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风中的蒲公英
医生告诉她，之所以现在才检查出来，是因为之前的症状不明显；又告诉她，现在才发现，要治愈可能比较困难。
她摇摇头，表示自己明白。后来医生问她平时有没有人照顾，怕她病发的概率会升高，没人照顾不方便。
好在爸妈也赶回来了，于是医生的建议住院治疗，看后续的情况。
爸爸妈妈每一天都在哭，舅舅舅妈也很内疚自责。
“不是你们的错，舅妈舅舅，不要自责，还有爸爸妈妈，
这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她躺在病床上和崽崽说起粑粑人退游了，崽崽说，那我也把他拉黑，大大你重新找一个吧。任皎皎说，不了，挺伤心的，又说，自己可能也要退游了。
崽崽说，没关系，还有我呢，不管什么时候我都等大大回来。
小朋友真可爱啊，任皎皎心想。
“我又检查出来心衰，医生说，治疗起来很难，以后可能没时间带你玩了，你重新找一个监护吧。”想了想，任皎皎还是觉得应该跟她交代清楚。
“我不要！我给你折一千只纸鹤，她们说千纸鹤可以许愿，我每一只都许你平安！”
“傻呀你。”任皎皎一个二十六岁的人，被小丫头搞得红了眼眶。
“我不管，我只要你一个监护大大。以后我就长大的，大孩子怎么好意思再找监护大大，你要好好的。”
“好，知道啦。”
“好好休息！”
发完消息，她朝窗外望了去，是一个不错的日子，落日很美。
同病房有一个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年，她去散步的时候听别的病人说，是因为病毒性角膜炎引起的失明。
刚住进来的时候，少年每天都死气沉沉，浑身一股阴郁的气息。
他失明似乎是他爸妈导致的，每天他爸妈进病房开始，他就嘶吼着让他们滚。
任皎皎看着少年的妈妈捂着嘴巴哭泣，不知什么滋味。明明他们可以好好陪在他身边，为什么不珍惜呢。
自从住院之后，她反倒看得开了。
少年住进来之后，病房没什么人的时候，任皎皎经常跟他聊天。
虽然少年没什么回应，大多数时候她都是自言自语。
直到有一天，少年把他爸妈从病房赶走之后，忽然问道：“你生的什么病。”
听他这么问，任皎皎心里有些难过，但片刻之后又释怀了。
“急性肾衰竭引起的心衰。”她舒了一口气，“之前没什么症状，最近才查出来，大概不可逆了。”
“抱歉。”少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又陷入了沉默。
“没关系啊，再过一段时间我应该就可以和爷爷奶奶相聚了，只希望他们不要怪我太短命。”
“你……”少年沉默了片刻，“很严重吗？”
“严重啊，医生说只能看后续的治疗情况。”任皎皎倒是看得开，笑着问道，“要不等我死了，我把眼睛给你？”
“我不要，你自己的眼睛自己留着。”少年自嘲地笑了笑，“瞎了好，反正他们从来不关心我，要不我把我心脏给你得了。”
“傻呀你，他们怎么可能不关心你呢，你妈妈哭得很伤心。”
“现在伤心有什么用，我高中那会儿陈阿姨跟他们说的时候，他们都没放心上。”
任皎皎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下床摸了摸他的脑袋。
“你干嘛！”少年瞬间炸毛。
“哈哈哈哈，”任皎皎看到他红了的耳朵，“给你顺顺毛，别生气了。”
“顺毛？我又不是狗。”
“又不是只有狗狗才需要顺毛，生气的小孩子也需要顺毛的。”
“歪理。”
看他不再压抑着自己，任皎皎建议道：“要不我扶着你出去走走吧，今天的落日特别特别美。也不知道你玩不玩遇，落日城的落日每天都这么美。”
“游戏建模不都是固定的吗。”
“也是，但真的好美呀！
光线慵懒肆意地洒在远处，夕阳的余晖从地平线透过来。”
“走吧。”少年终究还是心软了。
“好！”她没什么朋友，唯一的小妹妹应如是还在学校，还没告诉她，所以这段时间她都是一个人溜达，现在有个一起的病友，任皎皎心里顿时开心得冒泡泡，“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任皎皎，月光皎皎那个皎皎。”
“我叫顾安生，安康的安，生活的生。”
听到他姓顾，任皎皎怔怔，随即夸道：“你名字真好听，跟小说里的男主角似的。”
“还小说男主角呢，哪个男主角像我这么倒霉，爹不疼妈不爱的。”
他比任皎皎高一个头，此刻任皎皎正小心翼翼地扶着他下楼梯，“最后一个台阶了啊！小心小心！”
“你怎么一惊一乍的。”
“哎呦，你这么高，我怕一个不小心给你摔地上了，再把你这如花似玉的小脸蛋摔坏咯。”
“任皎皎，你是不是语文没学好？如花似玉那词是用来形容我这样一米八五的大老爷们的吗？”
“你应该喊姐姐的，”任皎皎笑出了声：“顾安生，你算什么老爷们嘛，明明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
“我二十一了，不是小屁孩。”
“你二十一又怎样？反正我比你大五岁，那你对我来说就是小屁孩。”
“嘁，我比你高。”
“……
高有什么了不起的，白长个儿。前几天臭着个脸，我还以为你不好相处呢。”
“嫌他们而已。”
“傻呀你。”
医院里没什么国庆佳节的氛围，毕竟这里每天上演生离死别。不过透过医院草地外围的围栏，可以看到外面一些开心玩闹的小朋友。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想听吗？”扶住顾安生坐到凉亭的长椅上，任皎皎开了口。
“好啊。”顾安生点点头。
任皎皎沉默了片刻：“不过讲故事之前，我要先问你一个问题，你得先回答，我再看看要不要给你讲。”
“知无不言。”
“嗯……提到校园生活，你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顾安生认真想了想，什么呢？
“青春、阳光、自由、快乐？”
任皎皎点了点头：“确实，现在的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现在？”
她点了点头，又想起顾安生看不到，应了声“嗯。”
顾安生不说话，只是侧身面对着她。任皎皎没见过他的双眼，不过此刻她觉得，顾安生的眼睛应该也很漂亮。
“我很小的时候，爸爸妈妈就忙着赚钱，”她想起顾安生的爸妈，“这一点我俩应该差不多。”
“嗯……”
“他们怕我没人照顾，就把我送到了乡下，和外婆一起住。
乡下嘛，大人怎么说小孩怎么听。上学之前还好，都是外婆带着我。
后来上学了就有人开始嚼舌头。她们喊我野丫头、没人要的……
带我们的老教师是我外婆的哥哥，上学第一天他问我要不要做班委，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就拒绝了。
他点了点头，说也好。
后来，班上一个有些黑的小女孩当上了班长。她仗着她家里开了个小卖部，同学们都要去她家买零食，就教唆班上的小孩孤立我。
所以，整整五年，我在学校里一直都是一个人。”
听到这里，顾安生有些心疼，他没办法想象四五岁的小任皎皎怎么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学校里一天天长大，“你没告诉外婆吗？”
“没有，我总觉得，她年纪大了，我不想让她担心。”
怎么那么小就那么懂事乖巧呢？顾安生心里一阵闷痛。
“刚开始可能难过，后来就习惯了，长大一些我就发现，没朋友没玩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后来，我喜欢上了看小说。
你问我是不是语文不好，其实我最好的就是语文，每次考试写作文的时候，我的都是范文，老师会拿我的作文在班里朗读，让同学们向我学习。”
“真厉害。”
“哈哈哈，”任皎皎笑了笑，“那是，也不看我是谁。
后来那个有些黑的女生转学了，同学们也长大懂事了，没人再孤立我。但那些一个人度过的日子，让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去交朋友了，所以大多数时候依旧一个人。”
顾安生更心疼了，他真的很讨厌任皎皎口中那个有些黑的女生。他觉得，如果那恶毒丫头出现在他面前，他大概会摒弃自己不揍女生的观念。
“高二的时候，外婆去世了，她给我留了一张卡和一封信，信里交代了密码。
我不知道不识字的她怎么写出那封信的，歪歪扭扭、词不达意，但我还是明白了。
她说，不要怪爸爸妈妈，他们都是为了赚钱让我过更好的日子。
我都知道，可是她去世之前，他们连最后一面都没回来见。
她该多难过啊。”任皎皎声音里带了颤抖，“那么难过还要忍着，不能让我发现。”
顾安生伸出胳膊，轻轻把任皎皎揽进怀里，“肩膀借你靠一下。”
任皎皎破涕为笑：“你这小屁孩。”
“小屁孩也会心疼。”
“后来上了大学，舍友们都特别好。我不会交朋友，她们就像认领失物一样，把我拉进了她们的生活中。
逛街带上我一起、上课带上我一起、吃饭带上我一起、去足球场看帅哥也带上我一起……她们是我遇上过，最最最可爱的朋友。”任皎皎想起了大家一起在学校溜达的时光，“对了，前些天来看我的就是之前的舍长，她是我们宿舍最操心的老大姐。”
顾安生就那么听着任皎皎絮絮叨叨地讲着，他觉得，这个女孩子长得应该很可爱。
“前段时间，我在游戏里遇到了一个男孩子，他叫阿顾，他温柔、耐心，会在我不开心的时候及时安慰我、会听我的碎碎念，他优秀又乐观，永远都是积极向上的。”
“你喜欢他？”顾安生怎么会听不出来任皎皎语气里的温柔。
“喜欢啊，可是他不喜欢我，甚至根本就不存在。”
“不存在？”
任皎皎想起了手机里躺着的那条道歉信息，她叹了口气，“对啊，不存在。我喜欢的阿顾不存在，他只是一个被喜欢骗人的小丫头虚构出来的人，可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他。
所以你说你姓顾的时候，我还小小地惊讶了一会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