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不允
小小的木屋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也不确切，命硬的墨君在和哽咽的芜叶正在进行最后的告别，每一字每一句都似乎在谴责他们：明明就有救命的东西，却不拿出来。
纵然相处不多，三人对对墨君和芜叶的一些为人准则还算了解。他们只会恭喜他们获得珍惜药材，只会关心他们是否受伤，只会让他们小心珍藏不要走漏消息。况且，这件事中，他们有愧。
清鸾真君的手放在自己的衣领上——那很可能是追命的所在之地。
李青风悄悄推开门，走出去靠墙坐下，毫不在意背后的木板和地上的褐色泥土。
“青风？怎么，不舒服？”凌逍悄悄走出去。
“没，有点不得劲。偏偏是他，偏偏是他，唉。”李青风托腮望向远处，远处只有静立的树群，风也没有。
凌逍敏锐感觉到李青风说的是两个人，一个命不久矣，一个行踪不明。
“青风认识，或者想起那名魔族的身份了？”凌逍盘坐在地，双手置于膝上，有些好奇。
“啊……谁呢？不清楚。猜测而已猜测而已。”
“唉，不管怎样……”
“不管怎样……”
一切已定。
清风拂过，吹起凌逍的眼帘，晃动他的碎发。大概是过于沉重，青风纹丝不动。
有什么正在震颤。
风钻进了他的秘密之处。
花瓣浮出水面，珍罐撼摇封印。
悔蛟在哪里狂嚎，干啊！悔呀！
明亮的月亮浮出海面，将幽幽的海水染成白色，将奔放的海浪抬得更高。
弯钩摇摇晃晃，寻找关键的弱点。
呼啸的海风，喧闹的海浪，狂暴的海兽，都在明亮的月光的强压下，努力诉说自己的不情愿：不要！不要！
这样的反抗的气氛，将凌逍带到一个熟悉的陌生悬崖，一个人影趴在云雾之下。他熟练伸手，却抓了个空。那不是他的重要之人。人影上浮，凌逍感受到他的愉悦心情，那确实只是个影子。
影子抓不到，但不久将拥有实体。这样说着。
松手，快松手。
凌逍慢吞吞收回手，却真的碰到了实体。
冷汗冒出来。
明月沉下去。
凌逍切实感觉自己眨了下眼，入目是青风担忧的神情。
担忧的声音从遥远之处传过来开始还不甚清晰：“……么了？伤没好？”
凌逍低头，不在意地看到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来自李青风。
“没……出神。”
“是吗？”显然刚才的敷衍不能让他满意。
“算了算了。你刚刚跟失了魂似的。”李青风向后瞧了一眼，虽然隔着木板。
“要进去吗？”
“嗯，我还没见过那个呢？当时没注意，难得这么亲近。”
“诶？你没注意到吗？”
李青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起身进屋。
凌逍跟着起身，清风从他怀中泄出，剩下他凉了半截的心。
我想……
算了。终究留不住。
“聊完了？”清鸾看他们陷入沉默，抱臂询问。
“嗯。”现在墨君真的是气若游丝了。
“小淮……”芜叶的声音也逐渐虚弱。
“墨淮？”
“嗯。”
“倒算个好名字。既然你们说完了，那本君就开始说了。”
“真君请讲。”
“很巧。我们前些时候得了一件珍宝。为了这个，我们三人苦战负伤，今日才算恢复点元气。”
墨君眼中刚刚亮起的光熄灭下去：“诸位，还是不要，轻易，泄露。”
“要么？”凌逍站在最后。
“不，不。万般皆因果，我们这样的下场，正是当初逃离的下场，也是应得的惩罚。”芜叶轻声回答，态度坚决。
“总归世间种种，总要先活着。赎罪什么，你对我们的所作所为，可能安心？”
“不能。悔恨离去，也算一种惩罚。”芜叶毫不动摇，墨君已经闭上眼睛。
“不如为我们赎罪报恩？总归多些人情……”
不等清鸾说完，凌逍迅速闪到墨君身边，在众人愣神的功夫，掐开墨君的下巴。
清鸾和李青风收回了脚步。
在浓郁的血腥气中他将五个小罐中的粉末灌了进去，墨君被呛了一下，条件反射咽了下去。
清鸾缓缓走过去：“剩下就是本君的职责了，凌公子出去休息吧。”
凌逍将五个空荡的小罐子收起来，轻声道：“多谢。”
他与青风擦肩而过，被紧紧攥住手腕，拉到远离木屋的小树林。
“很重要吧。”
“嗯。”
“为什么……”
“青风出来，不就是为了追命？”
“阿逍跟着，不也是为了追命？”
“不全是。”凌逍定定看向李青风。
“你为了那几罐险些……”李青风直视他的双眼。
“不对哦，我是为了你啊，青风。其实很多事情都是注定的，”凌逍抬手将青风对一缕碎发撩到耳后，“一开始，多余的那点用掉了。现在，多余的一份也用掉了。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青风。”
“你的那份根本不多余。你根本就不多余。”
凌逍摇头：“我的确是多余的，我不应该在这里。青风，我试过了，追命终究不能有更多。”
“谁告诉你的？”
“风。刚刚吹动你发丝的那缕。它时常缠在我身边，即使我不太喜欢。”
“凌逍，多谢。”
“何必道谢。没有你，没有真君，我不知现在在哪几头海兽的腹中。”
“……”
“不过还是有希望的。你再等等我。”
“等什么？”
凌逍放在青风颈后的手微微用力，他迎上去，两片温暖的额头靠在一起。
“就不告诉你。”
“凌逍，你知道我怎么喂你的吗？”青风的双目变得犀利，里面跳跃着懵懂的火焰。
“现在还不想，可以以后吗？”凌逍十分心动，但很快拒绝。
“嗯？”青风嗓子里发出了令人酥麻的疑问。
“现在不合适啊。感觉……像交易。”其实超级动摇。
“凌逍，我会那样做？”
“不会。但我不喜欢这个时机”凌逍退回去，伸手点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那里还保留着属于另一人的温度，“可以在这里吗？”
李青风看着毫不扭捏的凌逍，有点感慨，他低头印上那片光滑的额头——现在那里有三种不同的温度了，很快就会散去的两种来自同一个人。
“啊～啊，阿逍乖，叔叔在噗！”李青风还没有说完，自己先笑出来，凌逍明显不太喜欢，不过难得没有反驳。
他张开双臂，真的像个孩子：“青风，好兄弟。”
“嗯，好兄弟。”李青风重重抱上来。
两人久久不曾分离。
“青风，你不松手？一直抱着好奇怪啊。”但凌逍的手隐隐要暴青筋了。
“不，明明是阿逍不肯松手吧？”说着，李青风将脑袋往他脖颈的方向深深埋了一下。
“不不，明明是青风。”凌逍收紧手臂。
“不不，明明是凌逍。”青风贴近身体。
“明明是阿逍。”
“明明是青风。”
“噗！”
“嘿！”
“自己说自己的名字，有点奇怪。”
“还好吧，没有阿逍的奇怪。”
“……”
“阿逍……轻点，有点紧……阿逍？”
“青风，你会一直与我同行吗？”
“说什么呢？当然不可能啊。一直，那是什么意思凌少爷知道吗？而且，我们不久便要分离了……呃……轻点。”
“不……这次是青风……青风既然是青风，能不能轻点？”凌逍倒还有心情开玩笑。
“不能，而且你也有份。”
“分开吧，这么抱着影响不好。”
“嗯。”
“……”
“青风，你不要想那么多哦。没有谁真的可以一直相伴的。”
“那，也不太可能。总会有意外的。”
“不喜欢意外。”
“诶？好巧。我也是哦。”
“嗯。毕竟是挚友。”
清鸾扶着芜叶走出木屋，虽然身体还是木偶，但是情况已经明显好转，已经可以勉强活动。
芜叶看到了什么，急忙带动僵硬的身体，缓慢地将脑袋转向后方。
看来墨君那里很成功。
“李青风，凌逍！你们还想抱到什么时候？这么缺抱本君把你们缝一起？”
“不不。”两人还是没什么动静，但是力道松了很多。
凌逍听到两道不太整齐的强有力的急促搏动。
“一起松开吧。”
“好。”
“一二——分。”
“……”
“‘分’不太好呢。阿逍，换成‘松’吧。”
“嗯。”凌逍狠狠抱了一把。
“一二——松。”两人终于结束这个漫长的拥抱。
三人在无悔崖待了一段时间。在芜叶的双目逐渐恢复神采灵动时，三人悄悄离开。
“真君，青风离开长元门一直都这么匆忙吗？”连日奔波，凌逍总觉得李青风瘦削不少。
“不清楚。几十年，青风也很少离开长元门……除了开始几年……后面都挺闲呢？”清鸾看向默默跟在身后的李青风。
“嗯？嗯……嗯。”李青风什么都不说，只是含糊着敷衍过去。
“当真？”清风将凌逍与这对师徒分割开，凌逍伸手，穿过柔软的风墙，握住李青风的手。
有点凉。
“青风好好御寒。咱比不得别的修者。”虽然被青风用不可思议的嫌弃目光洗了一遍，凌逍依旧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