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草莓味的吻
颜如芷开车回公寓的路上，心情颇为复杂，如果说这个家还有让她感受到温情的地方，那就是颜如兰。
颜如兰比她大不少，在冉由嘉嫁入颜家之前，就已经出嫁。颜如芷记事以来，颜如兰就一直是那个温婉好说话的二姐。（第3章）
好多次，她躲着偷偷哭的时候，都是颜如兰这个二姐给了她温暖的拥抱。
颜如芷和弟弟颜常晖被颜老爷子送出老宅养时，还未满五岁，虽然衣食不愁，却过得并不好。照顾他们的保姆刚开始还尽心尽责，后来发现这姐弟俩人小，又接连好几个月没有大人来关照，逐渐变得粗心大意起来，甚至一日三餐都不能正常保证。
饿了肚子的颜常晖哇哇大哭，招来保姆的一顿毒打，她冲上去护住弟弟，却哪里是大人的对手。保姆更威胁姐弟俩，如果敢告诉其他人，就要弄死他们。
刚被父母抛弃的姐弟俩，本就惶惶不可终日，就算会反抗，力度也实在有限。
保姆心情不好时，照顾姐弟俩就敷衍许多，饿肚子是常有的事，不过也怕被人发现，并不会留下外伤，只是言语上常常威胁恐吓。
两个孩子这样的日子过了将近大半年，精神越来越恍惚，也越来越沉默寡言。
幼儿园的老师发现了不对劲，却联系不到颜家人，联系电话也是保姆。
还好老师非常负责，几经周折，找到了当时办理入园手续的颜老爷子秘书。
颜老爷子因为业务繁忙，不可能去幼儿园见老师，最后还是正好在娘家的颜如兰去了幼儿园，看到了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眼神中完全没有神采的姐弟俩。
颜如兰大发脾气，将保姆司机全开除，重新请了人来照顾。后来，也会不定时过来抽查，细细过问姐弟俩的生活起居。
姐弟俩对颜如兰很亲近，有时她来了，便抱着不让人走，颜如兰很是为难，却也不能久待。
长大之后，颜如芷才知道，二姐当时也过得十分艰难。
虽然所嫁之人也是大富之家，但是对方并非良人。男方的控制欲非常强，颜如兰去哪里，见了什么人，统统都要实时汇报，稍不如意，便拳打脚踢。又因为颜如兰久未怀孕，更是成了那一家的出气筒。
结婚后回娘家的颜如兰总是神色郁郁，常常带着伤，一次甚至被打进了医院，人差点没救回来，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也流掉了。
颜如芷记得当时颜如兰许久没有来看她，她记得二姐的电话，便打了过去，护士接的电话。
当时已经五年级的颜如芷逃课赶到了医院外，躲在病房外，见到了坐在病床前，已然让她十分陌生的老爷子，以及鼻青脸肿，眼中毫无生气，躺在病床上似乎已经奄奄一息的二姐。
老爷子冷酷的话语，她至今记忆犹新，“你暂时还不能离婚，他家还有用。”
“为了颜家，你再忍忍，努努力，能怀第一次，就能怀第二次。”
“你既不聪明，也不漂亮。如果离婚了，还能找到更好的吗？”
颜如芷当时不到10岁，已经远远比同龄人成熟，她听得懂老爷子话里的算计和无情。
多年后，又一次被打得头破血流的颜如兰跪在老爷子面前，苦苦哀求，这才换取了她和儿子的自由。当然，当时的颜如兰夫家已经没落，产业越来越壮大的颜老爷子已然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现在颜如兰和儿子陈玺住在颜宅，除了关心儿子，日常基本上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多就是去孤儿院或养老院做做志愿者。至于感情，并未有太多传闻。
今天颜如芷躲在花房屏风后面，并听不清二姐和姚海说了什么，但二姐哭得伤心时，姚海伸手将她揽在怀里，举止亲密。
二姐和姚海……到底是什么关系？
如果之前爆料的照片是姚海提供的，那……二姐知情吗？
等那两人走远后，颜如芷才有些慌张地走了出来，脑中乱成一片。
颜如芷嘴唇轻抿，心中只觉堵得慌。她将车开到地下车库，停好后，并没有立刻下车。
她拿着手机，想给二姐打电话，问个清楚。
对着颜如兰的电话号码犹豫许久，这个电话到底没有打出去。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只觉心中沉沉。
最终只给助理张婧川发了信息，让她再多查查姚海的相关消息。
颜如芷呼出一口气，做了好一番表情调整，手里拎着刚买的草莓，这才推开公寓大门，迎接她的是冉川的一声欢呼。
“妈妈回来了。”说着，整个人像个小炮弹似地冲向了她。
颜如芷这才真情实感地笑出声，弯腰将他抱了起来。
冉川顺势揽住她的脖颈，边蹭边撒娇，“妈妈，我都想你了，哇，你给我买了草莓。”
“我也想你了。”颜如芷一边往里走，一边回答，“吃完饭再吃草莓。”
“好，我最听话了。”说着抱住颜如芷的脸，吧唧亲了一口。
“别撒娇，刚才是谁说饿了。”邢非也跟过来，一只手把门关上，一只手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顺手塑料袋装好的两盒草莓。
脸上挂着温和的笑，看向颜如芷，“饿了吧？洗手吃饭。”
颜如芷点点头，放下冉川去洗手。
邢非看了眼她的背影，眉头微蹙。
午饭等得有点久，冉川是真饿了，吃饭时不再说话，哼哧哼哧大口塞白米饭。
颜如芷将清蒸东星斑的鱼腹处的鱼肉细细查看，确定没有鱼刺之后，放在冉川的碗里。
得到一个大大的笑容，还有含糊不清的道谢，“谢谢妈妈。”
下一秒，邢非夹着另一块鱼腹处的肉，放进了她的碗里，“你也多吃点。”
颜如芷动作一僵，看了他一眼，垂眼道谢。
冉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坐在他的专属餐椅上，笑得心满意足。
一顿饭毕，颜如芷把用过的碗筷端进厨房，邢非伸手接过，“……你有心事？”
正卷起袖子，从冰箱拿出草莓的颜如芷闻言一顿，回答，“没事。”
又有些好奇的看着邢非，“为什么这么问？”
邢非将正在将碗碟用水龙头冲走残渣，边冲边说，“你自己可能没注意，你满脸写着不高兴。”
“……这是我正常的表情。”颜如芷把完整的一盒草莓拿出来，拆开覆盖在上面的保鲜膜。
邢非没有接话，两人之间一时无言。
他利落的把冲掉残渣的碗碟摆进洗碗柜，颜如芷就专心清洗草莓。
只有碗碟碰撞和流水的声音，还有在客厅处举着手机与人视频，冉川咯咯咯的笑声。
最后把洗碗柜关上的时候，邢非叹了口气，认输一般靠近。
在颜如芷讶异的目光中，拉过她的胳膊，把她掉下的袖子卷了两圈，又往上推了推，“你总是……心事重重，我说过，你有任何事，都可以和我说。”
“或许你可能不相信，我对你远比你想象的要熟悉……也比你想象的要可靠。”
颜如芷低头看到整理好的袖子，把最后几颗草莓洗好，放在干净的果盘上。
她能感到邢非的视线一直在她的脸上，灼热视线让人有些想要逃离，洗好最后一颗草莓，关了水。
她抿了抿唇，这才有些艰难地开口，“我……”刚说了一个字，又停住，满腹心事，竟不知从何说起。
邢非等了一下，也不强求，只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像是他经常对冉川做的那样，“不用着急，你什么时候想说了，我随时都在。”
说完就端起洗好的草莓，向客厅走去。
颜如芷心下松了一口气。
她太习惯一个人扛了，这种有人说，随时都在的感觉实在是太过陌生。
她站在原处，一时有些踌躇，转头看向沙发处，冉川举着手机，把邢非也照了进去。
邢非也笑着和视频对面的人打招呼，一只手还扶着冉川，护着站在沙发上的小朋友，怕他过于激动摔下去。
应该是在和冉川的和瑾小叔叔视频，看得出来，他们关系很好，冉川时不时的就将他挂在嘴边，还有家里的奶奶，叔叔婶婶，伯伯伯父，哥哥姐姐等。
在冉川的念念叨中，颜如芷知道，那是个人丁兴旺，关系和睦的家庭，亲戚之间联系非常多，每个人都很宠爱冉川。
这样的家庭，会接受一个有心理疾病，生完孩子之后就抛夫弃子，家庭关系冷漠又复杂的女人吗？
看着沙发上言笑晏晏的父子俩，颜如芷涌起一股悲凉。没有我，他们也能过得很好。
“妈妈！来！”冉川冲着她喊，小手抬起来招啊招。
颜如芷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轻松点，让嘴角上扬，但是脚步却有些迟疑，走得很慢。
她还没做好见邢非家人的准备。
邢非也抬眼看了过来，像是知晓她心中所想，“挂了，到时候再说。”
说完只听那边一个年轻的男人声音，一声大喊，你！然后戛然而止，视频已经挂断。
颜如芷刚坐到沙发上，就被冉川塞了颗草莓，他笑着说，“可甜可甜了。”
一口咬下去，水嫩多汁，草莓的香味升起，盖过了她心中的苦涩。
她将冉川抱在腿上，闻着小孩身上特有的奶香味和爽肤粉味道，心中稍定。
邢非和她靠得很近，两人大腿相碰，皮肤的温度隔着衣服慢慢传来，颜如芷有些想要移开，又被邢非环住肩膀，拉得更近。
“一起看部海底总动员吧，川儿一直想看。”
颜如芷不习惯和人搂得这么亲密，有些想要拒绝，但靠在她怀里的冉川欢呼出声，她只好把已经升到嘴边的拒绝咽了回去。她在果盘里拿过一颗草莓，递给冉川。
冉川接过，却没有立刻塞进嘴巴，反而是高兴地说，“妈妈，和瑾小叔叔过两天就要来南城看我。”
她扯纸巾的动作一顿，才平静道，“那是好事啊，你不是很想他吗？”
冉川捏着草莓，却没有吃，反而是抬起头，好像下定什么决心似地问，“妈妈，我可以邀请和瑾小叔叔来家里吗？”
颜如芷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冉川可怜巴巴地控诉，“爸爸和我说，你还没有准备好。可是、可是我想让他看看，我有妈妈了，还有一个这么漂亮的家。”
感受到她的不自在，邢非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拍了拍，以示安慰，正准备开口说话给她解围。
就听到颜如芷说，“当然可以，这里也是川儿的家，你可以邀请你想要去的人。”
邢非：……好的，坏人他来当。
冉川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明媚起来，“妈妈你最好了。”
说着在她怀里拱了拱，扯着她的衣服，在她脸颊上印了个吻，这才把捏着的草莓一口塞进嘴巴里，草莓太大颗，汁水从嘴边溢出。
颜如芷现在带孩子很有经验，抽出的纸巾给他擦了擦嘴巴，又得到小嘴抹蜜的回答，谢谢妈妈，妈妈最好了。
邢非：……好的，一家三口，他最糟嫌。
于是遭嫌的人安静的拿起投影的遥控器，调出电影，播放了起来。
冉川虽然很兴奋，但一直都有午睡的习惯，再怎么努力撑起眼皮，电影刚开始不久，就窝在颜如芷怀里进入了梦乡。
电影还在放着，海底深处风光绮丽，被人类抓住的小丑鱼尼莫，努力想要从牙医诊所逃离，还被人类小女孩吓得东窜西跳。
小丑鱼尼莫并未放弃，不断努力逃脱牢笼，因为还有不放弃他的爸爸，他有家可回。
颜如芷不自觉抱紧了冉川，鼻头微酸。
一家三口，紧靠着，窝在沙发上，一起看一部老少咸宜的电影。颜如芷有些恍惚，好像今天上午的那些勾心斗角，全都烟消云散。
邢非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加大了力气，在她抬头时，低头吻上。
颜如芷眨巴眨巴眼睛，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想往后退，脑袋又被大手按住，想开口说话，就被灵活的舌头长驱直入。
颜如芷怀中还抱着熟睡的冉川，一时不敢动弹，只能被动的接受了这个吻，两人的口间都还有草莓的香甜味。
不过几秒时间，邢非就退了出来，鼻子抵着鼻子，眉眼流连，又歪头轻咬了她的嘴唇一下，这才开口：“我原本准备给你时间处理问题，可你总是闷闷不乐，……或许我一开始的想法就是错的。”
说完，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他没有再说话，从她怀里抱过冉川，站起来往房间走去。
这不是颜如芷记忆中的第一个吻，但还是心跳急促，血液沸腾般朝着脸上涌去。一时心思混乱，无法思考。
过了一会儿，邢非再次坐在了她的旁边，两人大腿相碰，颜如芷好像被烫了一般，往旁边撤了撤，却一把被邢非拉得更近。
在颜如芷的印象中，邢非一直都很温和，此时却颇为强势，将他整个搂在怀里，再次恢复到紧密相贴的距离，这才继续说话：“我想让你明白，你不是一个人，很久之前就不再是了。 ”
两人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能感受到彼此呼出的热气，刚才被咬的嘴唇，有些麻。
邢非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看进她的眼睛，语带怜惜，“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颜如芷微微张着嘴巴呼吸，眼中写满迟疑，对上他眼中的探究，又慌乱的将脸移到了一旁，“……没什么。”
一只大手将她的脸转了过来，邢非的眼中带着不容拒绝，“我应该怎么做。”
颜如芷视线从他的薄唇，移到他眼角的痣上，又停在他含情的眉目上，低垂的黑色睫毛轻微抖动。
她抬起头，主动将吻落在了他带痣的眼角上，还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她一直都很想这么做。
邢非闭上眼睛，抱着她的手臂微微颤抖，从嘴角溢出一声叹息。
颜如芷动作一僵，却没有停下来，从眼角、鼻子、再将吻落在他的唇上，然后退开一点距离。
“……你这是逃避。”邢非轻叹。
“……有用吗？”颜如芷不答反问。
邢非轻笑出声，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很有用。
两人在午后的沙发上，交换了一个又一个草莓味的吻。
谁都没有注意到，颜如芷被调成静音的手机，不知何时掉在了铺了毯子的地上，响了一次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