒是辛苦你了。”

    王承恩以头杵地,泣不成声道:“能侍王爷左右,这是奴婢造化,王爷如此说,叫奴婢何以自处……”

    “汝不必如此,孤知道,自汝来时,便身负监探小王之责。而今之状,孤已自身难保,这里有一封书信,汝可呈与魏忠贤,如此,或可护得汝命。只是孤王去后,府中的三位王妃,还望汝能看护一二。”说罢,朱由检从榻下抽出一封书信,递到了王承恩面前。

    王承恩闻言,伏地痛哭难以自制;过了良久,王承恩这才强忍悲痛,哽咽着说道:“陛下乃是王爷亲兄,万不会将事做绝,王爷又何须如此!即便事不可为,奴才又怎能独活于世?”

    朱由检闻言苦笑,摇了摇头道:“弟既不恭,何奢兄友。汝既然不愿独活,小王则请汝携三位王妃由密道出城,城南二十里有一‘高昇驿’,汝去了自会有人接应。”

    顿了顿,朱由校又从怀中抽出一份书信:“汝可持此信,去南京寻曹化淳,他见信自会安排一切。”

    “王爷……”,王承恩本欲同信王共同赴死,但见王爷以三位王妃性命相托,一时间也没了章程,只能再次伏地痛哭起来。

    这下,朱由检亦是动容,不由得哀叹:“此皆诸公误我,已非人力可改,皇兄怪罪下来,孤王一人承担便是,汝这便收拾细软,带着三位王妃去吧。”

    王承恩又哭泣了良久,见自家王爷心意已决,只好拜了又拜,这才强撑着身体出了门去。

    沉默良久,朱由检自身旁桌案里取出一个白色的瓷瓶,盯着拿在手中的瓶子,他的内心则是五味杂陈起来。

    皇兄待己,已然做到身为一名皇帝的极限,先是不惜违背祖制,在自己成年后依然不许自己就藩,力排众议,强留自己在京。

    就连自己的大婚,皇兄亦是打破皇室惯例,“选一陪二”的一次性给自己挑选了三位王妃,要知道,这可是只有皇帝、太子才有的选妃规格。

    而自己呢?先是在那帮东林党人挑唆、怂恿下对皇兄纵容魏忠贤而心生不满。

    后来,更是认定自己才是拯救大明于危亡的中兴之主,而自己若想中兴大明,首先就要解决魏氏一党,而想要解决魏忠贤,自己便要先登上那个皇位。

    就这样,自己默许这些人利用郑贵妃对皇位的痴念,密结骆思恭父子暗中配合郑贵妃与福王的不轨之举……

    皇兄因落水而昏迷的消息传来,自己是备受煎熬,那几日间食不敢食,饮不敢饮,一应饮食起居,若不经人试毒,那是万不敢进。

    等听到皇兄转醒,其实自己的内心是轻松地,本以为这帮人会放弃那个念头,可万不想这群狼子野心之辈居然又定下投毒之计。

    可眼见内宫防范严密,皇兄又步步紧逼,便欲串联夺宫,行废立之举;而那时起,自己便觉得事态已非自己可控,更是觉察到,这群人不过是利用自己皇帝亲弟的身份来为己谋私罢了。

    只可怜自己,自幼年丧母,只有皇兄与自己相依为命,且皇兄待己素来亲厚,但自己身为亲弟,居然被人怂恿,欲害兄而自立。

    只可笑自己,竟偏信东林,一直认为他们才是匡扶社稷的治乱能臣,却不想这些人既然能罔顾人伦,又怎会真心待己,现在看来,自己不过是此辈手中棋子,线下木偶罢了。

    想及以上种种,朱由检更觉得懊悔不已,他慢慢打开瓶塞,正待他想饮下这世间无解的奇毒,用一死以绝人世、以谢皇兄之时,寝殿大门却忽地被人推开,只见自门外缓步走进一人,待朱由检借着微弱的烛光看清来人,不由得惊道:“居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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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很困,发现够四千字了,先搞一章吧!明天会力争两更!感谢大家的支持和留言!另说明一下吧!我写这部书,是想与更多的朋友交流自己对这段历史中一些事件的看法和表达个人一些不成熟的猜测,不足的地方肯定不少,但我相信每个人读明史时都会有这样的想法:“如果这时候这样做,以后的事情会不会是这样发展?”所以我希望大家能就内容和一些情节多多和本人交流,更希望大家能提供一些后续剧情的思路,咱们一起努力把这本书尽量写得完美一些。还是那句话,感谢支持!万分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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