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宴无好宴
噼里啪啦，一阵鞭炮响，老杨家的团年饭便正式开始了。
堂屋的主桌上，照例坐着的全是男人，杨老头、杨大冬、杨小力还有杨家的五个儿子，正好八个人，妇女小孩则全部安排在另外房间去了。
杨五鞭炮时才从房间里出来，看着杨大郎打了一个招呼，对那天在聚味轩的事半句也没提。
杨老头今天很高兴，一上桌子就端起酒杯连干了三杯。
“大冬叔啊，我今日高兴，老五开年马上就要下场考试了，读了这么多年，马上就要出结果了，这是其一，其二，咱家福丫头有出息，老大一家现在跟着她享福了，我这个做爹的，很安慰,也替他们开心。”
说着，杨老头举起酒杯对着杨大郎。
“老大，以前爹对你多有忽略，今日爹在这里跟你道歉，你爹我五个儿子，两个女儿，一共七个孩子，你呢是老大，因此，我便希望你多照顾弟弟妹妹，爹不是嫌弃你，爹只是对你寄予厚望…这些年你作为兄长做的很好，就是你做得太好了，让爹…都慢慢忘记了，忘记了你也是个孩子，这些年来你受苦了。”
老杨头一番真情流露，杨大郎一下便受不了了，若杨老头一开口就骂，杨大郎内心肯定毫无波折，可现在，一生好强的杨老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的眼泪鼻涕一把抓的，向自己忏悔，杨大郎就是再铁石心肠也会受不了，想起这么多年自己所受的委屈，眼泪不自觉的开始流。
“大哥，你就原谅爹吧，你不知道这几天爹在家吃不好睡不着。”杨四郎也哭着在一旁补充。
“爹，儿子不怪你，儿子知道爹的难处。”杨大郎抹干泪回道。
“你不怪爹就好，你是爹的第一个儿子，当初爹也曾经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你身上，我只要一想到你为一些小事跟爹生分了，这心呀就像被针扎般难受。”
“都怪我，爹，大哥，这些年若不是为了供我读书，几位哥哥不会如此辛苦，爹也不会如此为难，爹跟大哥也不会产生这么多误会，大哥，你有什么不满就冲着我来，千万不要埋怨爹，小弟今日在这里向你道歉。”
说着，杨五郎来到杨大郎身边，突然双膝一跪。
“老五，你干什么，快起来。”杨大郎吓得赶紧去扶杨老五，被其躲开了。
“大哥今日不原谅我，我就长跪不起，作为读书人，读了这么多年，身无半分功名，我有愧，如今为了我，爹和大哥闹得如此生分，家不成家，我无颜，既如此，这个书我读来有何用？”
说着杨老五悲痛的流下泪水，杨大冬深怕杨老五不读了，忙劝道。
“老五，可千万不能如此说。你读这么多年没功名，不是还没下场考吗？这开年马上就要考了，现在说什么不读的丧气话呢？你现在功亏一篑，才是真的对不起你爹你大哥。“
“是呀，老五，可不能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杨小力也劝说。
“可是大冬爷，小力叔，为了我读书，爹和大哥成这样了，我怎么还能够自私的读得下去？”
“大朗，你就看着你弟弟这样，不能安慰一下你弟弟？”杨大冬见杨大郎一直木着不说话，已经很不满了。
“大冬爷，我不知道你们想要我说什么？我从来都没怪过老五。”杨大郎这说得可是真话，但就是这真话把杨大冬快给气死了，指着杨大郎骂…
“你，简直是榆木脑袋…”
杨二郎、杨三郎、杨四郎见状，也上前跪在了杨大郎面前。
“大哥，你就跟咱爹和好吧。咱家还像以前一样。”
“二弟，三弟，四弟，五弟，我跟爹一直好好的，为什么还要和好？”
此时，堂屋的动静把其他屋子的人也吸引过来了，杨福福本来不想过来，但听说都跪下了，还是起身走过来，一进来就看见杨家几个兄弟跪在自己便宜爹面前。
“大朗，父子兄弟哪有隔夜仇，你就答应你弟弟们吧。”说话的是杨大冬妻子李氏。
“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弟都这样了，你还是不肯松口跟爹和好，你，你好狠的心啊。”杨媚娘一边数落一边故意抹泪。
“大哥，玉娘这么多年从没求过你什么事，今天这事妹妹求你，你就退让一步，你再这样把咱爹气出个好歹，可怎么办？”杨玉娘也加入劝说行列。
杨大郎觉得又委屈又无助，他觉得自己跟杨老头好好的，干嘛要和好呢。
杨福福摇摇头，看来还是得自己亲自出马。
杨福福进去，看着跪成一排的四个杨家兄弟，不由得有些好笑。
“五叔，侄女听说过男人膝下有黄金，上跪朝廷，下跪父母，这做弟弟的跪兄长，这有什么说法吗？”
杨福福一开口，现场气氛一下就变了。
“福丫头，这是我们兄弟之间的事，你就别管了。”杨四郎说道。
“四叔，我也不想管，可我担心我爹，你没看到我爹一脸为难吗？我怕你们再这么逼下取，我爹会脑充血。再说了，大冬祖爷爷，小力爷还有我爷都在这，二叔三叔四叔五叔你们不跪长辈，抵着我爹跪是什么意思呢？”
“咳，福丫头啊，是这样的，你五叔觉得你爹跟你爷分家都是他的缘故，很是内疚，这事要请你爹原谅，下跪也是你五叔的诚意，至于你二叔，三叔，四叔同样是为了你们一家和睦才下跪的。”杨小力解释到。
听完解释，杨福福点点头道：“原来如此，这么一件小事值得大家反应这么大吗？爹，五叔既然这么有诚意，你就原谅他吧。”
杨福福一句话，杨家众人都惊讶的看着她，随后便喜笑颜开。
“福福真是明事理，五叔谢谢你。”杨五郎见杨福福发话了，马上站了起来。
“好好好，一家人嘛，就应该和和睦睦的，老三，大朗，记住家和万事兴，以后可不要一言不合就分家。”
杨大冬十分开心的说道。
“大冬爷爷说得对，我可以保证，绝对不会跟我爹娘分家的。”杨福福在一旁拍着小手掌高兴的附道。
“嘿嘿，你这丫头，这分家的事哪里轮得到你来作主。”杨大冬此刻高兴，看杨福福也顺眼了许多，说话都温柔了许多。
“祖爷爷这话说得可不对，我爹娘现在跟我在一起，咱们也是一个小家，那我是不是也有发言权，所以，我才做个保证，以后但凡我有一点想分家的念头，我就把今日祖爷爷你说的家和万事兴这句话想一遍。”
呃……众人听出来了，杨福福的意思跟大家想的好像不太一样啊…
“福丫头啊，既然你爹跟你爷和好，意思就是咱们这个家不分了，以后你们大房还是我们老杨家的大房，我们还住一起。”杨四郎解释道。
“不分了？四叔，咱们的分家文书可是在官府过了明路的，怎么能说不分就不分呢？这泼出去的水还能收回来不成？四叔你不读书，不懂这些我理解，可是五叔你是读书人，应该知道啊，这分家可不是儿戏。”
杨福福一脸天真的看着杨五郎，杨五郎撑起笑容解释到。
“福丫头，虽说分家不是儿戏，但只要双方自愿把分家文书作废，朝廷也不会管的，说到底，这些都是家务事。”
“哦，原来如此…可…为什么分家文书要作废？”杨福福又是一脸天真的询问？
杨五郎有些着急了：“福丫头，刚刚咱们不是已经说好，和好了。”
“是啊，和好跟分家有什么关系，我们大房跟你们本就是血缘上的一家人啊，咱们分家又不是断亲，自然要和好。 ”
杨福福一番话，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色都变了。
“大哥，这也是你的意思？”杨五郎看着杨大郎问道。
“老五，这事我跟福福的意见是一样的，咱们虽然分家，但父子还是父子，兄弟还是兄弟。”
杨四郎：“是父子兄弟都应该住在一起啊？”
杨大郎沉默片刻，说道。
“如果爹娘和你们一定要让我回来住柴房，我也不是不可以。”杨家众人气得差点一倒冲。
“大哥，你跟我们开玩笑呢，有大宅子不住，要来住柴房？”杨四郎不满的吼道。
“老四，那宅子是福福的，不是我的。”
“福丫头的不就是你的吗？装什么装？”
“四叔，为什么我的就是我爹的？我大庆朝的律法规定，父母子女皆有各自的财产权，那宅子房契写的是我的名字，所以，除非我赠送给我爹，不然那宅子就跟我爹无关。四叔你不懂，就少说话，免得露怯。”
“福丫头，你作为晚辈对你四叔如此无礼，这难道就是礼？”杨五郎忍不住，开始教训杨福福。
“如果我的叔叔们不整天想着算计我的房子，我自然不会是这样的态度，五叔，难道你们书院教的是，做叔叔的算计侄女的财产，侄女也不能反抗吗？”
“你，简直是不可理喻，强词夺理。”
杨福福冷笑着看了众人一眼。
“我算是看出来了，今天这顿饭就是要来抢我的大宅子的，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别做被日梦了，就算我爹娘答应，我不点头，你们谁都别想住进大宅子，当然，别说我不近人情，想想你们曾经对大房做的事，我要是你们都已经羞愧的无地自容了，还敢舔着脸来要宅子。”
杨福福一阵奚落，可是一点脸也没给众人留。
“太过分了，杨福福，在座的都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说话的？”杨福福的态度彻底把杨大冬惹毛，忍无可忍的开始指责。
杨福福可不怕，作为一族之长如此不公，他不下台，这杨氏宗亲也走不远。
“祖爷爷，分家时你和小力爷爷都在，红口白牙说好的事，说变就变，难不成族长和里正说过的话就等于屁一样，放过就算了？”
“你你你，不知所谓，粗言秽语。”杨大冬气得手指都在发抖。
“福丫头啊，这世上啊许多事都可以有对错，但唯独家事不能用对错来衡量，不管怎么说，你爹跟你爷是亲父子，没有你爷就没有你爹也就没有你，如果你一意孤行要跟你爷生分，这传出去对你名声也不好。”杨小力不像杨大冬这么激动，反而有些语重心长的说道。
“小力爷爷，我自己选的路我自己走，再苦再难我都不会后悔，我就是要告诉所有人，如果不懂珍惜，那么再深厚的感情也会被消耗殆尽，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有数的，人与人的付出也是相互的，某一方只管单方面的消耗完，时间长了，情分消耗完了，那就散了。我不主动对不起别人，但也不原谅对不起我的人。”
杨福福一番话掷地有声，杨小力突然觉得这不是一个十二岁的丫头的眼神，而是一个成年人，一个饱经磨难的成年人的眼神。
“爹娘，一宝二宝，咱们回去吧。”
杨大郎夫妻还有两个小豆丁随着杨福福离开，走出堂屋，杨福福看见杨董氏站在厨房门口，一言不发，但她一双眼睛像是淬了毒一般，可杨福福并不在乎，有本事你就上来咬我呀……哼，不敢，那就是怂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