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不迎
不必迎。
凌逍站在一个青烟缭绕的牌坊边，身旁的好友正讨论着什么。一行八人在牌坊边逗留分外惹眼，时不时就有探究的目光飘过来。甚至还有青衣灵巡经过，看到他们露着的黑色令牌，又转步离开。
一条长长的街道缓缓延伸到远方，驻着摊贩行者，热热闹闹响了一树的风中花叶。
李青风笑眯眯地踱到他身边，用手肘蹭了蹭他的上臂，道：“不说点什么么？”
“不用，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总归，”凌逍伸出手指触了一下垂下的青烟，没什么兴趣，“我们一起走，就都可以。”
“诶，是吗？青元看到糖葫芦了，小远想吃另一边的包子，其实一路走过去也……不如先去找个客栈？”
“这里有什么好的客栈么？”
“随便选一家就成，”李青风伸手招呼众人，“走了。等会儿再买。”
“晚些时候，我们到街上走走？灵境的景色很好。”
凡灵境正规客栈，异族须出示令牌才可入住，如若不然，直接举报并送到专门处理偷入灵境事件的灵巡那里。当然，这没有太大的效果，一是禁不住的黑店不问来路，二是令牌难辨真伪。很多偷入者会选择入住黑店或持假令通行，直到被捕。
李青风走过几家客栈，似乎都不太满意，直到一间名叫“山雨”客栈。
山雨与错过的几间客栈并无不同，高高悬着白底青字的牌匾，垂下几绺青色的枝条。
“灵境鲜少有山，”李青风环顾四周，见无人反对，率先踏进客栈，“若能见到山，也是奇事一件。”
在外看时，客栈光线充足却并不宽敞，但当众人踏进来，才知“小中窥大”的神奇之处。布置精美的客栈大堂幽幽飘着素净的香气，阳光虽不曾照射进来，依旧有一种暖融融的舒服感。大概正赶上没客的时候，没什么人，连个招呼的伙计都无，能容下数十人的大堂空旷极了。
一名带着素色面纱的男子正在柜台上写着什么，察觉到异样，抬起青色的脑袋，露在面纱外的青色双眸凉凉的，懒懒地瞥了一眼他们手中的黑色令牌，随后放回正在书写的纸张上。
“弦淼。”
“来了。”
一名穿着素色短打的赤发少女应声地从里面走出来，看到八人，欢快步子都有了些许凝滞，但还是带着笑容迎上来。
“几位客官，里面请。”
“住店，六间房。请问有什么菜么？”
“好，”弦淼将几人引入座，将一张特殊质地的纸交到李青风手中，“客官请先看看，客房正在准备，可有什么要求？”
“尽量不要分散。”
“好的，几位客官请先看菜单，稍候为您安排。”
弦淼走到男子的面前，接过放在柜台上的八个缠花枝青木牌，上面的纹路各不相同。
弦淼一一辨认过，随后恭敬地将木牌抓起来，她的手不算大，两只手只能勉强捧住。男子用细长的毛笔轻轻敲一下她的手背，示意她慢慢来。
凌逍凑过去，看到第一道菜就是“山雨”，特意指出来：“山雨……这是招牌哦。”
“嗯。，你要这个？”
“试试看？”
李青风沉思片刻，将菜单传下去：“我们要‘山雨’，你们再看看。”
“啊，那，”季禾径直下点，“碎花汁？”
“禾公子……”
“开玩笑。”季禾认真地点了个菜，但似乎并未放弃那名叫“碎花汁”的酒。
弦淼提了个茶壶放到桌上：“客官可看好菜了？过后弦淼将带诸位看一下房间，可有问题？”
“无，多谢。”凌逍报了几个菜名，将菜单递出去，正要嘱咐李青风，却见他已经倒了杯茶。
碧色茶水静静躺在杯中，垫着一层薄薄的霜花，俏极了。
“弦淼姑娘，敢问这茶？”
“这是灵境特有的，翡玉融冰，高雅清爽，很多客栈都用此茶招待客人。客官可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问题，能换吗？”
李青风已经喝上茶，问道：“为何要换？”
“因为……”因为什么来着？
凌逍很讨厌这种无法抓住任何事物的感觉。
“不清楚。只是觉得应该这样做。喜欢么？”
“还不错。”李青风是真喜欢这茶，又倒了一杯。
偶尔有人从门前经过，也有人踏进客栈，由白衣男子瞥一眼，随后走出一名伙计，引他们入座或上楼。
雨后的山是什么样？凌逍不曾仔细看过，虽然有很多机会。他对雨后青山的印象，不知不觉都隔了遥远的薄纱，像是在久远的古画罩了一层薄纱，虚虚实实看不清晰。
眼前的山却像是冲到面前拽下面纱露出笑脸的调皮小童，穿着青色衣衫，绣着不知名的花纹，好大一片，氤氲着浓郁的洁净、青春气息，绕了大半个身子，只为顶上的一顶尖尖的白色小帽。
弦淼笑盈盈地将几道菜送上来，手上一个大大的黑木托盘，不知是该担心看上去承受了不少压力的托盘，还是弦淼瘦弱的身板。
而她只是轻轻一放，熟练地摆好菜，没弄出不该存在的声音，微笑告退。
“山雨？”李青风托腮看着这座盘子大小的“高山”，缓缓点头，“还不错。比想象中大一些。”
山雨是会弥漫的。弥漫着冷气，弥漫着雾霭，细密的雨幕悄悄移了个位置，转到他的面前，于是他眼前一切好似都蒙在了细雨之中，嗅到的也是掺了雨腥的潮湿气息。
林青柔轻声喟叹：“却是精巧，眼前真就像飞了雨丝。”
“哎呀，见谅。”李青风不小心将茶杯撞了一下，众人立刻从雨中醒来。
“可有烫到？”凌逍看他袖口湿了一片深色，急忙拉过来瞧，却忘了翡玉融冰是冷茶。
“冻伤么？听闻有个冬日，”李青风不怀好意地眯起眼睛，“有一青年于雪中迷失……”
“青风，饿么？”
“不饿。”
“那好，去换件衣裳。诸位不必等。”
“需要么……”李青风看了一眼衣袖的惨状，果断点了头。
二人到柜台挑了一个木牌，弦淼便领着他们上了二楼。
“二位公子面生得很，第一次来‘山雨’？”
“是。”
弦淼带二人上了二楼，一路向右：“二位公子觉得‘山雨’如何？”
“极好，十分精妙。在下看得忘情，竟不自觉将茶水打翻，可惜了。”
“客官喜欢便好，这就是行云了。”弦淼停在一间房前，将木牌按入门边的凹槽，缠着花藤的流云图案漏出一点白光，随后便能听到一道微不可闻的开锁声。
弦淼躬身行礼：“二位请保管好行云牌，若有吩咐，尽可以去楼下找我们，请尽量不要打扰柜台的那位。”
“多谢。”
弦淼离开后，李青风取下木牌，将将房门推开，直奔明镜。
凌逍憋住笑，将门关上：“怎么了？”
“阿逍，刚刚就感觉不对劲了，这里，”李青风将衣领扯开一点，对他露出修长的后颈和鲜明的红痕，“你看看后面，是不是也有什么异常？”
怎么这么快？
这样的想法转瞬即逝，凌逍还未看清就让它溜得了无踪迹。
“红色……”他轻轻按上那片鲜艳的红痕，他的指尖已经无法彻底盖住，“挺好看。省了不少事嘛。”
“什么话，”李青风对着镜子瞪他一眼，“这种事也能省么？”
“确实不能，”凌逍将他转过来，衣领再往下褪一些，正好露出几点鲜红，“哇哦。”
“嗯？”
“过敏吧？不过也太快了些。”
“什么过敏，”李青风一脸愁容，“我也没什么……”
“翡玉融冰。”
“这么快就确定了？”
“嗯，虽然不知为何，”凌逍把他外衫褪下，发现水色浸得很深，“但肯定是翡玉融冰了。”
“都湿了……难道全部要换吗？”李青风拿出一套白衣，一遍嘟囔一边脱衣。
李青风坐在桌旁，看凌逍调动火虚烘干衣物，突然敲了下手：“阿逍，只要你像现在帮下忙，就不用换了吧？”
凌逍歪了下脑袋：“但，这对我，是更好的选择啊。”
凌逍无奈地倒了杯茶，空的。
这时，弦淼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二位公子，可要茶？”
李青风急忙拢紧衣领，道：“不必，多谢。”
“好的。”
“这怎么办？”红色斑块长势喜人，已经爬到颈部，是无论如何也遮不住的情况。
“缠起来就好。”
“问起来呢？”
“青风换衣时不慎滑了一脚，脖颈因此磕伤，有碍观瞻……”
“阿逍绊倒连累我的。”
凌逍摇摇头，一件一件烘干，闲适安然得很。
“阿逍。等会儿我们去哪儿？”
“随便走走。说不准能找到枉因，还能在那儿碰到隋前辈……好事成双。”
“枉因？我们也要找枉因啊……不过，好事成双？”
“嗯，肖师弟不是为了枉因来的么？小逛小远要找隋前辈，一下做完两件事啊。虽说并不能算‘好事’，毕竟那就要分开了……”感觉到李青风迷惑的视线凌逍停了下来。
“怎么？”
“阿逍，怎么知道？”
“青元为了枉因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