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姜茶
洗完热水澡后舒念才感觉活过来，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被热水从骨子里驱散，余下血液流通的暖意。
陆诗把风筒摆在她房间最显眼的地方，方便舒念看见。
舒念垂眸看着风筒灰黄的线缠绕在筒身上，那是她家里不会出现的场景，和这间屋子一样，没有任何保养维修，把普通家庭的所有生活都囊括在其中。
手指缓慢地把线条拉开，插头和插座契合，热风呼出抚上长发。
手腕上的皮筋被扯下，套进已经干透的发丝间。
宋南陌见舒念出来，招手示意她坐下，并把姜茶往舒念的方向推进。
“喝杯姜茶祛寒，不容易生病。”
温和的语气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妄论说这话的人是宋南陌这般干净齐整的人。
“谢谢！”舒念双手贴在杯壁上，微微一笑，带着湿热气息的眼眸满是真诚谢意。
放置一段时间后的姜茶不再滚烫，只有暖，那股温柔丝丝缕缕缠绕上舒念的指间，掌心，顺着手部的血管往上延伸，暖入心脾。
“不用谢，应该的。”
舒念小口吞咽下姜茶，态度没有一开始般忐忑不安。
她帮过陆诗和宋南陌是事实，虽然她不是挟恩求报的人，但有这样的基础在她难得会轻松许多。
姜茶的味道辛辣，着实不合舒念的口味，但她也不能拒绝对方的好意，手肘半压在肚子上，缓和着口中的姜味，等这阵难受过了再把杯子底下的姜茶喝完。
三个人坐在客厅里沉默无声，舒念是一时无言，宋南陌还戴了个口罩，时不时咳嗽，还处于病痛中的他无力去找话题，而陆诗是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和舒念交流。
“小姑娘，我还没正式和你道过谢呢。”陆诗是打破平静的那个人，压下心里的微妙和自卑后挑选最不会出错的话题和舒念交谈：“在医院真的是谢谢你。”
舒念摇摇头接下话头：“举手之劳，阿姨不必放在心上，说来这次我还得感谢你们呢。”
客套一番后客厅再次陷入沉寂。
不熟悉的客套话已经搜肠刮肚地说完了，三个都不是会交际的，沉默地等雨变小后，舒念撑着那把大红的伞，手上还挂了个装有脏湿的衣服的袋子离开了这间老房子。
至于被宋南陌搬上楼的画板诸如此类的物件，舒念只能先放在这儿，等明天得空才来取回。
李淼淼跷脚坐在床上，脚伴随手机放出的音乐脚前后轻踢，脚尖上的拖鞋晃悠着想要往下坠，靠着那点可怜的力度支撑。
“噗——”拖鞋最终还是承受不住剧烈的晃动从李淼淼的脚上脱落，声音闷进被褥里：“你这哪来的衣服，好土啊！”
舒念黑着脸把脏衣服丢在一旁，一言不发拿了睡衣进了浴室。
沾满水雾的镜子不甚清晰，但也可以很清楚地倒映出舒念的身影。
深灰的外套并没有什么炫酷的装饰，像一栋年久失修般的墙贴在舒念身上，把人都衬得灰暗。
舒念扯了扯嘴角，放松心情把衣服放入衣篓，套上桃粉色的毛绒睡衣。
保温盒里的饭菜已经摆放在房间自带的小茶几上，李淼淼随手抓了两双筷子朝舒念招手：“快快快，我都要饿死了。”
舒念接过李淼淼手上的筷子偏头嗅了嗅空气中的饭菜香，不免有些懊恼。
宋南陌是带了饭回家的，显然宋家母子还未吃晚饭，她的突然到访让他们连饭都没顾得上吃，她临走时桌上打包回来的饭菜还是原封不动的。
李淼淼扒着饭菜吃得正欢，见舒念愣在原地不解开口：“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没，今天下雨没带伞，遇见个人帮了忙，觉得不太好意思。”舒念用筷子挑起米饭含进嘴里。
“借你那套丑衣服的？”
舒念翻了个白眼：“你这张嘴就是用来讨打的。”
话虽说得尖锐，但舒念也没把她师姐这大咧咧的话放在心上。
李淼淼这辈子的所有情商可能都分配到画画的天赋上了，那张毫无遮掩的嘴和低情商让她在生活上吃了不少苦头。
好在她心大，对别人的冷嘲热讽从不放在心上，一心只有事业。
舒念和李淼淼刚接触时也是挨不住她那张什么都说的嘴，后来倒是尝出一点优势来，和一个没心眼的人来往总比老是要去猜心思暗沉的人在想什么来得舒坦。
范宇鸣的眼光是不差的，选的几个关门弟子都是心思简单，平素里相处斗嘴不少，大矛盾没有，每次出门采风都是一片和谐。
“哎，给师姐一点面子好伐，怎么老是怼我。”李淼淼伸手触上舒念的眉心，把那里纠成一块的疙瘩揉开：“别老像个小老头那样皱着眉，容易长抬头纹，难看。”
舒念蹙眉更深了，拍开李淼淼的手端起碗小口咽汤。
明凤镇的雨断断续续地下着，一夜清韵不绝。
架着伞往老巷赶时，舒念背着画具，手上挂着袋子，没由头给人一种繁碌感。
马丁靴踩进满是泥泞的水坑里，溅起的污水粘在澄亮的鞋面和整洁的裤脚。越过青灰的墙角，翻过搁置街边的砖块，在转角处那步履匆匆终于停下。
周遭一切化为虚无，只有五米之外的那个人成为视觉听觉的唯一中心。
宋南陌撑着一把伞站在街头，一只手插在裤兜里，阔肩平舒，站得笔直，颇有点风度翩翩的意味。
伞不再是庸俗的红，而是换成了深沉的蓝，波澜浩瀚地笼罩着那个青年。
只是伞面上白漆烙下精诚教育的广告破坏了那份如清风明月般的自得从容，染上浓厚的烟火气。
似乎是舒念的目光过于张扬，宋南陌偏头，眼神扫过，嘴角是一抹平和的笑。
这一瞬，舒念仿佛听见秋日的风自山野吹过，泛起一阵波浪，卷起草叶翻滚着往远方掠去。
那股笑太漠然，云淡风轻的，本应是超然脱世的，偏偏困于世间，和世俗糅杂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