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大周皇宫东墙边上的宅院中。
一位黑衣少女鼻青脸肿的摆着一个拳架,对面的则是一位黑色长衫的中年人笑而不语。
黑衣少女一拳递出,随即一柄剑从黑衣少女身后不远处的地面猛地腾空而起,直直刺向黑衣中年人。
黑衣中年人并不躲闪,而是一步踏前一只手轻轻的摁住少女出拳的手腕,随即一扭头,那柄剑便落了空。
少女重心猛然向下,一脚踹向了中年男子的胯下。中年男子面不改色,只是轻描淡写的一推少女手腕,少女便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的撞在墙壁之上。
而那柄落了空的长剑也随着少女倒飞而倒飞出去,直接插在了少女的头颅旁边的墙壁之上。
黑色长衫的中年人来到了少女的身前,凌空虚点了几下,少女从满脸痛苦转为轻松。她站起身一脸无奈的望着中年男人。
“师父!今天能不能先暂停一天,我想出去逛逛。”
少女噘着嘴,显得十分的委屈。中年男子微笑着揉了揉自己徒弟的脑袋,语气柔和道:“行,去吧!记得去看看你策哥,告诉他一声,书中自有黄金屋!”
少女喜出望外,立马一个蹦跳站定。随后便连跑带跌的离开了院子。
少女这边刚离开院子,一出大门便一头撞入了迎面而来的高策。
高策反应极快,立刻抬起手一把顶住了少女的额头。
少女抬头看了眼,瞬间喜出望外。看来不需要去高府就能完成自己师父安排的差事了!少女退后一步,恭恭敬敬的抱拳行礼。
高策有些慌,毕竟是公主殿下,便也跟着退后一步鞠躬行礼。
“策哥不用客气,毕竟你是兄长。我师父让我告诉你,说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
高策一愣,有些赧颜,他讪讪然笑了笑说道:“太傅大人是不愿意见我吗?”
少女皱着自己的眉头,一只手挠了挠脑袋,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毕竟自己师父也没说过不见高策,只是让自己传话而已。
高策见少女游移不定,便不再心存念想,转身离去。
少女似乎是怕高策忘记自己说的那句话,便大声喊道:“策哥!别忘了‘书中自有黄金屋’!”
高策转过身,点头笑笑,示意少女自己记下了。
古代的生活与现代的生活自然是没法比的,高策原本是打算在这个世界写一点自己所看过的书籍,比如西游,比如红楼。
可不知怎么,只要自己拿起笔便思绪全无,满脑子尽是一些个圣贤书籍中的大道理。无奈之下只能作罢。于是,这位名满京都的虑远先生,成了现在宛若一个“该溜子”的存在。
夕阳西下,高策走过了一个个街巷,一条条大道。街上的人络绎不绝,凡是读书人见到高策第一眼皆是惊叹,随即便躲躲闪闪,仿佛是怕被高策认出来一般。
走来走去,夜幕降临。
高策一直感觉到自己的身后有人跟着自己。
“唉,走到哪都不消停,我都已经到了这种廖无人烟的地方了,你们还不动手吗?”
高策突然转身,两位身着黑色夜行服看不清面容的人瞬间便冲杀到了高策的面前,一刀横抹向了高策的脖颈。
“叮!”
金石碰撞声响起,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骤然出现在了高策的身边。
高策轻笑。
“唉,说上钩就上钩,留个活口。”
苏沐神情一变,再也不是那个在高府中柔柔弱弱的高家大公子的媳妇。只是一个凌厉眼神便已经让两个还未入境的刺客遍体生寒。
苏沐一拳递出,直直的将身前的刺客一拳击飞,随后脚尖轻轻一点,整个人凌空而起直接跃向还在五丈之外的那位刺客的面前。
还完好无损的那个人刚要转身逃跑,自己的一条腿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扯住,随后耳旁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
刺客瞬间昏迷倒地。
其实今天高策出门的目的有两个,一是见到那位黑衣太傅,询问一下自己该如何重新习武。二便是想要看看自己行走在大街之上是否会有人对自己出手。
“夫君,这人带到什么地方去?”
高策轻笑一声:“我就不带走了,劳烦你帮我给昊文传个话,明日我家一聚。”
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空似乎有一道影子瞬间远遁,消失不见。
苏沐顿时间感觉遍体生寒,自己竟然丝毫没感觉到那个人的存在,难不成自己的夫君已经恢复了武道修为了?
“走了,回家!”
两道身影慢慢走在小巷之中,转身不见。
国子监,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正独自一人点着油灯坐在书案前看着一本游记,游记内容极为有趣。有些已经证实而还有些则是闻所未闻。
敲门声骤然响起,不紧不慢。
老人扶须皱着眉头说道:“进来!”
一位看相貌已经年过半百的男人走进房间,他缓缓跪倒轻声道:“学生高争,见过先生。”
老人见到来人,笑着将手中书本放下,费力的起身来到了高争高首辅的面前,他蹲下身。
“呦!臭小子这么忙还有空来看我?”
高争并未起身,只是淡然道:“今日学生前来,只是因为我家老大已经苏醒,还望先生能放过他,让他不要再回到国子监了。”
老人笑容凝滞,冷哼一声回到了书案旁,一言不发的坐回位置拿起书继续看了起来。
高争一直保持着跪倒扣头的姿态,老人脸上的笑容也早已消失不见。
过去半晌,月至中天。
老人轻轻咳嗽了几声,高争置若罔闻。
老人哀叹一声。
“就因为他是你儿子?臭小子,一个人,有亲疏远近才算是活着,你把你自己逼成这样,那为何当年还要生下他们三个?”
高争淡然道:“作为我的孩子,我这辈子唯一能徇私之法,便是让他们不再是我的孩子!”
老人怒容满面,他一把将手中书砸在了高争的后背之上,他指着高争的身形骂道:“你个小王八蛋!你觉得这些事情非你不可吗?虑远那小子不管是心性还是思虑都比你年轻时候要强上千倍万倍。你当真以为你无法解决的问题他就没有办法了?”
高争依旧沉声,只是语气中多了一丝不舍。
“有些事情,他做得到,做的会更好。”高争停顿了一下,“可我是他爹!”
老人沉默,他想要站起身去扶起这位自己的得意学生,可他还是放弃了。
“高争的名字,对于这个世道来说太重了。可高虑远这个名字,虑远先生这个名号,对于天下读书人来说,只比你高争的名字要重,要重的多。”
高争沉默不语,老人似乎累了,他深吸一口气轻声道:“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但是我可以答应在以后的朝堂之上,他高虑远定然没有那一席之位。”
高争似乎松了一口气,他悄然起身,再一揖到底。
“谢过先生。”
高争走远,老人似乎有些疲惫,他站起身来到了窗前,看着天上挂着的那端明月。
“高家公子有国策,虑之,可谓甚远。”
今天的高府很平静,没有刺客,没有暗杀。有的只是高策在书房之中手捧着一本老旧书籍看的津津有味。再有的,就是首辅大人一边喝酒一边办公,时不时的会看一眼自己的儿子。
太瘦了,实在是太瘦了。
高争悄无声息的给自己的儿子倒满了一杯酒,顺带着将一盘仅剩下三片的酱牛肉推到高策手肘边上。
高策置若罔闻,眼中尽是这本老旧书籍之中的内容。
自己在穿越前乃是一位律师,对于律法一道自然是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而手中的这本老旧书籍更是将“何为律法,为何要有律法”解释的淋漓尽致。
书房外传来了一阵清脆且欢快的脚步声,高策深陷书中内容并未察觉,而高争则是正了正衣襟,脸上的面容也逐渐的放松了下来。
“哥!”
一声清脆的呼喊,一位身着青色襦裙的青年女子撞门而入,似乎是用头将书房门撞开。她一步走进高策,双手拉着高策的两个衣袖上下打量着。
高争故作不悦,他扶须看着兄妹俩。
“哥!你真的没事了?”
高策一愣,随即脑海中便有了这个女子的全部映像。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妹妹,高萱。
高策有些尴尬,他笑了笑示意自己现在并无大碍了。高萱的双眼眯成了月牙一般,拉着高策就要往书房外面走。高争轻轻咳嗽了两声。
高萱这才放开自己的手,笑容甜美的给自己父亲施了一个万福。
“爹爹!”
高争依旧板着脸。
“这么晚了,你是如何从国子监回的家啊?”
高萱的笑容凝滞,她崛起宛若樱桃一般的小嘴,毫无底气可言的说道:“走回来的呀!反正又没到京城宵禁的时辰。”
越说声音越小。
高争故作生气,一巴掌排在书案上厉声道:“走回来的?国子监的看守下人如此的不济事了吗?”
高萱眼睛滴溜溜一转,随即走到书案前,一把拉住自己父亲的衣袖撒娇道:“哎呀!爹爹,女儿都已经一个月没回家了,一回家你就这么凶。那我以后就不愿意回家了!”
泫然欲泣这四个字让小姑娘表现的淋漓尽致。
高策看着故意扳着脸的高争,最后还是绷不住了。
“笑什么!”
高争也有些挂不住脸了,嘴角忍不住的上扬。
高策摇头笑道:“萱儿赶紧认个错,爹等着你给个台阶呢。”
高萱嘿嘿一笑,随即在高争的脸颊上轻轻的点了一下。
“爹爹最好了!嘿嘿!”
高争依旧板着脸,只是那笑容已经有些安耐不住了。
“女大避父,你都已经及笄了。天天和小姑娘一样,成何体统!”话是这么说,可脸上的慈祥却是藏不住的。
“女儿知错了!那我能去和我哥聊天了吗?”
高争瞥了一眼有些尴尬的儿子,动作轻柔的揉了揉自己女儿的脑袋。
“去吧,但是等下要早点休息,你哥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呢!”
高萱松开父亲的手臂,她笑着说道:“其实也没什么聊的,主要是听说哥哥醒了,再者一说就是今天的国子监因为一些事情发生了一个辩论。”
高争抬眉笑道:“哦?什么辩论啊?”
高策也甚是好奇。
高萱一边回忆一边说。
事情的起因,是因为今日朝中整治贪墨一事,在江南、南疆、西凉、辽东以及燕京之地皆有贪墨官员被抓。于是,国子监的众位仕子们都开始了对于贪墨一事的看法。
在京都长大的吏部侍郎田秋的儿子田景文说:当使重法以树官员,以功绩论赏罚。
而在辽东边关的仕子李响说:贪官一事,无法抹清,若是以重法以罚官员,会适得其反。不如让官员手上实权削减几分,分其权,众人共治。
于是就吵起来了,一开始还有很多不同的意见,可说着说着所有人都发现所有的其他意见皆是田景文李响二人意见的分支,于是便成了两脉。甚至都动起手来了。
高争一边听一边点头,高策则是笑笑不言语。
高萱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兄长。
“还望父亲和先生给我解惑。他们二人。到底谁是对的?”
高争抬眼望向了高策,高策讪讪然笑了笑。
“说吧,为父也想知道知道你的看法。”
高策无奈,脑海中思虑万千,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两个臭小子,各对了一半。”
高争眯起眼,示意高策接着说下去。高萱一头雾水,只是静静的等待着自己兄长的下文。
高策见状,只得是清了清嗓子,开口道:“田景文所说,以功绩论赏罚,其实很好啊。只是他忘了一件事情,若是单纯的以功绩论赏罚,最后的结果便是原本平安无事的地方会因为官员们为了自己功绩而做出一些个‘丑事’以求平安。到最后天下各地乌烟瘴气。”
高策停顿一番,随即接着说道:“至于李响所说,也是对了一半,一个地方,不管是赋税也好还是其建设军饷也罢,都可以比喻成一张大饼。原本只有两三个人分一半,可若是人多了,胃口也随之变得多了起来。那原本应该用之于民,用之于军的那半张大饼,也就不能得以保障了。”
高争轻轻扶须,他依旧眯着眼,只是眼神之中的赞赏之意愈发的浓重,他开口问道:“那,如何才能让贪官彻底消失呢?”
高策笑道:“为官者,除去自己,当诛九族!”
高萱顿时感觉背脊发寒,而高争则是瞪大了眼睛等着高策的下文。
高策有些尴尬,而高争则是抬了抬下巴,示意高策继续说下去。
“法无远近,人有亲疏。若是一个人可以将自己的家人,自己的朋友尽数抛弃,那此人此生便是孤身一人,他不必担心自己的身后会不会有人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他不会担心自己的某些行为会不会引来他人不悦。”
高策深吸一口气。
“他只是一个人,他只有一个人,自然也就不会有了亲疏远近。”
高争轻叹一声。高萱则是恍然大悟一般。
高争沉吟一番说道:“吾儿此言,虽说极端,但是却十足的道理。”
高策笑了笑,突然感觉自己胸中有一口气散了出去,整个人快意无比。他继续说道:“其实父亲您做的也很好,对于之后的官员提拔以及选择,您的做法比起我所说的,更为稳妥。”
高争冷哼一声,不悦道:“难不成你还真的想要天下官员尽数为孤人?”
高策讪讪然笑道:“哪能啊!”
高争轻叹一声,神情疲惫道:“你知道我在朝中所说的话了?”
高策点了点头。
“早就听说了,现在大街小巷都说您这位首辅大人不是东西,要关了天下寒士进入庙堂的大门呢。”
高争点了点头,有些犹豫,但是还是说出了口,他问道:“那你觉得,我所要做的事情如何?”
高策一揖到底,正色道:“为富顶多不仁,穷凶才会极恶!”
高争笑了,他是真的欣慰的笑了。虽说自己拜托了自己先生断了自己儿子未来的庙堂之路,可只要自己儿子想,那这个天下的未来,必然要比自己现在所处的天下更好。
高争莫名其妙的越看自己的儿子越觉得顺眼,越来越想要喝酒了。
“来,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