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隐秘爱意
路芜清还记得自己十八岁的那一天,迈着开心的步伐从成年礼台上跑下来,冲向自己的朋友们,她们环抱在一起,灿烂的笑声伴随着树枝上知更鸟的鸣叫,使整个夏日变得更加璀璨。
但这样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当朋友们的父母到来的时候,路芜清笑着向她们告别,却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小步。
她曾经试探性地问着老板这天是否有空,但那时他经常早出晚归,即使偶尔在家,也是睡在沙发上,任由阳光倾洒在脸庞,柔和锐利的轮廓,就像一只疲惫的黑猫。
路芜清的声音很轻,见沙发上的男人没有反应,就到一侧为他拉上了墨绿复古花纹的窗帘,琐碎的珠链发出清脆的声音,路芜清听见男人苏醒时的小声嘟囔。
“怎么了?”男人揉了揉眼睛,温和的嗓音参和着些许淡淡烟草的气息,血丝蔓延他的双眼,好久没有清理的下巴可以看到隐约的胡渣。
路芜清愣住了,摇了摇头,整理着面前的桌子,将捏着邀请函的那只手藏到身后,就快步离开。
最后,路芜清把那张邀请函丢进了垃圾桶,她从很久以前就不再做麻烦他人的事了,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身边的人。
路芜清看着朋友们离开的背影,缓慢地转过身,拿起母亲缝制的背包,苦笑着却控制不住眼中即将溢出的眼泪。
“小清,我们来啦!”
吵嚷的声音向她靠近,她瞪大了眼睛,左眼滑落一滴晶莹的眼泪,洋妈妈和小熙弟弟笑着朝她奔来,而在二人身后是熟悉的身影,但这次却穿戴整齐,精心梳理头发,略带尴尬的表情在路芜清看来却是无比耀眼的。
“你们怎么来了!”路芜清迎着小熙弟弟的拥抱,将他一把抱起来,洋妈妈在一旁抹着她脸上的泪。
“这么重要的日子,我们当然要来啦,我们是一家人啊。”洋妈妈乐呵呵地说着,一面用力拍了拍一言不发的林司浔。
林司浔清了清嗓子,扬起手中的邀请函,结果被洋妈妈直接推搡到路芜清的面前,又将路芜清怀中的小熙弟弟抱了过来。
林司浔穿着一身纯白的长衣,就像是一尘不染的天使,他伸手将一束向日葵放在路芜清的面前,“恭喜你。”
路芜清接过那捧花,将留有泪痕的脸颊贴近其中那支硕大的向日葵,“谢谢你们。”
回家的路上,小熙拉着洋妈妈玩游戏,老板则在后面缓慢地走着,路芜清故意放慢步伐,等着与老板并肩的那一刻。
“最近,您不是在忙吗?”路芜清还是没忍住问出心中的疑问,一脸好奇看向他。
可对方仿佛是完全不在意一般,说着洋妈妈打扫的时候从垃圾桶发现了邀请函,就把正好休息的自己给拉了过来。
“原来是这样啊。”路芜清有些失落地低头看向自己的红色靴子,不自觉加重了握着那束鲜花的力度。
“砰——”夜空中炸裂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寻找着源头,成年礼的烟花绚丽地绽放在漆黑的空中,小熙弟弟突然跑过来,拉着路芜清的手,“姐姐,许愿吧。”
虽然知道心愿永远只是一个寄托,就像母亲许了整整五年的愿望,到最后也是闭上了双眼,但那一刻的路芜清还是双手合十,说着成年的第一个心愿,“我希望能获得快乐。”
她闭上双眼,倒数三秒时刚好绽开金色的烟花,她开心地笑着,仿佛心愿就已经实现。
林司浔一直没有将实现转移到烟花上,他一直盯着眼前的少女,把她说的每个字都牢牢记在心里。
他翻动着垃圾时,洋妈妈嫌弃地问他是不是吃错药了,但他只是笑着,或许是吧。
翻动着台历上的每一个关于路芜清的纪念日,他默默把刚刚从花园里采摘下来的向日葵修剪成适合的长度,一点一点包装着它的外表,最漂亮的那朵被他放在了中间,因为最像她。
但这些都是现在坐在旋转木马上的路芜清所不知道的,她坐在一只青蓝色的小马的身上,佯装赶着马匹,做出一副得意的模样。
林司浔站在栏杆旁,无数次按下快门,他也不知道这样的重复有什么意义,但他只想留住她的一切。
在逛完一圈之后,路芜清坐在小公园的秋千上,她特意向林司浔提出不要去餐厅吃饭,路上的小吃已经让她的胃没有多余的空间再去容下其他。
过了一会,林司浔不知道跑去干嘛,回来的时候,手中带着两根老冰棍,他走到路芜清的面前,递给了她。
路芜清接过冰棒,塞进了嘴里,清凉的薄荷气息直接沁入她的嘴中,她笑着说,“好凉啊。”
她话音刚落,一件西装外套就包裹住了她,“我是说冰棍很凉,哈哈。”
路芜清笑得微微荡起了秋千,但林司浔没有说话,只是蹲在路芜清面前,用牙齿咬碎了冰棒,就咽了下去,留着一根木棍。
“这么吃,不会牙疼吗?”路芜清一脸担忧,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仿佛自己的牙齿就已经开始疼了。
“路芜清,我在你的眼中,是什么样的?”林司浔一板一眼的问话,让路芜清一时呆在原地,她突然想不出一个足以形容眼前的人的词汇。
酒馆老板?救命恩人?还是自己最重要的家人?
“大概是很重要的存在。”她看着天空中寥寥无几的星星,平淡地回应着。、
她好像听见了他的笑声,短暂得就像是一个美丽的幻觉,没有一个人愿意提醒对方,这个美丽的梦在某一天的现实中将成为最后的阻碍。
“如果我没有带着你离开,而是现在才遇见你,我们会是怎么样的?”林司浔的声音有些不确定的飘忽,微弱得衣服里的收音设备都未必完全录进去了这句话。
伸着双手,路芜清尝试从中抓下一颗星星,她已经忘记了这是节目录制的现场,就像是重新回到了过去,“那可能就不一定了。”
说着路芜清戏谑地笑了一下,这不是玩笑话,如果不是最初的相遇,她应该就会待在母亲身边,直到在死亡的恐惧面前缴械投降。
林司浔还是蒙着头,用小棍子在沙子上画着什么,认真地像在创作一幅世界名画。但他从未成为过画家,即使手中全是鲜血,也只是在最后一刻从敌人的心脏四溢出的灵感。
从开始,生命对于他而言,不过是形式罢了,践踏着规则去站上最后的胜利宝座,他只是一枚家族的棋子,一枚杀人的棋子。直到看到那个善良却愚蠢的女人被赶出这个黑暗的地方,他真的没有明白,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可以获得安宁与富贵,却偏偏选了最失败的路。
可惜他还没弄明白,女人就死了,只留下一个眼神和她很相似的小孩,倔强得像一只小刺猬,本来是要处理掉一切,但看到女孩的那一刻,林司浔第一次选择了背叛,他决定留下她。
答案究竟是什么?他隔着墙壁,听着女人讲她的故事,有一次自己因为失误而差点死掉,却依旧按住流淌着鲜血的伤口,蹲坐在墙外,听女人描绘她所爱之人的模样。
他把这当成一种生活下去的理由,从斗兽场被领回家族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就会是死在这座城堡的人的支配中,直到发现那个天天讲故事的女人。
“爱是什么?”女人穿着一袭绣着无数白玫瑰的长裙,露出恬静的微笑。
他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继续缠着手上的绷带,但女人似乎并不会因此而感到失望,继续诉说着。
“当九十岁还能遇见初恋,那就是终极的爱……”女人一个劲地说着,但林司浔也不觉得聒噪,只是低着头缠绕着绷带。
“但实际上,大多数人都没有办法找到真正的爱,或是在半路放弃,或是在结局退缩。”
“但我不想……”女人的眼中闪烁着光芒,那是林司浔在城堡中从未见到过的眼神。
“希望你能成功。”属于小男孩特有的声音,冷淡中却是有点奶音。
女人一脸惊喜,激动地追问着林司浔许许多多问题,但此后,他再也没有张开过嘴巴。
女人的脸庞在林司浔的脑海中逐渐模糊,留下四分五裂的碎片,刺痛着他的神经,唤醒那些带有腥味的锈色记忆,他睁开双眼,眼前的女孩是他这一生中唯一的救赎。
林司浔放下了小木棍,站起来,拍了拍西装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转过身,“芜清,我先去把车开过来。”
“好。”路芜清看着林司浔匆忙离开的背影,乖乖等着他回来。
路芜清无聊地咬着冰棍棒,双腿前后摇摆着,自己开始荡起了秋千,在低头的那一瞬间,路芜清看到了林司浔刚刚在沙子上写的东西。
“我,爱,你。”路芜清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但却大声笑了出来,“林司浔字怎么这么难看啊。”
但意识到自看到的字是林司浔倒着写出来的那一刻,路芜清红了脸颊,把脸包裹在留有他身上淡淡烟草气味的外套里,双手匆忙地找寻着可以安放的地方,却发现这条衬裙上下找不到一个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