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江承澄在房间里用冷水拍了拍脸，胡乱套上衣服，素面朝天就被彩雪拉着出了门。
俩人从后院一路赶到了前院的大堂，还没进门，满眼的色彩斑斓惊得她醒了大半，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大堂下方的两侧竖着摆了几排座位，座位旁边站着静静等候的内女使，外女使都站在后方，满屋子的水泄不通。
厅堂上位摆放着四把梨花椅，江承澄和彩雪还是提前一刻到的，却不曾想俩人已经被挤到了门口。
彩雪脸上便有点不大高兴。
“承澄姐！这边这边！”
燕燕在不远处一个劲地朝她招着手，同样身为外女使虽然位置也好不到哪去，但那边总比现在这个位置啥也看不到的强。
江承澄站哪都无所谓，最好能站门外打瞌睡才美，可彩雪毕竟是因为她耽搁了一会儿，才来得迟了些。
她瞧了一眼，燕燕同房间的那位外女使并不在，她便拉上彩雪，冲她笑：“走，咱们过去。”
燕燕那边的位置果然好一点，虽然前面挡了个柱子，前面挡住的女使亦随之少了许多，江承澄将彩雪推到自己身前，将燕燕给自己预留的好位置给了她，彩雪才又展露了笑颜。
燕燕见了却又老大不高兴，白了彩雪一眼。
这时候，堂内女使们的窃窃私语声忽渐渐弱了下去。
江承澄抬眼瞧，果然是上位的人落了座。两边分别由少庄主沈素玄、汤大管事亲自陪着一位年过花甲的嬷嬷在中间坐下了。
左一汪大管事的位置却还空着。
那嬷嬷看起来年纪大些，举手投足间却气场十足，眉眼之间透着几分不易亲近的凌厉。她瞥了一眼最左边空着的那个座位，脸色便如铸了冰。
沈素玄见吴嬷嬷冷了脸，连忙赔笑解释了一句：“这到了冬天，汪老的身子病痛便愈发地厉害，昨夜身边的人便来报，说是人起不来了。”
吴嬷嬷哼了一声，语气里听不出是信与不信，“老婆子几年也不来山庄一趟，这来了想见一面本尊都难呢。”
“罢了。”她随便一抬手，心不在焉道：“快到年下了，这是从南边商船运过来的蜜橘，特孝敬相爷的。拢共就这么几箱，相爷自己一个没吃，知道大家这一年都辛苦，除却送给宫里的，给小姐留了一箱，都在这里了。稍后给女使们分了罢。”
说着相府随行的小厮便抬上来一对沉甸甸的果筐，里面装着两筐亮橙橙的蜜橘。
蜜橘哇？女使们都忍不住去瞧，这一年日子过得紧巴巴，能顾得上温饱便罢了，哪里还有多余的银钱买水果吃，也不知那南边运过来的蜜橘是酸是甜。
“少庄主可收到消息，昨日在朝上，董尚书那块兵符的归属议下来了。由淮王暂时接管兵部。”吴嬷嬷兀地开口道。
“淮王？”
沈素玄心下骤然一声惊雷，“这怎么可能！”费尽心力除了一个董尚书，兵权却旁落了？
吴嬷嬷斜了一眼沈素玄，又收回目光，“兵权对于相爷来说有多少分量，你我心里清楚。”
“看在老内官留在山庄的份儿上，有些话老身也不妨在这儿明说，想必少庄主陪在相爷身边这些年，大风大浪也司空见惯了。昨天夜里就已经有丞相义子进言，直言这次朝堂上的失利，同赫封山庄送到各府的女使办事不利有关，是她们枕头风吹得还不够。”
听到这话，沈素玄缓缓挪动身子，坐正了些。
近来几桩差事在义父面前得脸，看来已经碍了许多人的眼了。
吴嬷嬷的这番话，原可以不当着山庄女使们的面说出来的。既说了，便是有意明着对他的敲打。看来相爷错失一块兵符，果然对他有所迁怒了。
他稳住身型，忽而向吴嬷嬷重新堆起笑，“嬷嬷的提点之恩，小可铭记于心了。此次义父亲派嬷嬷来山庄，还请嬷嬷回去多多美言几句，实是感激不尽。”
吴嬷嬷目不斜视瞥向下方的女使：“相爷之所以遣老身前来，就是对少庄主仍旧含了指望的，老身来亲自瞧瞧，也不能单单听一面之词。毕竟淮王府乃至几日后的温泉岭之行，都还要仰仗少庄主的女使们不是。”
几句话状似无意地说完，吴嬷嬷目光又重新回到了两筐橘子上，她从果筐中取了个黄灿灿的橘子，径自朝着前排落座的一个内女使招手道：“上前来，让我瞧瞧。”
内女使下意识瞧了眼沈素玄，便即刻在座位上起身，做足了礼数上前。
“嬷嬷安好。”
吴嬷嬷上下端详了一会儿，赏给一个橘子。
内女使捧着橘子便欢喜地言了声谢退下去了，再唤下一个内女使上来。偶尔遇上姿容出色的便过问几句，给的橘子也大些、色泽更饱满些。沈素玄在旁观着，原来那抬来的橘子却是这般用处。真是个千张面孔的老狐狸。
汪大管事不来，这场面靠着汤旺盛这点道行恐撑不住。
不出一个时辰，山庄的内女使已经由吴嬷嬷瞧过了一遍。只是那一对果筐里还剩了十几个橘子。
汤旺盛在右方座位上，小心翼翼地多了句嘴，“嬷嬷，剩下的便都是山庄的下等外女使，不值得您费神。”
吴嬷嬷随手捞起一个橘子在手里，“外女使入府自有外女使的用处。内女使不便做的事儿，外女使不是也做了，汤大管事看人眼光又何必拘泥一格？”
“橘子还剩下这么多，老身再多瞧一瞧外女使又何妨。”
汤旺盛吃了瘪，真是怕越说越错。
“姐姐姐姐！”下方燕燕飞快戳了戳靠着柱子旁瞌睡正浓的江承澄，小声道：“姐姐快醒醒！吴嬷嬷要传咱们外女使呢！”这可太好了！
她转过头，看着江承澄的反应：“吴嬷嬷发橘子啦！”
听到发橘子，江承澄飘在上空的三魂七魄才算尽数附回了体内，她揉了揉睡眼，迷茫地瞧了下四周，这个位置虽然比较偏，却胜在靠前，按说十几个橘子还是分得到她的。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她爱吃水果，尝尝那南边来的橘子是啥味道也不错。
江承澄便挪动几步，随燕燕一同排在外女使的队伍里，一个一个等待吴嬷嬷分橘子。
说到底，外女使毕竟敷衍些，上去拿个橘子，道一声谢走个过场也便下去了。江承澄只瞧了前面几个外女使领的橘子，她便略微察觉到，那些橘子也是因人而异给的。
这吴嬷嬷还有点淘气。
她前面的是彩雪，吴嬷嬷给她的橘子，就要比燕燕的成熟度稍高一些，好在燕燕没发现，欢天喜地下去了，否则她可要气得跳脚。
轮到她了，她美滋滋地上前，伸出双手准备领了橘子道一声谢。
吴嬷嬷的目光落到她脸上，凝视了她片刻，忽地开口对着她说了句话。
要说江承澄的耳力一绝，半夜睡觉的时候隔壁房间挪动个凳子她都听得见，谁要是正儿八经的场合对她讲一句话，越大的场合，那是越听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