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83章
谢映生辰之后，宫中倒无其他消息传来。
只是听闻皇后身子越发不好。
宫中伺候的疾医想破了脑袋，也没能查出皇后究竟是何病症。
一时间，诸位藩王收拾东西的速度快了许多。
毕竟在中州待了两个月了，若是再赶上皇后崩逝，岂不是又要待上许久。
现下宫中形势不定，朝中因慧贵妃有了身孕而谢映女子之身受封储君再次吵了起来。
有朝臣谏言，昭平帝先收回立储之意，等慧贵妃腹中孩儿降生之后再做决定。
毕竟立女子为储君，原就是无奈之举。若是慧贵妃腹中若是男胎，届时难以收场。
对于此事，昭平帝收了折子，并未同意也并未驳回。
朝中对此事议论纷纷。
而诸位藩王，到底要在洛京多留些时日。
昭平帝下了旨意，道与手足亲人常年难见，此番一别更是不知何时能再见，令他们在京中多留些时日。
至于留到何时，尚且未知。
月秋两人一听到消息，蔫了一阵才缓过来，两人垮着小脸，又将刚刚收拾的箱笼重新放回原处。
燕南熙靠在小榻上，手中捧着谢晀才送来的风物志，含笑听着两人的抱怨。
手中书卷翻过一页，她似有所感一般，抬眼从窗外看见婢女领着南洛，穿过回廊下，朝这里来了。
燕南熙笑容微敛，握着书卷的手不自觉一紧。
只一个照面，她就明了南洛的来意了。
或许说，她早就知晓南洛会如何选择，只是这一天终于在今天来了。
脸上笑容微敛，燕南熙垂下眸子，不期然开口道：“改日再收拾吧。我有些渴了，重新煮壶茶送来。”
月艾顿了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拉着秋艾福身退了下去。
两人出门正好撞上南洛，又想起南洛近来颇有些奇怪的状态，心下恍然。
“洛女郎来得正巧，女郎在房里等着你呢。”
南洛颔首应下，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几人不过稍作寒暄，南洛独自进了室内。
秋艾直愣愣朝后厨走去，被月艾一把扯了回来。
“月艾？女郎不是教我们沏茶来吗？”
“小傻子！”月艾点了点她的额头：“女郎有事儿同洛女郎商议，沏茶不过说辞。”
秋艾这才反应过来。
南洛进去后，燕南熙仍旧坐在窗边，手中书卷搁在一旁，盯着案前的镇纸出神。
“阿姐……”
南洛走近，轻唤了一声，不由有些踌躇。
“小七，”燕南熙回过神，让她又走近了些：“你想清楚了？”
南洛点点头，眸光有些复杂，“阿姐说，他们找了我许多年，我虽不曾记得幼时之事，但总归于我有生恩。若我当真是秦王府当年走失的女儿，也好教他们知晓个平安。”
“也算是给我自己一个交代。”
燕南熙握住她的手：“所以你准备何时与他们见面？”
“越快越好吧。”
燕南熙往旁边挪了挪，拉着南洛一同坐了下来。
两人挤在一处，显得更亲密了些。
南洛惶惶的心绪平静了许多。
“阿姐，若是成了真，我…我还可以回兖州吗？”
“自然可以。”燕南熙攥住了她的手，另一手动作轻柔地帮她将颊边的碎发拢至耳后，声音平缓又极其坚定：“你永远是我的妹妹，兖州永远都是你的家。”
“无论你想待在兖州，还是回了雍州，全凭你个人心意，没有人能强迫你。”
南洛靠在她的肩头，看不清神情，半晌闷闷道：“阿姐，我还要给你当将军呢。”
“好，阿姐等着你给我当将军。”
姐妹俩相互依偎，一时间没了言语。
良久，燕南熙垂眸看她，才发现她不知何时睡着了。
南洛眼下犹带着青黑，想必是这几日都没睡好。
燕南熙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平，躺在小榻上，又取了薄衾给她盖上。
应当是累得很了，燕南熙拿着案几上的风物志出去之时，都未曾醒过来。
踱步去了隔壁花厅，月艾秋艾候在此处。
轻呷了口温热的茶水，燕南熙眼神定在了书页之上，只不过良久没有翻动，书页一角捏在指尖摩挲，都有些皱了。
月艾与秋艾伫立在一侧，静默无言良久。
她们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但无论是何种事情，无论燕南熙做何种抉择，她们只有一种选择，即是遵从。
毫无疑虑地遵从。
内室极轻微地响动传来，燕南熙终于下定决心一般，放下手中书卷，将袖中一封早就准备好的书信递给了秋艾。
秋艾略诧异，仍旧接过信封，悄然无声地退了下去。
月艾手执玉壶，重新给燕南熙斟茶。
南洛头发微乱，眼中犹自带着些许迷蒙，径自依偎在了燕南熙身畔。
“阿姐……”
她动作亲昵地抱住燕南熙的手臂，将头微微靠在她的肩膀之上。
月艾脸上也带了笑意。
“洛女郎醒得巧，方才煮好的清茶，女郎初醒喉头干涩，正好润润喉。”
南洛谢过。
饮过茶水，略干的嗓子舒缓不少，南洛侧头问道：“阿姐怎生出来了？”
燕南熙侧头，斜了她一眼，“你自去瞧瞧自个儿的脸色，怎么这般折腾自己？几日不曾睡好了？”
南洛讪笑。
又拽着燕南熙的袖子撒娇卖痴，想要将此事插科打诨糊弄过去。
燕南熙又岂能不知她心中所想，暗暗一叹，瞧向南洛的目光越发柔和。
南洛心中隐隐猜到了几分，不由有些紧张。
果真，燕南熙道：“我已派人送信给秦王世子，今晚秦王府一见，届时……”
她话未说完，南洛已是心知肚明。
因此拉着燕南熙袖子的手不由用了些力气。
燕南熙动作轻柔地将她的手握在手中，言语温柔道：“天色已然不早，我命人备了些你爱吃的吃食，待入了夜，便随我去秦王府走一趟吧。”
南洛应下。
又不愿让燕南熙担心，脸上挂起笑容，“阿姐，你不要难受啊，这是好事儿的呀。”
燕南熙脸上也勉强撑起笑容，道：“是好事，阿姐为你开心呢。”
两姐妹和和气气，极为默契地将难受藏了起来，都不愿让对方看到。
世上走丢孩童那么多，秦王府并不定然就是她失散的家人啊。
可她的家人又在哪儿呢？
南洛心里酸涩难言，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希望她是燕王府寻了多年的女儿，还是希望只是误会一场。
待到用了晚膳，燕南熙又令人取来前些日子给南洛置办的衣裳首饰，亲自盯着给她梳洗打扮。
燕南熙手里拿着一支刻着莲纹的玉步摇，亲自给她戴了上去。
随后如同方才南洛安慰她的那样安慰南洛，“小七，笑笑啊。无论今日是真是假，都是一件喜事啊。”她的手放在南洛肩头，那股子温热透过衣衫，直直传到了心里去，使得心间暖流淙淙。
南洛身子微微后仰，半靠在了她的怀里，手搭在她的手上，凝视着铜镜中略显陌生又格外俏丽的自己，轻轻嗯了一声。
暮色四合转至夜阑更深，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
门外月艾轻轻叩门：“女郎，时辰到了。”
南洛深吸一口气，脸上笑容灿烂：“阿姐，走吧。”说完她率先起身，握住了燕南熙的手，打开了门。
燕南熙任由她牵着，脸上也渐渐有了笑意。
一行人穿过偌大的府邸，从不打眼的偏门融入漆黑的夜色。
不久之后，早早闭门的秦王府迎来了两三个深夜来客。
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袭深衣的谢晀。
燕南熙轻轻将头上遮得严严实实的斗篷帽子扯了扯，露出一张沉稳的面容，只朝着谢晀颔首致意，旋即又将脸遮住。
谢晀亦是如此。
两人的距离疏离得恰到好处。
谢晀的眸光从燕南熙身上略过，在她身后同样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身上逡巡，含义不明。他放在身侧的手握紧了又松开，如此反复。
他终于是摊开手掌，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谢晀亲自在前边引路。
昏黄的灯盏照亮了脚下的一片小路，前方仍旧黑洞洞的，仿若未知的野兽，意图将几人吞没。
他们终将是进了一个寂静的小院。
小院里只有主屋灯光晾着，并无外人并无守卫。
是以燕南熙朝后看了一眼。
影子一样跟在几人身后的侍卫停在小院门口。
燕南熙同南洛一起跟在谢晀身后进了小院。
果然，主屋里只有秦王一人。
他背对着屋门而站，并无甚磅礴威严的气势，甚至显得有些温文尔雅的平和。
谢晀将屋门关上，站在一侧顿住脚步，静默如玉雕。
燕南熙将斗篷取下，略一拱手，“深夜叨扰，还请秦王勿怪。”
秦王适才转过身，同样对着燕南熙拱手，“燕王之恩，雍州不胜感激。”秦王的眸子一样紧紧锁在南洛身上，可惜斗篷围的严严实实，别说小小的胎记了，便是身形也只能看个隐隐约约。
“秦王之言为时尚早，毕竟现下未曾确定。至于恩情，燕某却是不敢当的。”
秦王神情微动，终于收回了视线：“不论如何，燕王的好意，我必定铭记于心。”
不管今日之事是否是误会，但燕南熙大可将此事瞒住，却仍旧是告知他们了。
燕南熙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他们不知道，但是她今日站在这里，有这个心，对雍州已然是恩情了。
“小七。”燕南熙不再客气，清清淡淡唤了一声。
南洛并未吭声，却是将斗篷取了下来。
不甚明亮的灯光映着南洛白皙精致的面容，一下子落入了秦王的眼中。
只一眼，他就再也挪不开眼，险些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