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第110章
晋王恨祝菡娘恨得咬牙切齿,又悔自己识人不清,错宠了那心狠的祝菡娘,叫她找到了机会窃了军情透露给了蜀王。
只是现在悔透心肠也没了作用,无法教无辜丧命的将士死而复生。
晋王枯坐书房,身体疲乏得紧又无法安眠,怔怔出神。
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呈上了一张纸,递给了晋王:“殿下,属下又从祝菡娘房中搜出了那碗药的药渣,寻了疾医验明药物,疾医说……”
“说甚么?”
“疾医说这药对人身体损伤极大,好在殿下不是亲口服入,但这药亦可通过女子传给男子,还是找疾医看诊才是。”
暗卫话音落下,书房门被轻轻叩响,是看管祝菡娘的暗卫。
他神色焦急,禀道:“殿下,祝菡娘醒了,说要见您一面。”
“不见。”晋王寒声拒绝。
他不会去见祝菡娘的,若去,也是送她去与两万将士赎罪之时去见。
暗卫又飞速道:“祝菡娘说,她愧对殿下,她平常饮的药不是助胎药,而是有毒之药,这药是蜀王的探子送来的,究竟毒在何处她不知晓,但请殿下保重身体!”
“滚!”
暗卫连连应下。
晋王飞鸽传书令晋王世子入京,自己则带着祝菡娘与才被放出来的项缺赴往梁州广汉郡。
嘉稷岭,此处地势极窄,若有心伏击便可提前埋伏在上边,再调兵堵住后路,当真是一处瓮中捉鳖的好机会。
晋王站在这片凝着两万将士鲜血的地方,心中沉痛至极。
他身后数万将士静默而立。
晋王高声道:“蜀中安逸,梁州军不敌我冀州骁勇儿郎,本王便留在中州等将士们得胜归来,不曾想本王身边出了吃里爬外之人,使得我军连连受挫。是本王识人不清,不能尽早揪出此人,竟使得我军两万将士鲜血染红他乡之土,无法落叶归根魂归故土。”
“今日,本王便在此处,亲手斩断贼子头颅,取其鲜血祭旗,誓要踏平广晋,生擒贼子蜀王,押至嘉稷岭,千刀万剐以慰将士英灵。”
“儿郎们何在?!可愿随本王踏平广晋,生擒蜀王?!”
“誓死追随晋王殿下!”
“誓死追随晋王殿下!”
“誓死追随晋王殿下!”
嘉稷岭回声阵阵,风声萧萧。晋王微微笑,命人将祝菡娘押上来,将士们看到是一个女子,不由诧异。
晋王道:“此贼原乃本王枕边之人,不曾想恨本王入骨,便做了蜀王细作,泄露军情,害我儿郎性命,今日不斩,实难解本王心头之恨!”
言罢手起刀落,送祝菡娘上了黄泉路。
晋王闭了闭眼,又哑声道:“此次全因本王私仇而起,心中悔恨万分,只斩此贼实在愧疚,本王在此愿自断一臂,以示警戒!以慰英灵!”
“项缺!来!”
项缺跪伏在地,泣道:“殿下万万不可!殿下千金之躯,再者如今与蜀王胶着良久,眼见雍州谢晀即将回转中原,届时逐鹿天下,乃关乎我冀州存亡之命数,殿下万万不可莽撞行事啊!殿下三思啊!”
“李将军!你来!”
李将军虎目含泪,苦苦劝着晋王,不肯动手:“殿下斩将搴旗,勇冠三军,若在此紧要关头损伤一臂,实在是不值当,还请殿下收回成命!”
晋王眼神落在其他将军身上,皆是摇头不应。
晋王反手抽出长刀,调转刀身,狠狠下劈——
就在此刻,数万将士身后忽然传来马蹄声,众人纷纷让路,只见一白袍小将策马而来,疾声高呼:“阿耶停手!万万不可!”
晋王顿住长刀,疑惑道:“谢晖?你怎么来了?”
白袍小将转瞬即至,他跳下马,跪在晋王面前,还在喘着粗气,他咽了咽口水,嗓子依旧干涩:“阿耶,祝菡娘之事全因儿而起,儿愿替父断这一臂!”
“胡闹!”晋王斥道:“你年纪尚小,凑什么热闹?”
谢晖仍旧倔强地跪在晋王面前。
项缺抓住时机,膝行到了晋王身前,怆然哀求道:“缺心知殿下心中沉痛难以自抑,但事已发生便再难挽回,若两万英灵泉下有知,更不愿见殿下如此自伤自残啊!殿下唯有以大局为重,将那蜀王千刀万剐方为上策啊!”
李将军等人纷纷又劝。
数万将士垂泪,一同跪下山呼请晋王收回成命。
晋王独自一人站着,环视诸人,悲声道:“今日本王不受罚,实在难安吾心。然诸君美意本王不敢辜负,便不再断臂,受百十军棍,以作惩戒!”
见众人还要再劝,晋王沉声:“不必再劝!”
“阿耶!儿愿分担二十军棍!”
晋王不愿,张口便要拒绝。
谢晖便道:“若是您不愿,那儿便自去领一百军棍!”
“好!那今日你我父子共同受罚,以身立法,他日不论是谁,若有如若有违国法军纪,必当严惩不贷!”
“是!”
项缺及众将也要替他分担,晋王抢先开了口:“诸位不必再说,我已退步至此,万不可再退了!”
众将无言,纷纷腾开了地方,军中掌刑的士兵搬来刑具,上前请晋王父子趴下,沉闷闷的棍子敲下,皮肉生疼。
一开始,他们顾及晋王身份,不敢下重手,晋王沉声喝道:“是没吃饱饭么?下手软绵绵的!”
他们不敢再放水,使了些力气,手中军棍实打实的落下。
三军面前,众人皆知掌刑之人并未留情,一时间更为震撼,心绪复杂难言。
晋王一开始尚有气力,笑问身畔一同趴着额头上沁出冷汗的谢晖:“吾儿,可能承受?”
“能!父子同受刑,可为美谈!”
晋王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眼角就掉出了点点泪水。
他偏头看向已经被清理干净的、方才斩祝菡娘的地方,又望向高高飘扬的旌旗之上一抹明艳的血色,心中暗自道:“菡娘,你负我我生怨,我可以原谅你,哪怕是你要了我的性命。但你万万不可伤我两万大军,他们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可在沙场酣战而死,但不可死于阴谋私怨。”
他手中一直紧紧攥着一捧尘土,此时他极缓慢极缓慢地松了手,那捧土随风不知落向了何方,他的掌心终于是空了。
“祝菡娘,自此之后,我心中再无你。”
这消息传到雍州时,谢晀刚大败图鲁古,一刀劈到了他的腹部,使得图鲁古身负重伤。
图鲁古三军溃散,逼得他不得不退出朔方之外,暂时休养生息。
谢晀听闻此事,沉默良久,才道:“谢岑,乃我大敌。”
这不单单是兵力上,更是谢岑其人本就是一大患。
此番他虽受伤,但收获可谓良多。
梁州尽数归于他手,中州昭平帝不过是个摆设,听闻已口不能言。
谢晀心中迫切,急不可耐地想问他可后悔当年之事。
秦王都躲到了边塞,整日里赏花饮酒作乐,可昭平帝仍旧不愿意放手,反而是准备对小儿下手,因此使得谢暖流落在外数十载,他阿娘含恨而终,此仇不报,实不堪为人。
但……
谢晀一时间茫然,不自觉地走到了燕南熙帐前。
暖色的烛光从缝隙中透出,隐有女儿家欢笑之声传来。
燕南熙的婢女面上犹带笑容,掀开帘子抬眼瞅见杵在原地的谢晀,吓了一跳,待看清楚了人才松口气:“世子是来寻女郎的?她与小将军正说话呢,世子可要现在进去?”
南洛近来屡立战功,燕南熙便戏称她为“小将军”,她身边伺候的便跟着从“洛女郎”换成了“小将军”。
谢晀不应也不拒绝,含糊嗯了一声,让她自去忙了。
此刻思绪回转,谢晀脑子稍稍清醒,便有些赧然,任由冷风吹了一会儿,转身要走。
燕南熙掀了帐子,促狭道:“怎么来了却不进来?还要我请你不成?”
“哎呀阿姐,让他走吧,我还没跟你说够呢!你不是还要听我生擒敌将吗?”
谢晀闷闷反驳:“你走吧。你阿兄还重伤鲜卑王逼得他退回朔方之外呢,比你厉害。”
南洛炸毛,她觉得这半路认回来的阿兄不要也罢,有这么挤兑亲妹妹的么?
谢晀又一句话堵了她的嘴:“我方才好像瞧见郑仪拿了一个浅粉色的新帕子。”
南洛:“!”
浅粉色?
绝对不是她给的!
南洛狠狠瞪了谢晀一眼,对燕南熙耳语一番,大步走了。
燕南熙上前两步,牵着他的手进了营帐,“你又欺负小七。”
“哪有,我这次可没撵她,是她自己要走的。”
燕南熙好奇道:“那浅粉色帕子是谁的?”
谢晀眨了眨眼,“什么浅粉色帕子?”
燕南熙笑倒,南洛与她兄长比起来,还是嫩了不少。
“你今天怎么了?不开心?”她拉着人坐下,手抚上谢晀微蹙的眉心,缓声问道。
谢晀犹豫了一瞬,照实说了。
“如今图鲁古已不成大患,若想取皇帝项上人头便应趁着谢岑此时负伤,大兵压境,直指中州。可是他身受重伤,我这会儿去与他打,总好像我趁虚而入不甚光明磊落的样子。可若是等,只怕是难以亲手取了他的项上人头。”
“就那么想要他的人头?”
谢晀瞅了她一眼,莫名有些不好意思,低低道:“我先前不是承诺过你,要拿着他的人头去祭奠燕叔,来求娶你么?”
“有吗?”燕南熙不记得有这一茬了。
他耍无赖,“我不管,反正你应过我了,不准反悔!”
燕南熙笑出声,想了想才问:“谁家求亲拿着血淋淋的人头上门啊?反正我是不敢收的,多晦气啊,还是狗皇帝的,我是不要。你若是非要给,那你就去找个愿意收的成亲算了。”
谢晀疑惑:“燕叔的死同他也脱不了干系,他又屡次陷害谋杀你我,你不恨他了吗?”
她问:“你觉得他还有翻身的余地了吗?”
“谢岑只要不傻,便会他让他一辈子躺在榻上,病死最好。照中州传回来的消息来看,也活不了多久了。”
“你觉得他后悔吗?”
谢晀回:“为了一个莫须有的儿子,折腾了这么多年,狠心将小女儿赶去了羌族和亲,又因着玉玺一事与长女离了心,发妻在他眼皮子底下被妾室害死,这妾室还与他人苟且合谋害他,如今他最看重的皇位也没了。若我是他,应当是后悔的。”
昭平帝给乐安公主的,正是玉玺。
“不过他最后悔的,应当是一辈子算计了那么多,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没能千秋万载坐在那至高之位上吧?”
燕南熙眨眨眼,“那这不比杀了他痛快吗?”
谢晀被她逗笑,心中也有些释然。
“不过这是我的想法,你如何选择全凭你的心意,不必因我而影响你的决策。”
他将人搂进怀里,在她脸上“吧唧”一口:“我如果此时发兵,驰往中州,虽有机会能亲手杀了他,但那是一时之快,必定会后悔没能与谢岑畅畅快快地打一场。谢谢我的阿熙为我指点迷津!”
说完又亲了下她的脸颊。
燕南熙嫌弃地用他的袖子擦了擦脸:“谢明桓,你真是越发不讲究了。”
谢晀哈哈一笑,作势又要亲她。
燕南熙连忙躲开。
两人闹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