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热栗
天且开出一线，凌逍就从榻上起来，还没睡到时候的李青风被惊醒，轻轻捶了一下他的后背，迷迷糊糊问他去哪。
凌逍弯下身，在他额头烙下一吻，就像做过无数次那样，轻声说：“午后回来，带你逛逛凌云城。有什么需要只管找人。”
“好。”李青风没再管他，翻了个身，自行补觉去了。
凌逍穿好衣裳，准备离开时看了一眼李青风的背影。那背影熟悉得有种看过十几年几十年的错觉，是一种不知出自哪里的平淡与温暖。
凌逍无声笑笑，转身离开。
翠竹的影子在昏暗的环境中不甚清晰，凌逍自在地踏过去，琢磨着再辟一块地种上栀子花。
据说，他父母原本为他准备的住处，就载了不少青竹。只是他从未看过一眼，也从未留在记忆中。
因为他被人说是，正赶上时候的天才。
凌逍环绕了一圈院子，倒真找出一些适合种花的地方，暗自记在心底，只等回来与李青风商量。
“如何？”今日他要跟着凌芸学习处理事务。
“尚能处理。”凌逍对手上的事务还算熟悉，处理也快。
“嗯，不错。先休息。”凌芸将手上的册目反扣在桌上，摇一下桌边的小铃，等候在外的家仆将备好的茶水糕点送到外厅。
凌逍闻言，将刚换到手中的册目放回去，批了几个时辰，他剩下的还是不少，但两边好歹持平了。
“找这个速度，过些时日逍儿就能从四舅这里离开了。”凌芸让他去外厅休息，自己留下审阅他批改好的册目。
凌逍当然不会走，乖巧地站在原地等凌芸评判。
“嗯，还是有些欠缺，不过你接手不久，能有这样的成就相当不错。”说完，带着凌逍到外厅暂作休息。
凌芸看凌逍一副严肃的样子，打趣道：“逍儿紧张什么？现在做不好才是正常。按理说，你还没到这步，是真的将族长大人惹恼了？”
“不会，只是我与青风已经在一起，甚至还定下终生。”
“咕。”凌芸一口茶咽得有些艰难，眼珠子瞪得挺大，压在紧皱的清眉下，“什，什么？”
“四舅一向聪明，对这种事又自诩敏感，怎么，没有察觉到？”
“虽然关系好得不对劲，但好兄弟也是会那样做的吧？没亲密到……胡乱猜测，岂不是误了别人？哦，还有你。”
“您原来还有这觉悟呢。”
“嘿，逍儿。不过，若你们哪日同床共枕了，就算不说我也能察觉到……你们，到哪一步了？”
“就差定亲成婚，有个明确的名份。”凌逍想了一下，目前二人也就缺这个。
“咕。”
“只是青风似乎觉得太仓促，我们就商量着过些时日再提，只先提前暗示，熟悉一番。”
“咕。”
“不过，不会太晚。我不想等太久。青风，可能考虑得多一些。”
“咕。”
“四舅，茶干了。”
“逍儿，你，多大年纪四舅可能记错了。”
“记错？”凌逍觉得奇怪，“过些日子不就是我的十九岁生辰？”
“你才十九？”
“嗯。”
“虽然四舅知道，你是认真的，青风，毕竟也是清肃的得意师侄，清鸾的得意弟子，定然也是可靠的。但人的心境是会变的。确实不宜太早，且慢慢商量……”
“这是自然。但定亲……”一年后，有个特殊的日子。
“也不宜太早，无论如何，也要几年确定。青风或许不会，但你不一样，逍儿，你正处于多变的时候，虽然你无法拥有多变的空间。”
“是。”
“清鸾真君，可知晓了？”
“知晓了。”
“那清肃真君？”
“不清楚。不过总不能一点消息也无。”
“四舅前不久约了清肃真君。本答应好的，但突然说过几日再来。”凌芸捻起一块小巧的桔红糕。
“那您好好想想对策。听说您收到了一封信？”
“不要提，不要提。我心已死。”若是凌芸面前有面足够大的桌子，他早扑了上去。
“是么？你先前还没放弃？”
“多少存着一点希望。只是她最近遇上了一个人。不过，十几年了，确实也该放下了。”
“那你呢四舅？”
“以前大概，就在等一个答案吧。这也是迟早的事，我们既然分开，就断没有重聚的可能。我们一直在等彼此离开。不过，”凌芸倒一杯茶，“希望她这次能相守幸福一生。”
“……”凌逍不太理解他们之间的感情，不敢乱说什么，只能将桔红糕往他那边推了一下。
他对感情要求又高又自私，他爱的人，只能他能给予幸福，相对应，他的幸福只能他的爱人给予。
所以，要么一开始就不在一起，否则他绝不会放手，哪怕不得不分离，他们的遥遥相对的手上，也一定紧紧拴着永远不断的绳，终有一天，他们的手会顺着这跟绳重新交握。
“唉，最近事情确实多，你再批一半就离开吧，毕竟只是学习的。若是有心帮忙，下次多批几件。”
“是。”
“你怎的这几天都是宽袖？”凌逍平日都是束袖，这两天却都笼着宽大的袖子，这让凌芸有些好奇。
“腕上多了些东西。不方便露出来。”
“嗯。平时都随你，不过练剑的时候最好摘下来。小逛上次就摔了一根簪。”
不，摘不下来了。
那对飞血镯，不知不觉竟然适应了他们的手腕尺寸，几乎严丝合缝地套在手腕上。
“嗯。”
“可休息好了？”
“嗯？”这么快？
“以你现在的效率，还是早些，别误了以后的安排。”
“是。”
于是埋头苦干。
李青风似有所感，离开凌府，到街上游荡。
街上很喧哗，城中人看到生面孔，一边因着好奇悄悄打量，一边叫卖更加起劲。李青风漫无头绪地独行于街上，忍不住想逃离这片热闹之地。东转西拐，竟也找到一条还算安静的小河。
“公子可听说，这河曾淹死过不少人？”
闻言，李青风稍稍后退。
“这就安心了。凌府的人从不插手这种事，顶多找个大夫救治。”
那名青衣公子虽然这么说，却站到河边上，深色长靴的靴头都要浸入河中，瘦长的身影几乎全印入河中。
“……”李青风悄悄后退。
“公子，飞血镯戴着可好？”
“你送来的，不清楚？”李青风悄悄将左手背到身后。
“公子刚戴上就晕过去，也没来得及问。”
“所以，你来这做什么？”
“大人做事，孩子就不需要过问了。”
“你若做好，就赶紧离开。凌氏族长坐镇，你倒自在。”
“说到底，这又不是我的本体，不过一截木头，丢了便是。早知如此，多镶些珍宝，也好送你，和你的小夫君。”
“不必。”
“你不问问，我如何得知？”
“有什么好问，你眼线应当不少。”
“错。那边是有不少，这里可不多。风，是风告诉我的。”
“多年不见，您又精进不少。”
“时候差不多了。这次只是恰巧罢了。这个看着适合你，就买了些。”公子回头，露出一张俊雅如玉的脸，挂着温和的笑容，将手上的纸袋放到岸边，怡怡然沉入湖中。
李青风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他浮起，将纸袋捡起打开，炒栗子的香甜气息扑面而来，纸袋里还挂了些水珠，有些软趴。
李青风摸出一颗圆滚温热的栗子，有些懵。
适合？
他半天没搞懂什么意思，直到萦绕在鼻尖的饭菜香气逐渐浓郁，才想起时辰，一路问着回到凌府。
“怎么？栗子么？”凌逍看见被家仆带回来的李青风怀中抱了个纸袋，有些好奇。
“这么清楚？”
“这是凌云城最好吃的栗子，那个纸袋，我曾拿来和小逛小远玩过。”虽然是小远‘玩’他们。
“嗯？最好吃？那运气不错。”李青风将栗子放到桌沿，翻出一个茶杯，一按一掰，将整颗果实取出来塞进嘴里，将果壳丢进茶杯。
“这颗确实不错。还担心黏皮呢。”
“许久没吃过了。这次的确实不错。”凌逍也坐下，与李青风一边剥一边吃。
“青风，你怎么找到这家店的？还独独买了这个。”
“嗯……那个老家伙给的，我瞧着没问题，就带回来了。”
“你何时出去的？”
“你不知道？”
“没问，只想听你说。”
“嘶，闭嘴。你走后约有一个时辰。”
“嗯，”凌逍听着觉得挺满足，又问，“单独出入可有问题？”
“尚可。凌府的人倒还不错，外面的人也热情。不过，跟你出去，这些也是难免，毕竟，你也不行。”
“有些事强求不得。”
李青风吃下一颗栗子。
“有些冷了……青风，那人为何要送你栗子？”
“老家伙说‘适合我’，然后就沉入河底了。”
河底？！！
“放心，他没浮上来。”
没浮上来？！！
“若不放心，我找下那个地方，你捞捞，说不准能捞出一截人形木头，应该挺沉的，我等了许久都没浮上来。”
“……”凌逍默默剥开一个栗子，突然想到什么，将栗子放到李青风眼前，“民间，新婚好像会在被窝塞枣儿和栗子，说是‘早立子’的意思。”
李青风眉头紧缩，张口将送到嘴边的栗子咬进去，狠狠嚼几次直接吞下。
凌逍看茶杯满了，又翻出一个空茶杯，将手上的壳丢进去。
“这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