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等待（笔记和黑色考斯滕）
凌语辰没像刚才似的发疯，在姚莉面前好像一只大猫一样乖巧。
“你这样会弄脏练习室，先去洗个澡吧，我给你找套新衣服。”
“嗯……”
看着凌语辰进了洗手间，姚莉松一口气。
她的衣服凌语辰肯定是不能穿了，尺码太小，但是目前又没有别人可穿，只能找找晏文舟有没有……
给晏文舟拨通了电话，对方不在服务区，大概是在忙。
可是这附近又根本没别的地方，只能想别的办法。
她看着晏文舟的房间，思考了一会。
做完心里准备工作后，姚莉蹑手蹑脚地拧开晏文舟房间的门，去找找有没有合适的衣服。
“对不起……”
进入房间内，一股淡淡的香味飘来。
这味道像是深海里的阳光，和晏文舟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姚莉不禁站在原地，呼吸了一会这样令人舒适的空气。
继续看去。
房间中央是收拾整洁的床，床单是海洋的深蓝色。
整个房间给人一种清朗的感觉，可是又带着一种魔力，引诱着她继续探索。
床头柜的地方摆着一个小小的玻璃花瓶。
花瓶是现代感的多边形设计，和房间风格融为一体。
瓶中是一株蓝色的鸢尾花，淡淡的颜色点缀在白色的墙壁上，朦胧又带着神秘的美。
视线移到衣柜处，这里的装潢和姚莉的房间差不多，都是大型拉门衣柜。
压住窥探别人隐私的负罪感，姚莉打开了晏文舟的衣柜。
预想之中，衣服全被整齐地归类挂在一起，和晏文舟给人的印象一样。运动服大都是蓝黑色系，也是他平时穿的那些。
只不过，有一套运动服和姚莉身上的很相似，配色和款式差不多，甚至会让人误以为是情侣款。
但想了一会，他好像从来都没穿过这套……
比了一下，这几件运动服尺码都太大，不行。
视线向下。
中间几个抽屉，但是都有锁，而且这种抽屉一般都是装内衣用的……
姚莉手滞在半空，犹豫了半天，没有打开。
这种小抽屉肯定不会装衣服。
挂衣架下面还有一个小箱子，姚莉把箱子搬出来，打开了箱子门。
黑色的皮箱上印着一个y字母，角落是一个不认识的徽章，上面是一只黑色的天鹅，像是某个芭蕾学院的徽章。
箱子和人一样，同样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和暖冬的风一样既冷冽又清新。
姚莉打开箱子，里面果然是衣物。
只不过，衣服上面是一个橘色的笔记本，还被一个塑料皮小心地保护了起来，封面被一块白色胶带遮住，看不清上面的内容。
姚莉把它放在一旁，笔记本却不小心掉了出来。
页面被打开，第一页的内容露了出来。
扉页角落的名字吸引了她的注意。
泛黄的笔记上是歪歪曲曲的字迹，稚嫩却透着一股倔强。
上面写的是‘晏文舟’三个大字。
她好像整个人被吸住了，不由自主翻开那本笔记。
扉页处只用铅笔写了一个名字。
下面一行则是被擦掉的印痕，看不出内容。
姚莉鬼使神差地翻开笔记，打开了第二页。
这不是日记本，也不是事件记录。
而是一个贴满提示贴的合集。
五颜六色的提示贴像是一面面锦旗，满满当当地粘在泛黄的稿纸上。
每一个提示贴背胶的都已经风干了，像粘在墙面很久又掉下来，用胶水重新粘起来，一张一张地粘在页面上。
每个提示贴上，都是一段简短的励志标语。
姚莉翻开被遮住的提示贴，看到了一段段文字。
文字被大大地写在提示贴上，每一笔都像是刻在上面，坚毅又顽强。
【所有的委屈，都因为你不够强大】
【你不是天才，所以更需要比别人多一倍的努力】
【你还没有追上那个人，怎么有资格说放弃】
由小到大，字体由稚嫩到成熟，直到今天。
直到最后的那句，【没有人天生就是天才，所有人都需要努力之后才会成功】
她几乎被里面的文字烫伤。
她抱着那本笔记，身体像是被定住一般。
某个地方好像燃烧起来，从中心扩散到每一处血管，连带着神经都被深深触动到了。
凌语辰什么时候进来的她都没注意，冷不丁拍了一下她肩膀。
“衣服找到了吗？”
他穿着放在浴室的浴袍，头发还滴着水，明显刚洗完澡。
“嗯……”
姚莉匆匆站起来，把笔记本收好，匆匆把箱子推了回去，神情有些恍惚。
“你先去客厅，我把衣服拿给你。”
箱子旁边有一件小两码的运动服，看起来像晏文舟几年前穿的，上面有地方有几个小破口。
到了客厅，姚莉把衣服递给他，
“这有一件旧的运动服，你先穿吧，我告诉晏文舟一声……”
凌语辰接过衣服，试着比划了一下，大小刚刚合适。
他眼神示意了一下姚莉，让她先回房间，结果姚莉还沉浸在刚才的笔记本里，根本没注意到。
凌语辰咳了两声提醒她，“你先去你房间，我要换衣服。”
“噢噢，好……”
姚莉拿着手机回了房间，心中还未平静下来。
打开微信，姚莉给晏文舟发了消息。
手指仿佛在那些文字上一笔一笔划过，还在发抖。
她这才发现，这是她们加好友以后第一次互发信息。
【我借了你的一件衣服给凌语辰穿……望回复。】
关上手机，姚莉也换掉外套，
“好了……我们走吧。”
把门关好，姚莉带着凌语辰离开了公寓。
姚莉隐约觉得，从上次见他，凌语辰好像成熟了一点。
“你在这边待着吧，我去那边做热身。如果不想呆了告诉我，我把门钥匙给你。”
凌语辰点了点头。
健身房里面有一个舞蹈室，里面有大镜子。
姚莉脱掉鞋子，对着镜子做起了热身。
刚才，她打开箱子的时候，看到了一件很小尺码的黑色考斯滕。
大概只有十岁孩子才能穿进去，而且是一个儿童女款……
好像被勾起来了似的，姚莉也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她记得，自己小时候也有件一模一样的考斯滕……
那时候，姚莉刚刚被发掘才能，在家乡的滑冰场训练了半年。
但仅仅半年，姚莉就学会了其他小朋友学一年也学不会的动作。
因此，教练断定她有花滑的才能，把她送到了更专业的俱乐部练习。
在那，她见到了一个格格不入的小男孩。
那个小男孩是全俱乐部滑的最差的，教练说，以他这样的资质，连姚莉的十分之一也达不到，肯定一辈子出不了头，不如早点放弃，认清现实。
那时候全俱乐部最闪耀的男孩是张启晨，他不仅各种动作都学的比别人快，质量和成功率也极高，几乎确定可以进职业圈，是所有小男孩敬仰的目标，女孩的倾慕对象。
在教练的推荐下，她和张启晨两人开始尝试走双人滑的路。
在两个‘小天才’的配合下，她们很快滑出了成绩。
也逐渐引起了一些人的关注，小有了名气。
然而，她们每次训练的时候，那个小男孩就会在冰场角落看着，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们两个看。
因为每次张启晨发现他就会摔跟头，所以久而久之，他就被大家成为‘小瘟神’了。
每次晚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都会步履蹒跚地来把他接走。
姚莉也会一直盯着他走到门口。
可是有一天，老奶奶突然不来了，他停了好久才又回到俱乐部，但完全像是变个了人。
每次，他都自己背着一个大书包来，又拎着冰鞋匆匆回去，不跟任何人交谈，连对教练也逐渐冷漠。
可是无论怎么努力，那个小男孩的动作还是太僵硬了。
教练频频劝他，说这是资质问题，有些人天生就是不擅长搞体育，是完完全全的普通人，不如早早放弃。
但无论如何，这种话当着小孩子的面说太残忍了。
她隐约记得，那个小男孩当天哭了一下午，最后背着大大的书包，当天还摔了一个狠狠的屁股蹲，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姚莉看着他，第一次鼓起勇气，追了上去。
临走之前，姚莉追上他，对他喊了一句。
“没有人天生就是天才，所有人都是努力之后才能成功的！”
这是她妈妈从小就告诉她的一句话，她也一直记在心里。
小男孩顿了顿脚步，没有回头。
她没有看到小男孩的眼里，重新点燃了一缕光。
后来，她再见到这个小男孩，就是在区比赛了。
那时候刚刚举办完夏季奥运会，大家对冬奥的关注度也提高了不少。姚莉参加区比赛的时候，就有国家队的来挑未来的好苗子。
姚莉准备好好表现，刚好在门口看到穿着一身黑的小男孩。
小男孩的眼眶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胸前还别着一朵纸花，手里拿着一捧白白的菊花。
姚莉那时候比同龄的男孩子高不少，也包括这个小男孩，她蹲下问他，“你怎么了？”
小男孩没有回答，径直走向了报名区，找了俱乐部的教练。
他要参加今天的区比赛。
可是他今天什么也没带。
考斯滕，冰鞋，一样都没有。
负责的阿姨好容易给他借了一双合尺码的鞋，却没有合适的考斯滕。
这东西都是大家自己准备好的，也不可能借出去。
一般这个年纪的小孩子都很喜欢互相比较，谁有了个新玩具都会回家求着妈妈买同样的款的，尤其是家里学滑冰的，家里都还算殷实，更喜欢互相比着买东西，好像谁少了什么就会变成不合群的小异类。
别的小孩子都是穿着美美的考斯滕上场比赛，姚莉也不意外。
可是问了一圈，没人愿意把考斯滕借给这个看起来凶巴巴还不讨喜的小男孩。
姚莉看了一眼参赛表，男子单人在双人滑后面，就对阿姨说，“把我的考斯滕借给他吧。这个是男女同款的，男孩子也可以穿，不过可能有点大……”
阿姨终于松一口气，
“我还纠结怎么办呢……总不能让他穿着衬衫西装上去啊！”
姚莉理所当然地和张启晨拿了第一名。
下冰场的时候，她看到小男孩一直盯着她看，眼神中却多了什么。
他的眼中就像有光，灿灿的，像是有整条星河和宇宙。
到换衣间，姚莉把考斯滕脱下来，却一着急，不小心扯了个口子。
阿姨又着急起来。
姚莉那几天跟着妈妈十字绣，拿出包里的针线包，把口子简单补了一下。
她把补好的黑色考斯滕递给小男孩，“虽然这件不值什么钱，但是送给你了。”
小男孩接过那件补过的考斯滕，眼中似乎有什么晶莹的东西流过。
后来，那个小男孩滑出了他迄今为止最好的一次，虽然还是没有赢过那年的第一，只是个第六。
再后来，姚莉想找他的时候，他已经消失在场馆了。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姚莉看着镜中的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胸口像是被点燃了什么，一直蔓延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