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一九六八年，九月份。
大院的白家这几天气氛凝滞，顾眉和白景沉因为女儿要下乡一事天天吵架。
宝贝女儿白箬自生下来到大从小如珠似宝地宠着，长得漂亮，人见人爱，从来没受过半点委屈。
这次却要响应国家号召下乡建设乡村，男孩子下乡历练历练还好，让捧在手心里娇养的女孩子下乡种地，人干事？
白箬这几天懵得很，也是没想到下乡这事会落在自己身上。
她是胎穿的，提前知道一些历史上的事情，从小到大一直乖乖听话好好学习，指望着毕业之后父母帮忙安排一份好工作，简简单单轻轻松松地度过这段黑暗时期。
然而，向来疼爱自己的爸爸这回没有半点徇私，铁面无情，非要让自己去遥远的北边乡下搞建设。
看着妻子难过万分女儿错愕不已，白景沉心里也是很郁闷，决定把自己非要女儿下乡的原因说出来。
“前段时间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箬箬被革委会的李富强看上了，李富强已经四十多岁了，前头死了两个媳妇，逼着箬箬嫁给他不成就揪着岳母的事对付我们一家。我晋升得快遭了不少嫉妒，又因为保持中立不占边，出了事没人会搭救一把，梦里咱们一家都被下放到小乡村，吃尽了苦头，箬箬为了彻底摆脱那个禽兽毁了容。本来我是没把这个梦当一回事的，可是前几天看到革委会新上任的主任就是李富强，所以我才想让她下乡，在两人没见到面之前走得远远的。”
顾眉听了这话之后神色不再冰冷，但还是很难过。
“冰城那边太远了，冬天气温零下几十度，箬箬怕冷在那儿还不得被冻坏。”
“那也没办法，那边有我带的好几个兵驻守，还能照顾一下箬箬，多准备一些厚实的衣服和棉被，那边有炕床晚上睡觉应该不会冷到哪去。”
知道爸爸这样做是为了自己好，白箬很快就接受了，笑着说:“妈妈，我觉得爸爸这样的安排挺好的，这种局势下要想办法保全我们一家，只有家里好你们都好，下乡的我也能有保障。”
这话听得顾眉和白景沉双双红了眼眶，有时候他们宁愿女儿别那么乖，乖得让人有点心疼。
女儿能想通的道理顾眉这个当妈的也不想扯后腿，擦干眼泪打起精神给她准备下乡的行李。
军大衣一件，特别厚实，里面还给缝了一排扣子加上羊皮里子，毛衣两件，秋衣秋裤四套，还有羊绒围巾、雷锋帽、羊皮做的靴子，这些东西太厚太沉等白箬下乡了再寄过去。
现在要准备下乡方便穿的衣服，像的确良衬衫各种布拉吉洋裙在乡下太高调，也不方便干活，得多准备一些干净利落的衣服裤子。
除此之外还有香皂、雪花膏、牙膏牙刷、月事带、卫生纸这些必备的东西得多准备点，其中雪花膏、牙膏牙刷、卫生纸不用票，顾眉买的最多，香皂买了好几条，月事带也有八条，这东西还是勤换比较卫生。
临时买布做了三套衣服先顶着，两双回力鞋两双布鞋，再加上各种票，占了小半个箱子。
至于钱顾眉只给白箬五十块钱，等她到了乡下办好存折后再寄钱过去，省得路上遇到小偷扒手或者在村里遇到手脚不干净的人偷了去。
其实路上遇到扒手的可能性不大，白景沉安排了人护送白箬下乡，但小心驶得万年船，钱财还是少带在身上比较安全。
……
下乡前夕白箬拿着剪刀咔嚓咔嚓将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剪成了看起来有点沉闷的蘑菇头，不适合她的厚重刘海将颜值下拉了不少，再加上一副黑框眼镜，越发显得呆板，瞬间从精致漂亮的小仙女变成了普通清秀的小书呆。
要不是五官还是跟从前一样，认识的人估计会以为换了一个人。
这样一来下乡后自己的人身安全也能更有保障了
第二天一早，白箬准时起床吃早饭。
顾眉见了鼻子发酸，白景沉倒是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箬箬，看到你这样做我也就放心了，下乡以后要谨言慎行，可以不必讨好村里人，但不能像大院里一些人高高在上瞧不起人。”
白箬点点头:“爸爸，我知道，我不会看不起村里人，大多数人祖上三代都是农民出身，我会跟村民搞好关系，毕竟要在那里很长一段时间。”
女儿不是冒失莽撞的性子，向来比较讨人喜欢，只要没有有色眼光且有心要交好什么人跟轻松就能办到的。
吃完早饭后白箬带着两个竹编行李箱坐着汽车到火车站，而后在白景沉安排的一位退役即将专业的青年护送下坐了六天火车抵达冰城。
下了火车后白箬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越发显得自己就像腌坏了的酸菜，又酸又臭。
她连忙到附近的供销社的澡堂洗澡，休整了一个晚上后坐公共汽车到小县城，接着找了辆三轮车坐着到一个小镇，而后才到供销社门外等着。
各地的知青陆陆续续到这里汇合，总共七人，除了白箬以外都是北方人，五女二男，男女比例相差比较大。
其中有一男一女是京氏来的。
男的身材高大，皮肤白皙，眉毛狭长入鬓，双目漆黑，恰似寒星，鼻梁高挺，下颚略方，却又不是这个时候比较偏好的四方国字脸，棱角分明，端方清俊。
女的面如玉盘，浓眉大眼，隐隐透着一丝英气和傲慢，不用问就能猜到应该是军人家庭出身。
另一个男知青长得有点瘦，下颚偏尖，不怎么起眼，几个女知青长相稍微清秀一点。
白箬现在也是清秀一员，因为伪装显得有些呆板，身材偏南方人特征，娇小纤瘦，跟京氏来的女知青相比一点也看不出是干部子女。
还好北方人也不是个个都高，有个女知青比她还要矮点，不然她肯定会成为里面最矮的，虽然倒数第二也没差多少。
为了降低存在感白箬穿着普通的蓝布长袖衫和藏蓝色的裤子，脚上穿着布鞋，看起来平平无奇，露出来的小半张脸和脖子白得有些反光。
京氏来的女知青连颖看着有些羡慕，有些人皮肤天生就白，就算晒黑了养养没过多久又会白回来，像这种白得发光的比较少见，就算只是普通清秀之姿，在人群里还是要出挑一些。
众人聚集没有多久，一个身材挺高大，穿着汗衫手臂肌肉鼓鼓的男人出现了。
“我叫杨向前，负责接你们去公社，跟上来！”
话不多说，他转身就走。
知青们连忙跟上去。
来到一辆拖拉机前，很多知青没坐过四轮车，哪怕是四轮的拖拉机，杨向前让他们上拖斗就上拖斗。
白箬将行李箱放在上面，费了点劲，在一位女知青帮忙搭把手爬上去坐好。
京氏来的男知青陆琉也没啰嗦，果断爬上去。
连颖有些嫌弃，不过她情商没低到这个时候挑事惹人嫌，扶着车沿爬上去将皮质行李箱垫在屁股下面，掏出手绢擦了擦手。
其他人就像没看到一样，老老实实坐着。
拖拉机引擎启动，发出轰轰轰的响声。
白箬从来没坐过拖拉机，觉得挺有意思的，嘴角微微弯起。
这边进入九月后没有沙市热，凉风吹拂，舒服惬意得很，嘴角不自觉地弯起。
刚才拉她的女知青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有些不安，见她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心里稍微安定了些许。
“你好！我叫黄锦霞，来自徽省。”
白箬侧眸，浅笑:“我叫白箬，箬竹的箬，来自沙市。”
闻言，黄锦霞有些惊讶:“你是南方人，怎么来这么远的冰城？”
其他人也纷纷看过来，显然没想到他们这群人里还有南方人。
白箬用爸爸交代的话回答:“我大哥有工作有家要养，弟弟妹妹年纪还小，家里必须有一个孩子下乡，只有我比较合适，我爸不放心我独自在外，在这边有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可以照拂一下，于是找人帮忙把我安排到这里来。”
这段话说得挺平常，再看她那细皮嫩肉的样子，聪明的人知道了这个南方小姑娘家里条件不差，后头有人罩着，不敢随便欺负人。
连颖翻了个白眼，有些不屑。
不过是托关系找人帮忙，哪里比得上自己家里人。
黄锦霞听了她的话也说起了自己的情况。
“我是家里排行老三，还有个七岁的弟弟，两个哥哥是我后妈带过来的，他们不可能下乡，只有我来了。”
这种情况不在少数，看看七名知青里男女比例就知道了。
白箬想了想说:“其实像你这种情况没找到工作的情况下下乡也好，多干活多赚工分养活自己应该没问题。”
黄锦霞听她这么一说也放心了不少，至少以后不用再看后妈的脸色过日子，也不用每天读完书回家干一堆家务活，做多少活得多少工分，这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