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香樟树，牛角包
赵星一是过了几天才听说井遥的事。
这段时间没见面、没联络，她自己过得很糟糕，但没想到井遥也不好。
而在弄清楚之后，她总算知道那天井遥说的“也”是什么意思了。
是段乔的事。
他和赵星一一样，这学期开学后也没来。但不同的是，他不会参加高考，而且之后也不会再来了。
赵星一之前听井遥提起过，说他签了个公司，在那边做兼职的练习生。
之所以说兼职，是因为他平时还是以上学为主，不会经常去训练，周末和节假日才会去。
这听起来和在便利店打工也没什么区别，而且那个公司很小，没什么名气，所以赵星一也没当回事。
井遥应该也是这样想的，不然也就不会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弄懵了。
因为段乔这个兼职练习生，被公司送去参加了一档选秀节目。
并不是那种没人关心的小制作，而是视频平台的暑期档强推，宣传造势从年前就开始了，甚至赵星一也听说过。
节目要赶在6月份播出，因此参加比赛的练习生们，过完年没几天就进组了。
封闭式拍摄，最早淘汰的人也要待几个月。如果能走到最后，成功出道，甚至要待到八月份。不过那就已经是另一种意义了。
但这都不是重点。
因为对井遥这种追星族来说，他去参加节目可能还是件挺有意思的事。
不管出不出道，能有这么一段经历，也足够让她骄傲和开心的了。
问题是，段乔不是这么想的。
寒假刚开始，他就去了公司参加集训，和另外两个练习生一起，做参赛前最后的准备。
集训期间他们没怎么联络，而他在回来后，就向井遥提了分手。
分手理由听起来挺合理，因为公司规定参赛选手不能有女朋友。
——狗屁合理。
赵星一是这么想的，也的确这么说出来了。
事实上，她看起来比当事人井遥愤怒得多，仿佛那个因为所谓事业被男朋友分手的人是她自己。
“他有病吧？公司让他分手他就分手，那公司让他去杀人他也去咯？不如就杀你吧，一了百了，一次性解决两个问题，多好！”
“再说了，当时要在一起的人不是他吗？又不是你求着他在一起的！哦，他想谈恋爱就谈恋爱，他想分手就分手，他以为他是谁啊？！他把别人的感情当什么？”
“要追求事业，你早说呀！现在要去参加比赛了来这一出，难不成剩下的几十个人也都这样，进节目前先分个手啊？什么玩意儿，选偶像还是选渣男之王啊？”
这时是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她和井遥坐在操场的草坪上晒太阳。
井遥倒是挺平静，听她对着段乔一顿输出，笑了笑。
“其实也没什么，我都想通了。他出道当偶像，我去上大学，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赵星一翻了个巨大的白眼：“首先，他要能出道才行。”
“他其实挺好的，跳舞不错，人长得也好看。虽然这种选秀要看资源和背景的，但我对他挺有信心，觉得他能出道。”
都这个时候了，井遥竟然还在认真分析他出道的可能。
赵星一无话可说，只能叹气。
“那你呢？”
“我？”
她笑了笑，往后一倒，直接躺到了草坪上。
“我也没有多喜欢他。”
她在说谎。但赵星一宁愿相信这是真的。
回来这几天，尽管表现得不是很明显，赵星一还是隐约感觉到了她的变化。
每天无精打采强颜欢笑的，有时候正说着话，就会突然发起呆来，整个人都很恍惚的样子。
所以赵星一今天找到机会，就问了她。
却没想到是因为这种事。
赵星一记起自己之前和冯萧说过的话，说段乔就是个定｜时｜炸｜弹，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不好的预感似乎总会实现。她的感觉成真了，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让人只能叹气。
她也跟着井遥躺到了草坪上。天空蔚蓝，万里无云。
“我不后悔，真的。认识他，到和他在一起，这段短暂的时光，对我来说很珍贵。”
井遥的声音很轻，像在对她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这种失恋的滋味，赵星一不敢说自己完全懂，但至少也懂得一点点。
她没什么好方法让井遥高兴起来，两个人就都陷入在一种缭绕的忧伤中，呆呆的。
而井遥现在这样，她暂时也就不打算说冯萧的事了。
所以结果就是谁也没说。好笑的是，她这时才发现，除了冯萧，她根本就没有可以说这事的人。
大概冯萧自己都不知道他原来有这么重要。
还有一个人，则是她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告诉的。
回了学校之后，罗阅还是很忙，但仍旧每天都会联系她。
因为工作需要，他也会不定时地在北京和长宁之间往返，不过不一定有时间回家。
赵星一现在上学时间又很长，两个人很难凑到一块去，两个多周才总算见了一面。
他是临时回来的，晚自习最后一节课才给她发了短信，说是可以来接她放学。
赵星一很快就回了个ok的表情包过去，然后通知冯萧，晚上的约定取消，她要和哥哥一起回家。
他们原本约好要去书店的，赵星一想看的小说没有货，之前托店主进了一本，今天到货。
冯萧消息回得也很快，很不乐意地说了一大堆，主题思想就是她这个人不讲信用。
赵星一懒得回，随便看了一眼就把手机收起来了。
下课之后，她立刻背上书包走了。因为想到罗阅就在外面等，脚步都比平常要轻快一些，下楼梯时蹦蹦跳跳的。
只有高三年级上晚自习，校门口人不是很多。罗阅正站在旁边的路灯下，看到她，笑着招了招手。
她很高兴地跑过去：“你怎么突然回来啦？”
“明天有事要去上海。”他顺手接过书包，替她背着，“下午又只有两节课，我想不如提前回家。”
“那你明天就要走啊？”赵星一有些失望。
“不，今晚就走，明天来不及。”他拍了拍她脑袋，“所以来接你呀，走吧。”
客观来说，两个多周也不是很久，但大概是前段时间待在一起习惯了，她还不太适应没有罗阅的生活。
现在好不容易见到面，他却很快又要走。除了失落，赵星一还感觉到一种深深的眷恋。
明明是她非要让他回去的，现在却舍不得他走。
她扁了扁嘴，快走两步跟上去，挽住他手臂，整个人又挂在了他身上。
“怎么了？”罗阅看她一眼，“这是什么表情？”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手机倒先响了起来。
是冯萧。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暂时先松手，对罗阅比了个手势，往旁边走了两步去接电话。
“干吗？”
接通电话，她语气不是很好。
没想到电话那边的人语气更不好，阴阳怪气的。
“赵星一，我看到了。”
“……”
“怎么接个电话还要躲着？我有那么见不得人吗？不然把电话给你哥哥，我跟他打个招呼吧。”
“……神经病！”
赵星一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把手伸到脑袋后面，假装在整理头发，实际却是冲着后面竖了个中指。
希望冯萧有充分领会到她的精神。
她很潇洒地把手机关机，又走回哥哥身边。
“走吧。”
“谁啊？有事吗？”
“没什么，一个神经病，打错了。”赵星一假笑了一下，“走吧。”
罗阅看着她，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赵星一也没再继续挽着他。直到在前面路口拐弯之前，都走得别别扭扭的，总觉得背后有一丝凉气。
罗阅没有开车来，两个人像之前那样，慢慢走回家去。
其实因为单行道的关系，从家到学校，走路和开车用的时间差不多。遇上堵车的时候，开车反而还慢一点。
而且这段路风景很好，还有几家很好吃的店。高一她和罗阅一起回家的时候，就总喜欢买东西带回家吃。
旁边街区有一家面包店，营业到深夜。赵星一非常喜欢那里的牛角包，那时一周最少要去两三次，宁肯绕远路也要去买。
今天也是。时隔两年，她又和罗阅一起去了那家店，买了新出炉的牛角包。
店里的灯光暖融融的，映着外面街道旁的香樟树，绿色的叶子都像是有了暖意。
这条街总是很安静，偶尔有车辆经过，像一阵忽如其来的微风，车灯驶近又走远，很快又寂然无声了。
他们慢慢散步回去，走过空阔的街道。
车声人声都没有，有风吹过来，能听到香樟树叶的轻响，在四周的安静中轻轻拂动，像夜晚的河流。
赵星一手里拎着打包的牛角包，微仰着脸看街边渐次后退的路灯，看橙黄色的光从繁密的枝叶间透下来。
树影婆娑，夜色安静。
她突然记起王小波《绿毛水怪》里的一句话——“我们好像在池塘的水底，从一个月亮走向另一个月亮”。
这条路终于走到尽头，转过街角，已经能看到家门外的那盏灯了。
天边只有一颗星星，在东南方向，散发着一点微微的光亮。
赵星一盯着那颗星星，仿佛在自言自语。
“就快要到夏天了。”
回到家，唐阿姨做了甜汤，盛出来满满的一碗，很丰盛。
赵星一吃着面包配汤，莫名把宵夜吃出了点早餐的感觉。
罗阅甜汤只喝了一口，就拿过糖罐开始往里加糖。他加糖像加空气一样随意，汤上很快就积了厚厚一层，雪山似的。
已经是见惯了的场景，赵星一还是觉得可怕。
“别加了！汤本来就已经挺甜的了，你想得糖尿病吗？”
唐阿姨也在旁边摇头：“小阅，大晚上的，不要吃太多糖。”
罗阅总算是停下了动作，但糖罐里的糖都已经下去一半了。
赵星一看着他把汤搅了搅，也不知道能不能化得开，感觉碗底应该都是沉下去的糖。
但他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要尝一下。”
赵星一径直端过他的碗，凑到碗边抿了一小口。
然后就开始干呕。
唐阿姨在旁边笑，递给她水杯。
“好了，喝点水，你别学哥哥。”
她也确实学不来。罗阅从以前开始，口味就甜得有些极端，恨不得吃什么都要往里面加半瓶糖。
妈妈对此很忧心，给他纠正了好久。
带他去检查身体，却并没有什么问题。每天控制他的糖分摄入，效果也不是很好。
后来妈妈去世，没人再管他这个，他很快就恢复到了以前的水平。
反而是赵星一，什么都喜欢跟着学，也变得很能吃甜了。
当然，也只是普通水准，跟他比是比不来的。
罗阅就这一点坏习惯，都被她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