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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三十五章:欢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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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桃红铺满地,柳絮斑驳,也纷飞。

    裴宜与公主离绝之日,正是那飞满柳絮的季节。

    拟安以裴宜奉主无状为名,赐裴氏父子远离京都,往岭南崖州之处述职,终身不返。

    而公主,则以不敬公婆之罪,左迁顺安,接回禁中,入居柔和阁,学习公章礼仪。

    那一日,天色格外阴沉,似有暴雨来临一般。

    公主府的车马入禁中时,我立在城楼上,俯首着南熏门下的一切动静。

    略微宽阔的宫道上,缓缓划过驽马拉着的车辇,及一个身着绛紫色公服骑着黑驹的身影,恋恋不舍的跟在车辇后。

    车辇每近南熏门一步,公主都会掀起帘子去看骑马在他身侧的洛离一眼,生怕他会就此离去。

    公主每一次都会唤洛离一声,直到再也听不到回答时,她才呆呆的啜泣出了声。

    不知何时,洛离已然悄声离去,在公主没预备的情况下消失了。

    车马声渐趋渐止,止于南熏门内,拟安派去接公主的人也等在南熏门处,几步上前要请公主下辇。

    公主未曾应声,车辇外只有她压抑良久后传出的崩溃啜泣声。

    须臾,侯在辇车的宫娥弯身向前欲掀帘请公主下辇。

    我疾步过去,阻止他们的动作,侧身朝向公主的辇车,轻轻唤了一声啜泣的公主,微笑安慰着她,试图为她减少悲伤:“公主,洛少傅无碍,公主无需忧心。”

    “一会儿我送公主去柔和阁,你们先回去罢。”我低声吩咐着侯在两侧的宫娥,看着她们身影消失后,我才再一步近公主的车辇,柔声抚慰着她:“公主,莫要哭了。洛少傅还会回来的,届时他便会十里红妆迎娶公主,公主现下应当保重身子才是。”

    “太傅……”啜泣的声音透过帘子幽幽传了出来。我微微怔愣,看着她缓慢掀帘出来,眼角的泪痕还未消去,她再度问我:“太傅可是说的是真的”

    星辰似落入她眼里,她仰眸问我,神色间含着紧张神色,使我毫不犹豫的给予她肯定回答。

    “太傅何曾骗过你。”

    公主忧郁的眸色果然亮了起来,帘子从她玉手下推开,她的身影也从辇子里尽数探了出来。寒风半拂,拂起她身上单薄蓝衣,鬓间稀碎发丝浮动,她朝我伸出了她的瘦小的手臂,再次唤我:“太傅。”

    那声太傅,柔情似水,犹如深水孤舟,少了昔日的任性焦躁,多了几分亲近。

    “太傅……师父……”公主继续唤着,没有得到我的回应,她怅然垂下眸子,叹气道:“看来,太傅并不想做拟柔师父了。”

    “怎会。”我立即向公主伸出手,握住她有些微冷的手心,连忙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宽小的双肩上,想为她遮挡这还有些冷体的寒风。而她也并未拒绝,似有顾虑一般,她又蹙眉问我洛离:“洛离真的没事么拟安……不……陛下真的会放过他么”

    “公主,洛少傅是远亲侯爷,此番离京是因为回封地有事处理,不久后便会回来。”

    我此般回答后,公主这才安然放下怀疑的心思,正身走在宫道上,我紧跟其后。

    柔和阁,早已被收拾了出来,换了新的屏风,香炉。

    浮桑先一步进了柔和阁,收拾内务。公主抵达柔和阁时,众人皆侍立在两侧,如同昔日场景。

    公主除却降位份,吃穿用度上倒是没有多大变化。

    说来,拟安到底也是在意自己这个皇姐,未落了她颜面。

    拟安进柔和阁时,是在下午小雨正葳蕤的时候,并没有任何的通传。

    那时的我也撑首靠在椅壁上,闭眸浅憩,并未曾注意到她半息声音。也不知浅憩了多久,直至一股夹雨冷风扫进我的脖颈,才将我唤醒。睁开略有疲倦的眸子,拟安的身影就落在我的余光里,正俯首喝着热茶。

    来不及惊讶,我急忙起身行礼问候,揣揣呼道:“陛下万安。”

    拟安略略抬眸,斜睨了我一眼,抬手让我起身,双眸略有疲倦,目光落至我身上时,停顿好一会儿,才说:“皇姐如何了”目光又移至柔和阁内,眼里竟是含着担忧。

    看来我的猜测并不错。

    “陛下无需忧心,公主一切尚好。”我答道。

    这个时候,公主也正该是要清醒的时候。如我所料,柔和阁内,公主掀帘而出,彼时手还捂着朱唇,打着祸害。身上的衣衫还是早间回禁中时穿的那蓝衫,发鬓因着浅睡而尽数落下,垂落在腰间。

    “皇姐。”

    拟安起身过去牵着公主,公主略略后退,避过拟安伸过去的手。秀颦微蹙,但也还算规矩的福了福身,行礼:“陛下万安。”目光又落在我身上,略含诧异的唤我:“太傅怎的还在这里”

    我仅仅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回她。

    “太傅自是担忧皇姐,才留在皇姐此处。”

    拟安代我回着公主,脸上洋溢着一抹笑意,因是背着我,我并没有看清。但我总觉有一抹哀伤在内。

    公主又探向我,似在寻证。

    我没有摇首,仍然保持微笑。

    “这些日子,朝廷盯的紧,皇姐就安心呆在柔和阁。待风声过后,朕就召回洛少傅,为你们赐婚。”

    拟安轻轻说着,说着的时候还有意无意的看着我。

    公主闻言怔愣,随即感激的再顾向我,含泪猛点头:“谢陛下。”

    “你是朕皇姐,何须言谢。看到皇姐幸福,朕也欢喜。”拟安牵起公主的手,轻轻拍了拍。转首顾视柔和阁一周,与公主又道:“这柔和阁是按皇姐以前的习惯布置的,家具总有些破损,织造工部尚还在修理打造中,过两日便会送来。皇姐若是缺什么便让浮桑来养心阁与朕说,朕再一一为皇姐置办。”

    公主颔首答应,与拟安相谈之际,也少了些许以前的戾气。

    “陛下,起复师父太傅之位罢。”

    公主看了我一眼,竟是替我说着话。

    拟安神色略有异样,默然不答。转而看向柔和阁外的细雨,片刻后,回首时面色已如常态。

    明黄灯影滂沱,我与拟安踏出柔和阁时,天色还未入晚,小路尚可清晰,细雨亦未止歇。

    拟安没有乘坐她的步辇,而是决定步行回养心阁。

    小雨微凉,内侍们怀里抱着袍子跟上去,拟安失态的怒斥他们:“不准跟过来!跟过来的全都斩首!”

    我生怕她如同那夜一般,一去不返,我接过他们怀里的披风与油纸伞,道:“去请皇后过来。”目光紧盯着她离去的方向,不敢挪动半分,吩咐了内侍后,急忙踩着泥泞雨水紧跟上去。

    寻着拟安离去的小道,我最终在她以前的宫殿——安和阁外找到她。那时她正埋首在挂满桐花的桐子树下哭泣,双肩一上一下,一边哭还一边咳。

    应是冷雨入了体罢。

    我提起袍子打算从一侧绕过去时,她似有所察觉,但并未转首过来,即是怒斥:“你们在近身一步,立斩不赦。”斥责后,又觉不解气般,她还捡起在她身侧的石头纷纷朝我这边掷过来,我没有躲避,就立在那里,正身迎接着她掷过来的怨气。这些石头也似又灵性一般,尽数倾落在我的身上、脸上及额头上,待一一碰触出红痕后,最后又落至地上。

    待她发完火厚,我才走过去将披风披在她的身上,她转身怒瞪我,眼底并无讶异之色,她怒哼道:“不是说了,不准跟上来么”她双眼红肿的推却我为她披上的披风:“你也是。”故意提我。

    我没回答她,弯身捡起披风再往她身上披去。她很是不满的瞪了我一眼,仍觉未消气般竟直接将那披风给踩在了脚下,踩完后,还将它踢在我脚下,似在示意我,是我惹她生气。

    她此番行为也是如同孩童似的,无奈之下,只能开口道:“陛下是一国君王,怎能如此幼稚”

    那时,我并不晓得,我如此一句话竟会让她更加崩溃的大哭,哭的全无任何帝王该有的仪态,就连她平时所学的规矩也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当真是孩童了。

    她也不躲、或如同方才般扑在树下痛哭。偏就在我面前哭,若是哭累了,就干脆坐在落满桐花的地上嚎啕,只不过是只有哭声没有泪水罢了。

    许是听的太过无奈,我不觉就笑出了声,她也注意到了,嚎的更是大声了起来。

    索性安和宫附近并没有任何人会来往,不然若是被他人晓得了,唯恐明日禁中又是一段佳话了。

    她开始肆无忌惮的嚎啕,有几次还故意凑到我耳畔嚎,像似再同我比耐力。

    “好了,别嚎了。陛下快些起来。”

    在她干嚎的声音中,我终是弯腰去扶她,捻起有些湿润的里襟擦着她的眼眶,一边垂首吹着她红肿如兔眼的眼眸,一边和她说着:“奴才晓得您在生气。”

    “那你还不哄我。”拟安撇撇嘴,红彤彤的眼睛瞪着我,有些酸味的说:“为什么皇姐哭了,你就去哄皇姐,还说洛少傅会十里红妆回来迎娶她我为什么就不能嫁我喜欢的人”

    “陛下和公主不一样。”我并没去考虑我说出的话会引起她如何的遐思,以说教的姿态回答她:“陛下是帝王,所思所想皆因以国家为主要,而非是以儿女私情为主。”即使我晓得,我此般会让她去厌恶我,憎恨我。

    拟安以我意料中的姿态仰眸看我,眸色越来越晦暗,似再也亮不起来,跌落长夜。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么……为什么不欢喜我么……”她转而哽咽问我:“为什么你的温柔从来只会给皇姐师父……”

    暮夜渐渐席卷我与她的身侧,借着模糊的视线,她微红的眼底泛着莹莹,比方才的泪更让我心疼。我晓得,这才是它最真实的泪。

    她一直盯着我的眼睛,不让我有半分转动遐想,但我并没有去回答她。

    她等了许久,终是默默垂下了头:“也许在你心里定是恶心透了我罢。”

    “不是。”我立即否定,在他凄然的神情中,我缓慢解释:“陛下很好,只是奴才配不上陛下。”

    安和阁就在桐子树西侧,我终究是放下了所有的顾忌,同她一起进了安和阁。

    借着微弱的烛光轻轻解下自己湿透的衣衫,层层褪下,滑至脚畔,见她有躲闪之意,我用极尽温柔声音同她说:“我现在就给您答案,我为何不能答应同您在一起。”我颤着手垂眸解下遮住身躯的最后一件单薄,而她也似好奇一般转眸过来。在她好奇且羞臊的神情下,我终究滑落最后一层遮羞衫,全身□□在她身前。

    她仅仅只是落眸了两眼,便侧身扭头过去,我仔细的看到她的脸上洋溢着嫌弃的神态。我近身过去,她也朝一侧躲闪了半分,双手遮着脸,偏是不再转身。我苦涩问道:“安儿就不想再看仔细么”答案是肯定的。

    就连我自己也嫌弃我自己,又怎能让她不嫌弃呢。

    我没有再做强求,转身捡起落在地上的衣衫垂首披在身上,遮住身体的丑陋。在她的沉默中,我缓缓退出安和阁,心如同要撕裂一般。

    “你是欢喜我的罢”

    身后蓦然扬起她的声音,我顿住脚步,没有回答于她。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从身后抱住我,我没有去拒绝,任她抱着。

    “告诉我。”倔强的声音落在我耳畔,没有半分嫌弃的语气,她哀求似的重复问我:“你是不是也欢喜上了我”

    我到底是懦弱的,明明做好了准备,今夜将所有都吐露于她,可在这个时候我却又退缩了。

    后背温热再度浸入我的后背,我晓得,她定是又哭了。

    而我也在流泪,滴滴滚烫落至地面,不少有几滴还滴到她的手腕上。

    于是,她将我抱的更紧了。

    她的泪还在层层浸入我的后背,顺着我的背心滑落。

    我并不敢转身去为她擦拭,我怕看到她眼底的厌恶,也怕我让他看到我的姿态。

    外间小雨有歇止的意头,我仰眸看向无尽夜色,将泪水尽数逼进眼眶,着手去解开她抱着的玉臂。她没有挣扎,而是任由我去解开,任由我在她炙热的注视下离去。

    “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答案是否定的。

    离了安和阁,我并没有去养心阁,似乎忘了我让人去请了皇后过去。

    长夜漫无边,残灯映枯容。

    这一夜,于我来说,注定是难以入眠的。我以极其小心的动作坐起了身子,目光扫视了周遭一圈,才安心的从床榻上蹑手蹑脚的翻了下去。简单披了一件长衫就从寝房出去,借着走廊上的昏黄灯笼一直走,一直走。

    直至我出现在南熏门前,有内侍看见我,惯性的问我有何事。

    我微笑道:“无妨,随处转转。”

    他怪异的看了我一眼,大抵是觉得我有病,但也没有再问我其他,只是叮嘱我早些回去。

    寒夜至凌晨,无尽长夜似有浅薄月色从深处探出,羸弱的洒在禁中宫檐上,格外惨淡。

    这一夜,我不可避免的想了许多事,譬如我要如何从禁中离去,譬如我或许应该如何遵循圣上留给我的最后一道旨意,安然赴死。我兀自摇了摇头,我想我是没有任何颜面去见圣上的罢,即使死了,去了阴司下,圣上也会对我失望,或许还会愤怒的罢。

    我无法忘却,他留给我的最后一道旨意,他说:旭霖,待他日曹氏尽诛,宋氏升平,拟柔能独自司政,尔便下来陪朕罢,陪朕生生世世。朕舍不得留尔一人在上面受苦,也舍不得尔与朕隔世太远。

    我,不仅没有如同圣上想的那般,扶立公主,也没有尊崇遗命取曹氏一族,反而让他们更加猖獗。

    寒风拂起,我紧了紧衣衫,靠在内务省厢房外的栏杆处,凭月而眠。

    清泪醒旧梦。第二一日,我是在一缕暖阳中醒来的,撑着地面站起来时,我不可避免的打了一个喷嚏,且头尚有些疼痛,浑身乏力。今日我并不当值,于是便径直回了厢房。

    厢房里很是热闹,尚未走进,便响起他们的交谈声。

    我原只是作为一个听众去倾听他们的交语,并没有打算攀谈。这也是我再进入禁中之后,每一日除了上职之后的野趣。

    虽然我晓得这种行为非是君子所为,但仔细一想,我也非是君子。且我也想从他们言语间获取于我有利的信息。

    故而便没有在此行为上,过多的去约束自己。

    而此间他们说的事,便是皇后与陛下同房一事。

    拟安与曹迟暮结礼数月,终是同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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