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昨夜星辰昨夜风
宁安盘腿坐在小床上，运转神力，调整呼吸。
他如今已经是入神位五星的修为了。
任重而道远呀。
神力一圈圈的，宛若水波一般的荡起涟漪。
宁安冥冥之中能够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神源。
那里宛如一个泉眼，给自己源源不断的提供着溪流一般的神力。
神力在四肢百骸流淌，强化着躯体，也依附于身体。
……
夜色降临。
清澈的夜空逐渐爬满星辰，满天星河，光彩夺目。
营地之中。
正中央的空地处，正燃起高高的篝火。
篝火旁围坐了一个又一个的红樱骑士兵。
她们勾肩搭背的，喝着酒，唱着古老的歌谣，气氛极为热闹。
宁安也来了。他修炼到一半便被外面热闹的场景给吸引了过来。
除去巡逻和休息的士兵之外，这里居然整整有一千人之多。
围成一个大大的圈子，全是女兵。
宁安就坐在洛扶摇边上。这里的人都是席地而坐。
除了宁安以外，几乎每个士兵都甲不离身。
她们的脸上洋溢着笑容，酒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
篝火之上，还架着香味四溢的烤灵羊，灵猪等。
“高山的汉子还在问阿妹能不能喝。”
“阿妹说，能喝能喝。”
“阿妹能喝，阿哥今晚能不能不回高山。”
女兵们一齐唱着这旋律上头的歌谣。
平时高傲的姜雪此刻也大大咧咧的跟着那些女兵们一起唱。
这些女兵虽然都是行军打仗多年，但歌声依旧动听，就像婉转的莺燕。
宁安也是沉浸在其中，不可思议的看着有些比男人还要彪悍的士兵。
她们似乎真的就是武不输男子，乐不输女子的存在啊。
“没想到吧？”洛扶摇喝了一小口酒，眸子凝视着宁安，问道。
“确实没想到。”
宁安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她们唱得这是哪里的歌谣”
洛扶摇脸上带着一丝骄傲，缓缓说道：
“我家乡的，西南荒那边的歌谣。”
“她们都来自西南荒的十万大山，所以这些歌谣就是山歌，你可不要笑话哦。”
宁安闻言，忙不迭摆手：
“怎么会，这么说来，洛将军来自西南荒能跟我说说西南荒吗”
洛扶摇闻言，眸子变得有些深邃，似乎带着一丝怀念。
“那里啊。”
“也没什么好说的，全是山。”
她的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似乎想起了一些什么事情。
她有些心不在焉的说道：
“那里的人，都很好，很淳朴。不像中荒这些地方，人的心眼多，而且生活都好快，每天都忙忙碌碌的。”
宁安闻言，也有些憧憬那样慢的生活。
“那洛将军为何不回西南荒去呢？”宁安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洛扶摇闻言，脸上带着一丝无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好看的眸子在此刻有些黯淡无光。
“回不去了呀。再说了，古魔降世，神族人人自危。我又怎么可以躲回西南荒去呢。”
突然，她话锋一转。
“不是都说了要叫姐姐的吗？你这小家伙。”
宁安能够感觉到她说起西南荒时的那种淡淡忧伤之感。看来这个大将军也并非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冷傲坚强呀。
但他还是很快反驳道：
“屁，我阿姐只有一个，想让我叫姐姐，你做梦呢？”
宁安也不知道自己为啥会说出这些话，但对于叫洛扶摇姐姐，他就是很排斥。
洛扶摇神情一滞，但很快缓和了下来。
“不叫就不叫呗，说得跟谁想当你姐姐似的。”
她撇撇嘴，不满的说道。
这一刻，宁安莫名觉得她有些可爱。
“其实啊，我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洛扶摇感慨了一句，然后玉手轻轻一抬，指着那些正在狂欢的女兵们。
“至少，我还有她们。她们，可都是我从西南荒带出来的。两年多了，她们还能安安全全的，我就已经很开心啦。”
“再说了，能出来和古魔厮杀，为神族而战。这是一种荣耀。”
她站起身子，正色的继续说道：
“本将，不杀尽天下魔族，还我神族河山。本将誓不归还！”
这一刻，宁安仰头看向她。
刚好看到那绝美侧颜，白皙如玉的脸蛋上满是认真之色。
现在这一刻，她就像一个真正的大将军。一个虽是女子，却胜过世上万千男子的大将军。
这一刻，宁安是由衷的敬佩她的。
能以一个女子之身，戍边三年。她现在不过十九岁的样子，也就是说十六岁的时候，她就已经去到了长城边上。面对那些凶残的魔种了。
“洛姐姐，你为何会参军呢？”
宁安好奇的问道，他当然知道洛扶摇的志向。但刚刚十六岁去往神国长城的她，未必就有此番志向。
听见宁安这么喊，洛扶摇脸上带着短暂的失神。
她沉默了一会儿。
是啊，原本的她，也只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女罢了。
也是贵为一族神子，有三两好友，享受着世间尊贵的地位和无忧的生活。
“我么…”洛扶摇似乎再度陷入了回忆之中。
那个只重视两位哥哥的母亲，那个眼里只有姜氏利益的父神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
她的情绪顿时有些低落起来。
她本就是个孤独的人。一出生就比万千神族人高贵不少，可是这高贵的背后却是冷漠的亲情。
十九年来，她虽然天资卓越，修为高深。但她似乎只有一个真心对她的朋友。
那个在太神殿前，温柔的青衣姐姐。当年的她似乎就只是一个瑟瑟发抖，没有见过世面的西南荒小贵族。而那个青衣姐姐，却不像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一般。
就是那么真心诚意的对她。让一个五岁的小女孩，第一次体验到了温暖和光。
不，现在似乎还有一个。
洛扶摇好看的眸子温柔的看向宁安。
心中腹诽一句，这个小屁孩。
看到洛扶摇失落的神情，宁安心中一紧，自己似乎问错了。
“嗯，这个，我也不是故意要问这个的 。只是现在的我也很迷茫，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宁安解释道。
“你这个家伙诶。”洛扶摇看到他紧张的神色，隐隐之间居然有些想笑。
那种欣喜之感当真奇怪。
“我当年啊，其实只是想证明一句话。”
洛扶摇看着这个似乎一样孤独的少年，缓缓的说道。
“什么话？”宁安好奇的问道。
“谁说女子不如男？”洛扶摇一字一句的说道，眸子之中带着一丝坚毅。
“我只想证明，女子，也可以守护神国，守护这个美好的世界。”
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绝美的面容在这一刻散发着无比强烈的英气。
宁安赞同的点了点头。
“嗯，谁说女子不如男。至少，洛将军你，就让我觉得，胜过这世间大部分男子。”
他由衷的说道。
“哈哈，小屁孩。”洛扶摇脸上带着一抹真挚的笑容。
“你其实也不用迷茫。一个人生来应该做些什么，其实不是谁决定的，是自己决定的。”
宁安认真的听完这句话，漆黑的眸子凝望着她。
宛若清泉一般清澈的眸子，柔顺的青丝，如上天亲手绘画的柳眉。那倾国倾城的绝美容颜，樱唇微微合拢。
她的眉眼好奇的看着自己。半晌，她疑惑的问道：
“小屁孩，你这么盯着我干什么”
宁安这才感觉自己失礼了，连忙移开目光。
他总觉得洛扶摇身上带着一股极其吸引人的气质。这次重逢和上次似乎略微不同。二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更近了一些。
“其实我和你阿姐是很好的朋友，她…”
洛扶摇说到这里，特意看了一眼宁安。
少年还是梗着脖子望向别处，脖颈上还有一抹尴尬的微红。
看到他这幅模样。洛扶摇掩嘴轻笑，心中暗道：这小屁孩，当真有些害羞呀。
洛扶摇自然是不介意之前宁安盯着她的举动的。可能是因为这个少年救过她，也可能因为少年是故人的弟弟总之原因很多，洛扶摇也不知道。但她就是对这个小自己年龄的少年反感不起来。
她想起虞姐，也顺带想到了这小屁孩刚出生的时候。
那时候的他，一尘不染的眸子并没有第一时间看向他的母亲。而是第一时间看向了自己这个外人。
还是婴儿的他眨巴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对着自己傻笑。以至于当时他的那些兄长对自己都很和蔼可亲。
听父神说过，若不是后来，他被九席测算出是神族不祥。他的氏族甚至想和自己的氏族联姻。说不准，他就成了自己的妹夫什么的。
突然想起一些细枝末节的记忆，洛扶摇也不由暗暗摇头。自己和他似乎也从来不是在眠星山认识的。这么一想，至少也算是看他从小长到大吧。
这也是为何，她这次见他，没有像上次那样拘束的原因。
但似乎就算是洛扶摇也没有想到。当年她父神其实是想用她去完成那场联姻的……
“她呀，是个很温柔的人。”洛扶摇停下混乱的思绪。
宁安听到她说自己姐姐，也是回过头来。
心中感叹了一句，是啊，我阿姐就是个温柔的人啊。
“话说，你知道我的父母是谁，对吗？”
宁安突然问道。
洛扶摇点了点头，很真诚的说道：
“对，但是我不能告诉你。你如果回去找他们的话。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宁安闻言，没有过多的惊讶。毕竟当年阿姐也是不让他回去找他们。可是这就让他更好奇了，他们是谁为何自己回去相认，他们却要杀死他们的儿子呢？
对于那飘渺未知的父母，宁安心中其实并没有太多感情的。
毕竟从他有记忆开始，就从来没有见到过。
看到少年那没有太多变化的神情，洛扶摇心中不由感叹了一声。
他，或许一辈子都要活在见不得人的阴影之下。只有那样才能保护好他自己。而这，就意味着他将孤独一辈子。
这么想着，洛扶摇突然觉得少年似乎比自己还可怜。
虞姐，你放心吧。我会保护好他的。
洛扶摇心中暗暗发誓。
“将军，要不你给大家唱两句吧？”
这时候，姜雪忽然出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宁安和洛扶摇这时才注意到唱着歌谣的女兵已经停下了，上千人都站起了身子，而且目光齐齐向两人看来。宁安被她们目光看着，也不由得站起了瘦弱的身躯。
但由于洛扶摇威望太高，女兵们既没有瞎想，也没有乱说话。
洛扶摇清冷的眸子看向那一个个翘首以盼的士兵。
她毕竟是主将，不能和这些士兵太过亲近。这点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洛扶摇缓缓站起身子。全场士兵皆是敬畏的看着她。
洛扶摇微微摇头，说道：
“时间太久，本将早已忘记了故乡的歌谣。不如本将说两句怎样”
那些士兵们纷纷点头。宁安能够明显的感觉出她们对洛扶摇的尊敬和敬仰是发自内心的。
就好像，洛扶摇，是她们的神。
“明天，我们就将跃过显城，而显城往东往北，都将有着数不尽的魔种。你们，怕吗？”
她的声音，虽然还是那般悦耳动听，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连宁安都不由得肃然起敬起来。
刚刚还懒散的那些士兵们，纷纷认真的看向她。
她们每一个的脸上都带着常年戍边的沧桑和疲惫。但眸子之下却藏着深深的杀伐之气。
“我等不怕！”
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道。
还有一个身形壮硕的女兵大咧咧的开口：
“嘿，只要将军有令，我林二丫第一个冲锋。”
女兵说完，还秀了秀自己健壮的肌肉。
洛扶摇肯定的看了她一眼，那个女兵顿时满脸骄傲。
然后这些女兵便七嘴八舌的开始说了起来。但无一例外的是，此时此刻，她们战意昂扬。
刚刚还和女兵打成一片的姜雪此时冷着脸呵斥了一声：
“肃静。”
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洛扶摇环视她们，依旧不徐不缓的说道：
“本将把你们从十万大山带出。在东荒西域长城戍边了三年。今天，北域陷落，生灵涂炭。而上令不援，本将亲自带你们来此。不是要让你们战死在这里。”
“既然你们是我带出来的。那我就要完好无损的将你们带回去。回去告诉你们的夫君，告诉你们的爹娘，告诉你们那些只知道享乐的兄弟。你们都是好样的，你们虽然身为女儿身，但不比他们任何人差。”
说到这里，所有女兵似乎都赞同的点了点头，一股肃杀之气弥漫。
她们，就是要证明。谁说女子不如男！她们也可以守护神国，守护神族，守护这个美好的世界。
“好了，本将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活着。神明有誓，神族不朽，杀尽魔族，还我山河！”
洛扶摇振聋发聩的娇喝一声。
“神明有誓，神族不朽。”
“杀尽魔族，还我山河！”
她们一个个激情昂扬的大声喊道。不止是围坐在此的士兵，还有那些巡逻的士兵。
星空旷野之下，声音回荡整个营地……
宁安在这一刻，情绪似乎也被她们带动了起来。喃喃的念着那八个字。
他漆黑的眸子凝望着此刻英姿飒爽的洛扶摇。
仿佛在这一刻，他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那价值不仅仅是为了阿姐报仇，还有还神族一个光明未来的决心。
他看着洛扶摇，心中感慨万千。
洛扶摇缓缓坐了下来。那些情绪激昂的士兵也停止了呼喊。她们有些累了，回营休息去了。而有的则是继续喝酒吃肉，好不快活。
洛扶摇也是端起了酒杯，对着宁安。她嘴角含笑，调侃道：
“宁兄，可还能喝”
宁安还沉浸在刚刚的气氛之中无法自拔。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也是端起酒杯，回应道：
“洛兄，来。”
两人互碰酒杯，然后一饮而尽。
酒水入喉，带着一股腥辣。宁安脸上快速浮现一抹红色。军中的酒，果然劲大。
看到他面色微红，洛扶摇脸上笑意更浓，故意板着脸说道：
“宁兄，这可不行呀，才一杯呢。”
宁安闻言，摇摇昏沉的脑袋。心中暗叹一句，好大的酒劲。
“笑话，我还能喝。”宁安嘴硬的说道。
好家伙，全身上下就只有嘴硬了。
宁安和洛扶摇便连续喝了好几杯。但洛扶摇仍然面色如常。
而宁安端酒杯的手此刻都有些微微颤抖。
奶奶滴，这酒劲也太大了吧。
宁安心中腹诽不已。
少年漆黑的眸子带着一丝水汽，有些朦胧和迷糊。原本白皙的脸庞居然像猴屁股一样红。
此刻的他依旧嘴硬的说道：
“喝，洛兄，我还能喝。来，再来。”
隔得近的一些士兵也是震惊的看着他，心想能和将军这么说话的，也怕只有这个少年了。
姜雪坐在洛扶摇旁边，小嘴一口一口的喝着酒，小声说道：
“这小子不太行啊。还得我聪明，知道小姐酒量好，所以从来不和小姐拼酒。”
洛扶摇也是注意到了宁安这幅滑稽模样。
此时此刻，天色微亮。
星河还倒悬在天边，但东边已经可以瞥见微光。
身下青草地上带着一抹湿气，一滴滴晶莹的露珠挂在草叶之上，摇摇欲坠。
宁安不由得觉得有些冷，酒也醒了三分。
迷糊之间，眼神瞥到了洛扶摇。
女子绝美的面容上带着一抹笑意，樱唇诱人，嫩滑的脸颊上浮现精致的梨涡。
宁安一时之间，漆黑的眸子竟凝滞了下来。
心中只闪过一个念头，好美。
他的头愈发昏昏沉沉，脑海中女子的面容越加深刻。似乎他和女子早就认识一般。
他轻声呢喃，但口齿不清。没人听的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然后，他就倒在了湿润的青草地上。
昨夜星辰，今朝风露，皆不及那个人的一抹笑容……
记忆似乎太过久远，有些画面似乎似曾相识……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人间事，未必岁岁如今朝。他年月，今朝未必不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