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落日，湖水
下午的比赛，赵星一竟然都迟到了。
她急匆匆的，却还在吃着刚买的冰糖草莓，直接去了球场。
比赛快要开始，球场边已经来了不少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看起来乱糟糟的。
赵星一走了几步，有些茫然地往人群里张望，却根本找不到人。
虽然戴了隐形眼镜，但也只是看东西更清楚，对找人完全没有帮助。
她大概是有什么人群恐惧症，人一多眼睛就没办法聚焦，看过来看过去的，大脑一片空白。
就像上大课的时候，如果去晚了，站在教室前面看过去，只能看到黑压压一片人头，感觉自己像个盲人。
姜宜她们对此都已经习惯了，每次都要无奈地站起来挥手，有时还要招呼两声才行。
茫然归茫然，也没耽误吃东西。她又咬了口草莓，正准备再去找找看，却突然被人从后面一把揽了过去。
“来得够晚的。”
她吓了一跳，刚进嘴的草莓险些掉下去，堪堪接住。
再转头一看，更是立刻愣在了原地。
“——你谁啊？”
正勾着她脖子的人动作停了停，啧了一声。
“这就不认识了？”
她当然认识，不然被人这么搂着，早就拿手里的签子戳他眼睛了。
可倒也没那么认识。
因为眼前这个人，顶着一头银白色的头发，看起来陌生极了，却又莫名有些熟悉。
熟悉大概是因为，她想起了之前在他毕业纪念册里看到的，那个银灰色头发、表情很不耐烦的少年。
但两种发色其实只是名字相似，实际上完全不一样。
十五岁的他更像个不良少年，而现在的冯萧，发色虽然张扬，气质却是冷的，没表情的时候尤其如此。
赵星一眼里只盯着头发，下意识地伸手薅了一把，想试一下这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没错。
“你染头发了？”她瞪大了眼睛，“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冯萧由着她又扯了两下，头跟着她的动作歪了歪。
“想说来着，你周末不是有事嘛。”
——又来了。
虽然仍然在盯头发，也不耽误她翻白眼。
“现在也是周末好不好！”
他嘴角勾了勾，没再说什么，脱了外套，里面是黑色的足球服。
“我说怎么找不到你的号码呢，原来藏在里面。”
赵星一顺手接过外套，另一只手把冰糖草莓递过去。
“吃吗？”
他摇头，在旁边蹦着高，做最后的热身动作。
于是赵星一自己吃掉了最后一颗。
“喂，你们学院怎么连个拉拉队都没有？”
视线总算从他头发上移开，她观察了一下场边形势。
“你看人家对面，那么多人，横幅标语都拉出来了，看起来就比你们有气势。”
刚才人群比较分散的时候还感觉不到，现在大家渐渐聚到一起，两边的区别就显现出来了。
蓝色球衣那边是信息学院，男生女生的围了一大堆，很热闹的样子。
反观这边，要不是其中有人穿着球衣，看起来倒更像是比赛观众，七零八落的，很让人怀疑到底有没有组织。
虽说只是个校际足球比赛的初赛，但未免也太敷衍了些。
她怀疑地看着冯萧：“你们能赢吗？”
“赢不了。”
他回答得很干脆，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
“……”赵星一无语，“喂，你能不能表现出一点斗志啊？”
“足球不是靠斗志赢的。”
说着，他把刘海撩起来，戴上了黑色的发带。
谢天谢地，赵星一终于能看到他的眼睛了。
他今天这一身球衣打扮，尤其戴上发带之后，很难不让她想起那年夏天，以及当时那个一身白衣的冯萧。
——感觉什么都变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这么想着，她绕到冯萧身后，伸手扯了扯他的球衣。
“还是穿黑色比较好，不然等下谁都能看到你的纹身了。”
冯萧转头看她，蓦地笑了。
然后就这么搭上她肩膀，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赵星一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脸立刻红了。
“……臭不要脸！”
和在电视上看的球赛比起来，这种比赛虽然水平低，但不算无聊。
不知道是因为现场的气氛，还是因为场上有了支持的人。
这边的球场是没有看台的，所以观众都集中在场地的一边，很多人直接坐在了地上。
赵星一也坐在角落，虽然看不懂局势，只是全程在看冯萧。
好在他现在也好认，放眼望去，在场的所有人里，就属他的头发最显眼，想不看到都难。
注意到这点的显然不止她一个人。
双方都迟迟没有进球，她正有些走神的时候，突然听到旁边几个女生的讨论。
她们就坐在离赵星一不远的地方，说话声不大不小的，刚好能听到。
“……看到没，就在那边，白毛的那个，好帅哦。”
“看到了，不过……黑色球衣，那不是数院的吗？他们学院还有这种人呢？”
“哈哈哈哈，画风确实有点不搭，话说我还是第一次在学校见到白毛呢，这颜色也太动漫了吧！”
“是挺中二的，哎，你不就喜欢这种，待会结束了去要个联系方式啊。”
“嘘，小点声，人家有女朋友的。”
“你怎么知道？认识啊？”
“拜托，你们刚没看到吗，就那边，抱着衣服那个……”
她们声音突然压低，虽然还在继续说着什么，但之后的话赵星一就听不清了。
她又不能转头去看，只能坐在那里干瞪眼。
再看回比赛，场上那个白毛突然就变得不顺眼起来。
她撇了撇嘴，随手把外套丢到脚边，不想拿了。
比赛结束，就像冯萧说的那样，果然是很干脆利落地输了。
而在信息学院欢庆胜利的同时，这边也完全没有失落，同样在庆祝。
庆祝的是比赛到此为止，大家终于可以原地解散，不必再浪费时间了。
大家都得偿所愿，只有赵星一站在旁边，表情复杂。
——她总算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这么没有斗志了。
等到有斗志没斗志的人都散去，他们还留在球场内没有走。
落日余晖下的球场，随便用手机拍拍都很好看，像色彩浓烈的风景油画。
赵星一拍了几张，镜头移转，落到冯萧身上。
他席地坐着，正在喝水。视线对上，冲着镜头挑了挑眉，吊儿郎当的。
夕阳映着他的头发，染上了一层金色，是和银白色完全不同的感觉。
金色发丝在风中拂动，看起来毛茸茸的，几乎有些可爱，让人想要摸一摸。
她也确实这么做了，直接过去摸了两下，手法很像是在摸狗。
因为想到这个，她伸出另一只手，唤狗似的说了声。
“手。”
冯萧慢条斯理拧上瓶盖，抬眼看她。
“手。”
“……”
赵星一很识相地收回手，坐到了他旁边。
又顺手捡过外套，拍了拍灰递给他，自然得仿佛从没有把它扔到地上。
“穿上吧，起风了。”
冯萧也没说什么，倒是很听话地穿上了。然后摘下发带，理了理头发，刘海再次遮住眼睛。
很神奇的，虽然头发上还闪着金色，但他看起来像是换了个人。刚才那种毛茸茸的可爱感瞬间消失，整个人又冷了下来。
赵星一看着他：“刚才旁边有女生讨论你来着，管你叫‘那个白毛’。”
“是吗。”
他拉上外套拉链，随口应了句。
“喂，你折腾自己的头发前是不是应该经过我的同意啊？”
冯萧转头看她，笑了一声。
“是吗？”
同样的两个字，语气却完全不一样。
“起码应该和我打个招呼吧？这样好不习惯，感觉像是——”
话还没说完，冯萧突然凑了过来。
两个人本来就是靠着坐，现在几乎是脸对脸了。
他撩起刘海，露出脸来，看着她的眼睛。
“怎么样？现在还习惯吗？”
即使已经看过无数次，赵星一也必须要说，他的眼睛真的很漂亮。
黑色瞳仁明明无波无澜的，却像是在里面蓄了一汪湖水，注视着它的时候，感觉一不小心就会被淹没。
被这样近距离地盯着看，赵星一莫名紧张起来，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
“我尽量。”
两个人就这么在球场坐了一会儿，直到天色暗下去。
赵星一先起身：“走吧？”
冯萧正双手往后撑地，看着天空，很闲适地坐着，闻言看了她一眼，没有半点要起身的样子。
“走啊。”赵星一伸手去拉他，“我饿了。”
就这么把他生拽起来，这人却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被她牵手拖着才肯走。
赵星一边走边思考晚饭要吃什么，偶尔转头和他说话，但因为看不到他的眼睛，总怀疑他没在听。
他好像也是真的没在听，只是时不时应上一两句，有些心不在焉的。
再一次听到他敷衍的“嗯”之后，赵星一终于没忍住，停下了脚步。
空闲的那只手撩起他的刘海，看着他眼睛。
“喂，我说话你根本没听是吧？”
冯萧垂眼看她，笑了。
“嗯。”
这次是真心实意的。
她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骂人，被他就着这个姿势抱进了怀里。
不是什么没人走的小路，旁边不时有人经过。但恰好是天色变暗路灯还没有亮的短暂时刻，所以也无所谓有没有人，赵星一没有乱动，很顺从地被他抱在怀里。
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难得的安静。
冯萧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下巴抵在她头顶，很轻地笑了一声。
她过了一会儿才问：“你怎么了？”
刚才牵着他的手这会儿正被反握着，他摩挲着她的手心，一下一下，不紧不慢的，像是在思考要怎么回答。
然后答非所问：“换洗发水了？”
“嗯？”她愣了一下，“哦，昨天新买的，草莓味的，好闻吧？”
“晚上有事吗？”
这话题转换实在太跳跃，赵星一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倒是能看到他的眼睛，但也分辨不出什么情绪。
于是她说：“没什么事啊。”
他看着她，眼睛里终于有了点笑意。
“那今晚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