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他可别噎着
渡口边低声闹高声喊，好热闹。
一旁茶楼的李俊听见响动，推开窗户张望，一脸兴冲冲背过身对苏媚招手：“苏媚，快来看，渡口竟有粪车翻到水里去了！还跌进去个人呢！”
“哦？那这人可真倒霉！”苏媚眼一垂，点心那点子甜蜜甜的她一张俏脸都要生酒窝了，但在李俊身边的丫鬟眼睛里，见着的还是她一副诚恳同情的菩萨面容，“吃了这么多屎，可别噎着。”
“是啊……”李俊不由点头，点头完发现不对劲，一顿，“嗳？！”
“瞧你说的啥啊！人都掉进水里了，你还怕他噎着……”李俊扭头，她有些想笑，又觉得这事不该笑，到底是一起长大的人，在苏媚老神在在的面孔中，瞧出了几分端倪，“你认识他啊？他得罪你了？”
“不认识。”苏媚干笑了声，“呵呵，这渡口每天这么多人，我哪儿能都认识，更别提什么得罪不得罪，咱们生意人，和气生财。”
李俊一撩袍子下摆坐下，拂了拂袖子，若不是这包间里的人都知道李俊是个姑娘家，单从这粗狂的声音，十足纨绔的男儿浪荡子做派，完全看不出面前人的真实性别，李俊拿了筷子，夹了一颗花生米吃，然后笑着端详了一番苏媚的神色。
苏媚眉不动眼不动，毫无破绽。
李俊摸不准苏媚的真实想法，便半真半假试探着说：“哟，看来得罪你不轻。”
苏媚把这一碟子花生米推的离李俊近些，道：“好几天不见，说那些个不相干的做什么，渡口每天新鲜事不少，偏你大惊小怪的，我都懒得看~哼。前个派人给你送的头面喜欢吗？”
这一说，看在那一套老翡翠头面的面子，李俊立时把渡口那点事抛去了一边，“苏大小姐难得割肉，我能不喜欢吗？但怎么看着不是最时新的款！你可真够腻歪的，约了好几次都不出来，上次说要给我想办法，可想到没有？”
“最近我二伯天天堵我，宴上还下药，要不是我警醒，差点上了套，再不想点办法我就去你家哭你负心薄幸。”
“真是下作！竟给你下药！”苏媚自动将自家十几瓶□□忽略，义愤填膺道，“真是世风日下，俊儿你受苦了……”
“停停停。”李俊鸡皮疙瘩四起，“咱两什么关系啊，可是差点成亲的关系，你还是痛快点说说，有没有什么一劳永逸的法子吧。”
平日里，反唇相讥是常态。
李俊跟苏媚一起长大，有道是一天一吵，三天一大吵，谁也看不惯谁，便是互通了消息多了几分同谋的友谊，这互讽的习惯也没改。
最近的苏媚，却得了新本事，装模作态似已修炼的登峰造极。
叫李俊多了几分陌生感。
原本苏媚跟她约定好，嫁娶一事正好一劳永逸皆大欢喜，如今苏媚找到了如意郎君，似是十分甜蜜，若提前知会她一声，李俊倒也能祝福，偏偏苏媚一声不吭，忽然就嫁了，答应她又反悔，弄得她十分被动。
按理说，苏媚也不是这样的性子。
也不知最近是怎么了!
现下她买的彩礼堆了李家一屋子，众亲友都知她出去置办彩礼是要求亲，结果苏媚招赘了！娘在家絮絮叨叨，二伯更是变本加厉，狐朋狗友偶有拿着绿帽在她面前晃悠，她都忍了，只想着苏媚鬼主意多。
苏媚不给她个交代，她便要揪着没完！
“无论啥法子，你一日不成亲，也不会消停的。俊儿，你娘有没有想过，让你恢复女儿身……”苏媚问。
“这绝不可能。”李俊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我爹那几个兄弟不说帮扶大多是扯后腿，李家的产业基本都是我爹生前一个人撑起来，我若是恢复女儿身，不说生意上会不会吃官司，家中产业定会由族中长辈收回去再行分配，到时候，只怕大半都要分去叔伯处败光。娘她……不甘心。”
“我早就绝了恢复身份的打算！这辈子就当个男人囫囵着过吧！”李俊说着说着，便咬牙，为了做男人，她的嗓子被毁了，一双手被磨得极粗，常年胸口捆着布条，冬天便罢了，夏天皮肤捂烂了好多回，又疼又痒，涂药就没停过，为了护住这份家业，娘那股子执着李俊理解，但依旧痛苦。
对她而言，这男人的身份处处掣肘，她没个经商的天赋，书倒是念的不错，偏律法规定，商人不得科考，便是有资格赴考她也不敢去，万一暴露，那可是欺骗官府的事情，闹不好整个李家都要赔进去，她心知自己没那个瞒天过海的人脉跟能耐。
满心的苦涩堆出个又倔又傲的别扭性子，只有跑马的时候，能感到几分自在随性，索性就浪荡起来。
苏媚也知道这点，若是李俊擅长经商，再挣一份家业，断尾新生也无不可，李俊的娘白氏也能好说话些，可有些天赋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勉强不得，世人大多如此。她想学武，不也被大侠直白了当说资质太差？
“我是左右为难，实在想不出办法了，本来跟你成亲是最好的办法，我两门当户对，日后和离也没人敢指手画脚。”
苏媚在心里叹了一声，拎起茶壶给李俊的茶杯添了添水。
“行，那我就问问你，你这个事情，到底想要个怎么样的结果？你二伯家的事情我派人查了查，我不信你一点不知道。”苏媚想着底下人传回来的消息，“你那二伯，这些年可败了不少钱，只怕在你成亲前，都不会绝了心思，就算你成了家，只怕也要给你塞妾，左不过是要钱。”
“他那胃口老饕似的，再多的银子都填不饱。我脑子笨，事情一多就懵了，总归想要个不催婚的结果，最好我能孑然一身没人置喙。”
“你这嘴皮子的功夫要是生几分去脑子上，也就不用问我主意。”苏媚嘀咕一声，但也心知李俊脑子直，拐弯变通的时候少，“我查到你那二伯母年年往寺庙跑的勤快，依我看，这事得先从你二伯母入手。”
“从我二伯母入手？我二伯虽然跟二伯母感情很好，但我那二伯母，可是一心想把她侄女嫁给我的。”李俊不明白。
“俊儿，你家信鬼神吗？”苏媚神神秘秘压低声音。
李俊皱了眉，“那玩意我可不信，我娘也不信。”
“我信。”
“啊，你原来不是不信么？”
“真神我信，不过这世间有几个真神？大多是些装神弄鬼的。”苏媚伸出两个手指搓了搓，“有句话，你肯定听过。”
“什么话？”
“有钱能使鬼推磨。”
李俊模模糊糊有些明白了，又有些没明白，“你想骗我二伯母？”
“不是我，是你。我只是个出主意的人，用不用随你。”
“你二伯是个混不吝的，除了拜财神，别的都不热衷，但你那二伯母可不一样，常年烧香念佛，便是有名的神婆也要去问两句。我想着，不如这样……”苏媚招招手，让李俊附耳过来。
两人嘀咕好一阵。
“命重要还是钱重要，先抛给你二伯想想，总能叫脑子冷一阵。”
“那也不过能缓一阵，我娘那边怎么办？”
“你娘那边，就要看你了，你时常跑马，若是不慎落了什么毛病，大夫断言需要调养个几年，或是说你无法生育，你娘便是找再多的小倌怕也没用。”苏媚顿了顿，“但你要想好，这世上没什么一劳永逸的事情，你真要孑然一身，按你娘的性子，肯定要从族里找孩子抱养……”
其实当年李俊之母白鸿飞的果断决绝，苏媚很有几分佩服，但生死里走一遭，她对李俊的处境多了几分理解，这世上许多事情，都应了个“冷暖自知”四字，生活琐碎中的对与错，哪里好分说，便是清官都言：家务事难断。
“你实话跟我说，你是不是想离开东陵城。”苏媚想着重生前李俊失踪的事情，忍不住试探。
“怎么可能！”出乎意料的是，李俊立刻便反驳，“虽说我娘……但这里，就我娘一个人，爹走了，我要是也走了，她怎办。”
“真的吗？”
“这还能有假！”
苏媚沉思。
那这事想不通啊，好生生一个人，怎么就失踪了呢？
上辈子她自顾不暇，没心情细想，总觉得是李俊自个跑了，毕竟当初她虽然跟李俊当了短暂的同盟，大部分时间还是互看碍眼，关系说不上好。
“总之，目前就这么个办法了，时辰也不早了，我还有事，你要是决定了，回头再约吧。”苏媚想不通，干脆不想了，起身告辞。
“好吧。”李俊低头，反复在心里想刚刚苏媚说的办法。
“你最近，身边多带些人，进出都注意些，别得罪什么人还不知道。”
李俊纳闷抬头，“得罪？我能得罪什么人。”
“谁知道呢。”
苏媚推门出去，“反正你注意着些。”
“噢。”李俊应了声，没把苏媚这句话往心里去。
待下了茶楼。
红袖走到苏媚身边，轻声说：“人已经被救起来了。”
“嗯。”
“小姐，老爷的人本想把他接去家里，我让家丁拦着了，送去了李大夫那儿。”
“好。”苏媚绷着脸，“溺水的人，多打点着，好好吃药才好的快。”
“小姐要去看看吗？”
“回头我跟爹一起去看他。”
毕竟是爹爹的故交之子，苏媚冷眼抬头，看了一眼刺目的日光。
因为她早早招赘，惹得对方加速往东陵城赶呢，这可比她重生前到的早多了。
不是没想过，干脆花笔钱，找几个人结果了李明威的性命。
可李明威身后的势力她上辈子没机会摸清楚，这辈子为避免打草惊蛇，忍了又忍，还是决心放长线钓大鱼。
时间还是匆促了些，大侠手上那条江湖的消息路子她还没能拿到，苏媚反复告诉自己别急，纵然现在想冲去李大夫那，将李明威砍个七八刀，热豆腐也要一口口吃才不烫嘴。
“走！回家吃午饭，我给姑爷定做的衣服做好了吗？”
“做好了。”
“最近姑爷出去有没有见什么人？”
“姑爷这几日出门逛街，时常去一家脂粉铺子晃悠，还偷偷摸摸买了什么放怀里，咱们的人不敢跟太紧，怕被姑爷发现，没看清楚。”
“脂粉铺子，哪家的铺子？”苏媚皱眉。
“是个外来客商的小铺子，装修的不错，东西就不怎么样，专蒙外客。”
“马上查查那铺子。”苏媚严肃道。
“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