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章 一个母亲的故事
到了医院,在地下停车场停好车,牛犇就径直往电梯去了。
“叮……咚……”
不多时,一声轻响过后,电梯门打开。
“借过,请让一让。”
用手轻轻的拍了拍拥挤的人群,牛犇从电梯里挤了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来医院,都能有这么多人。
没有通过导医台,也没有向人打听,牛犇直接就往某个病房去了。很显然,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或许是有派人调查过,也或许是他之前就来过。
到了门口,牛犇停了下来,并没有直接推门而入,而是很礼貌的敲了敲门。他这个行为方式,真的不像是一个秘密机构的头头,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处世观。
“笃……笃……笃……”
“咔……”
敲门声响了三下,门就被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女人,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女人头发已经有些白了,神情也很是疲惫,观其眉宇间还带着些哀伤。
女人的穿着也略显陈旧,虽然没有缝补,但从其色泽来看,牛犇还是能看的出来,这身衣服至少有五六年历史了。一个女人,五六年没有买过新衣服,即使在农村,也足够称得上朴素了。
“想必这就是白衣的母亲了,唉,真人比档案里看上去要老很多啊”,看着给自己开门的女人,牛犇心里想着。
女人开门后有些局促,疑惑的看着牛犇。
见此,牛犇就开口道:“你好,我是咱们政府这边的,过来看看伤患,请问你是?”
牛犇没有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只说是政府的人。
“你好,你好,我姓刘,我是白衣,啊,不,我是患者的母亲。”
白衣的母亲听到牛犇说是政府的人,有些紧张,有些疑惑,还有些期盼。这是一种复杂的情绪,虽然现在改革了,但长达两千余年的传统不是说消除就消除的。
夏帝国凡人在两千余年中养成的面对官员的那种畏惧,亲近,期盼,厌恶这种复杂矛盾的情绪,往往很难用语言文字来诠释。
在面对一个来意不明的政府人员,那种紧张,局促不是想淡定就能淡定的,想控制就能控制的。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已经成了夏帝国凡人的一种基因传承。
牛犇想简要的说明一下自己的来意,就开口道:“你好,我……”。
可是不待牛犇说完,就听到白衣的母亲声音大了点,对着房间里面道:“老白,来的不是医生,是政府的领导来了,你来接。”
或许是紧张,话说的不是很完整。估计她原本是想要说接待的吧,而不是接电话的接。
事实上,她刚刚也没有注意到牛犇有话要说。听到牛犇是政府的人,她只是下意识的想要回避,想要让自己的老伴来处理。
或许是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打断了领导的讲话,她有些尴尬的露出了一个表示歉意的笑容。话还没说完,就急忙住了口。
也不待牛犇再说什么,就自行转身回屋子里去了。于此同时,一个同样头发花白,有些苍老的男人走了过来。
她此刻的内心是有些惶恐的,她怕自己的不礼貌得罪了领导。是的,在白衣的母亲来看,政府的人就是领导,是有资格,有能力,有手段管理她们生活的人。
现在自己的儿子还在昏迷,现在住的病房听说就是政府的领导指定的,如果因为自己的不当行为得罪了领导,影响了儿子的治疗怎么办?
想法很简单,也很朴素。
她已经六十多岁了,这一辈子都在农村,这一辈子都在田地里,菜地里来来回回,以前见过的最大的官就是镇里的吏员。
是的,就是吏员,连镇里的主政领导是谁,她都没有见过,当然他们也不曾主动出现过。听是听说过,镇里的领导是隔个几年就要换的。
但来时不知道谁来,去时也不知道谁去了。
同样的,来了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走了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这基本上就是夏帝国现在农村平凡人对夏帝国基层官吏的理解和印象。他们基本上能接触到的,没有意外的话,其实就是个村长,里长了。
虽然,事发后,她被通知儿子出事时,也是政府的人来送的消息,还是政府的人把她和老伴送到医院的。
后来,还来了一些看着像是大官的人,据说不仅有府里,甚至还有州里的。
他们来说了一些安慰的话,说了一些让她放心,不用担心医疗费的事情,说是政府会负责。
但是当时在场的,并不只是有她和她的老伴,还有很多其他受伤的家属,还有镇里的、村里的官吏在旁边把着关。
也没有让她说话,就是让坐着,听着,让放心。
后来人也就散了,开始的时候自己的儿子也是跟着其他伤者一样住一起的。再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医院又有人来把自己的儿子转移到了现在的房间。
房间还是普通的房间,只是本来摆了两张床的房间,现在只住了自己儿子一个人。进门的位置,还有一个小间,里面有洗漱设备和一个马桶。这条件可比之前好太多了,她不明白医院为什么会这么做。
问来处理的医生,医生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说是政府那边的领导关照,也没有具体说是什么领导,哪个领导。她也不敢追着医生问,怕把医生问的烦了,生她的气。
这几天医生是一波波的来,又一波波的走,还推着自己的儿子进进出出的去了好些个地方。光是那血就抽了一波又一波,也不知道被抽走了多少,看着就让人揪心,不知道对儿子的健康会不会有影响?
她很想知道,她也问了,但医生只说是检查,说是要耐心。
现在又来了一个领导,还是单独来的,虽然看着没有前面来的官员那么大的威风,但那种和平常人不一样的气势,她还是感觉的到的。
除了紧张,局促,她心里还有些发麻。她不知道儿子现在住的这个房间是什么情况,她想要问,但又不敢。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合理的,她也怕其他家属知道。
她怕问的多了,动静大了,其他家属知道了,要闹。因为他们的孩子还是挤在四个人,甚至六个人的房间,而且里面的床,每张都是住着人的。
看着躺在病床上,人事不醒的儿子,她也不觉得这点私心有什么问题。只要自己的儿子好,有什么后果,她都可以来担,但是不能现在影响到儿子的治疗。
她不明白,自己的儿子有什么特殊的,会被这样关照着。她既感激自己的儿子受到好的照顾。她又纠结着,害怕着这种所谓的关照,是不是有其它什么不知道的风险。
毕竟,虽然她只是一个农村女人,但她也明白:天下没有白得的粮食。
因为,她爱自己的儿子。
所以,她的心无法安定。
这些感激、害怕、彷徨、期盼、纠结,最终凝结在了她的脸上。甚至,还蔓延到了她的头发上。短短几天的功夫,她头上就多了好几缕白丝。脸上,也是布满了疲惫,眼里满是遮掩不住的哀伤和忧愁。
或许她也曾欢跑过童年,
或许她也曾被高举着数过夏夜的星光,
或许她也曾和小伙伴们合唱过荡起双浆,
或许她也曾肆意的游览过青春,
或许她也曾羞红着脸写下过甜蜜的文字,
或许她也曾微笑着依靠过坚实的臂膀,
或许她也曾攀上高山领略过俯视田野的美,
或许她也曾把手伸向太阳触摸过阳光的温暖,
或许她也曾无数个日夜里遥望过美好的未来,
或许她也曾憧憬过浪漫的诗和远方,
或许她还曾设计过自己的绽放,
……。
或许她再也不愿歌唱,因为她已经老了。
随着岁月的流逝,生活的痕迹在她的身上真的是越堆越重了,直到完全覆盖了她的整个身体。
现在,儿子的昏迷不醒,甚至让她的灵魂都开始变得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