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消失
“可是每当我想下手的时候,我总能想起来我有多爱你。”寻一起身,伸手拿下遮盖的丝带,拿在手中掂了掂,向程澄走近。
程澄一时没从他话中包含的信息量里缓过神来,身体反射性地先后撤了一步。
寻一看着程澄退半步的动作,眼神一暗,“不会伤害你,想带你去一个地方。”说着将手伸了出去:“你相信我吗?”
程澄看着眼前的人,这次他没有戴面具,披着寻一的脸,他忽然想起小水的一项技能:易容,他似乎从没见过小水和灭的真实的脸,那这张脸是易容还是真实?
心里的疑问像火势一样迅猛在心间燃烧,“你现在面对我的这张脸是你真实的脸还是又是你易容的脸?”他曾以为脱下面具的真实,却只是别人想让他看见的真实,其实面前的人依旧像是一团迷雾。
他是剧情之外的人,在他身边扮演着好几个角色,他确信自己没有见过他们其中的一个人,可是他们都说是自己忘记了,而且寻一话里的意思不止这一次,而是他找了自己很多很多次,他多想冲着他大吼一句:狗屁,这是他第一次穿书。
可是书中的世界是真实的吗?程澄脑子里现在一片乱糊,他看不懂这个所谓的书中世界,看不懂剧情,看不懂系统,一切都好像是虚妄
程澄迟迟没有把手伸出去,他在等着寻一的答复,到底什么样的他才是真实。
寻一眼皮半垂掩去眼中神色,沉默了半晌才缓缓说道:“不是真实的我。”他将手默默收回,转过身,回到桃树下,将那条红丝带重新挂在树上,原谅他刚才多想将这条红丝带覆盖上程澄干净透彻的双眸上,在那双干净的双眸倒映中他觉得自己肮脏。
他心中犯罪嗜血的因子在不断疯涨,不好的想法在心中燎原般的生长,他想,如果刚才程澄接过那条红丝带,他一定会将丝带慢慢缠绕,蒙上眼睛或是系在脆弱白皙的脖颈上,他会将人拥进怀里啃噬他的皮肉或者举起手中的剑一解心中的烈火,他会仗着人看不见将心中所有黑暗的情绪释放出来带他起舞,将手放在自己的心脏,或者带他去看自己潜藏的房间,让他震惊害怕最后逃离,让他知道自己到底等了他、找了他多少个世界。
如果,他接了丝带,让他承受他所有的恶念、欲望,他想他坏掉没有思想、无法行动这样也不能逃走,就让他们两人在这个世界一同陨灭,他会带他一起死,一起沦陷。
如果,他接了丝带
幸好,他没有接。寻一拼尽全力压下心头不断翻涌的毁灭渴望。
想到此,寻一系丝带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这种颤抖是劫后余生的幸运,又是未满足的遗憾,他也不知带自己想要什么了?
人到底有多少个一生呢,又花尽一生的时间找一个人呢?而在这个囚牢般的世界,他已经疯了。
忽地,嘴角忽然溢出鲜红色,缓缓垂落,喉咙泛上来的血越来越多,直至“呕”一声,血顺着枝干滴落在土地上。
程澄看着此景,压下心中对刚才寻一说不是真实自己的愤怒,上前将人从树下带下来,“你怎么了?”还有他来此地的找他的目的,“你的伤怎么样了?”
血不断从嘴中涌出滴落在衣服上、土地上,显现出一大片的暗红色,有些血液也滴落在半环着寻一的程澄身上,开出一片晕渍的血花。
刚才眉眼生动生机活泼的人在一瞬间苍老丧失生命力,程澄眼睁睁看着寻一由黑发变成白发,身体上开始出现可怖的皱纹,显然一切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在一瞬间发生了。
程澄看着眼前震惊的场景,倒吸一口凉气:“这”
寻一像是早已经预料般,毫不在意地抹去唇上的血迹,从程澄怀里站起身,将抹下的血迹放在眼前瞧了瞧,发出一声轻笑。
“这是怎么回事?”一绺白发随着寻一的动作从他的指尖划过,程澄皱了皱眉,看着眼前红白交替、纵横生出一种奇异的美感。
寻一垂下眼睫,将衣领缓缓拉下,原本遮盖住的白皙的脖颈露出来,桃花印记环绕着脖子一圈变得鲜红欲滴像是吸饱了血般跳动着筋脉。
程澄震惊地长大了嘴,他在山洞看的时候粉嫩色的桃花印记仅到脖子两侧,现在已经遍布整个脖颈,甚至正前方就有一个泛着红光的印记,散发着红光,显得诡异。
寻一按着脖颈上的印记,说:“这个东西是咒枷,天给我的诅咒,惩罚有罪之人,每当我不按照天给我的规划走并破坏打翻了故事,他便会给我烙上这个印记。”苦笑一声,“就像是锁链一样,就像栓条狗一样,他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偏不!我为何要顺从他的心意?”
寻一慢慢抚上程澄的脸,双眸深邃藏着很多程澄看不清的东西,只是不由自主地滑下泪来,他懂了寻一未尽言明之意,他两个是性格一样的人,都不甘愿被束缚。
程澄指尖颤抖地轻轻碰上那鲜红的桃花印记,皮肉渐冷底下生命正在消逝,似乎有很多想不通的不明白的事情一下子就想通了,他理解了为什么灭执着于杀他,小水又为什么总是厚颜接近他,而寻一总是不计回报的默默保护他,泪水濡湿了眼眶,眼前人变得模糊,“是不是因为我,你违背了剧情,得到了惩罚。”
不是疑问,是肯定。程澄确定寻一一定是因为他而被残忍地烙上咒枷剥夺生命,现在他也像是被套上枷锁了一般,看着满头华发的人,心里愧疚、悔恨、痛苦的情绪不断朝自己拍来,耳边像是有无数个刺耳的声音在叫“就是你害死的他”“就是因为你他才会死”,他毫不知情却看不得一个人如此为自己甚至献上自己的生命。
“要是我今晚没来,你打算怎么办,一个人在这桃花园里默默死去,然后等着人发现后又将你无名地埋进黄土之中吗?”
“您好伟大啊?您多伟大啊!”程澄捂着脸崩溃大哭,“我根本不需要你这样,我不需要你为我死,你明不明白!”
寻一伸出手擦拭程澄眼角的泪,只是手上的血在眼角擦出一道迤逦的血痕,艳丽脆弱在寻一眼里像是罂粟一般迷人,想亲自舔掉。
心里衍生出了如此变态的想法,嘴角勾了一下像是自得:“我愿意。”攀上眼角的手在红色的映衬下变得越来越透明,眼一眨似乎只能看见指尖的血红,“我要你永远记得我,永远不能忘记我,就算是愧疚,我也要成为你心中永远难以拔出的一根刺!”
透明由手逐渐蔓延到手臂、身体、脸开始变得透明,整个人在黑夜中若隐若现,似乎下一刻就要消散于天地间,在这黑夜之下,程澄只能惊愕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他无法阻止,只能双手环住寻一的身体,用尽全力的收紧挽留,嘴里不停地念叨:“不要,不要”
手中环抱的像是空气,没有人体的实感,心堕入无边黑暗只剩下恐惧,“我求你,不要!”
系统2002在脑海中出声:他属于剧情之外的人,在这个世界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也留不下身体。
寻一俯下身,将唇瓣贴在眼角,发生一声满足的喟叹,最后一刻完成了他刚才的欲望“不是死亡,我永远爱你。”似乎所有的欲望都消解在这一吻上,克制有礼,然后变得透明,再也看不见脸色,一阵风吹过,交错的枝丫噼里啪啦的响起,卷起风沙,迷乱了程澄的眼。
再一睁眼,眼前再无一人,唯余桃花枝上缠绕的丝带随风乱舞。
脑力一片混沌,似乎刚才的一切只是程澄脑子里构出的幻想,似乎是一阵风吻过他的眼角吹拂过他的发丝,心里犹如莽荒过境,一片空茫,只是身上充斥着铁锈般的味道、泄洪的泪水提醒着他刚才的一切都是真的。
脑子里忽地一阵刺痛,程澄痛的抱着头嗷叫,像是脑子里有东西强力拆解着他的神经,剧痛难忍,唇下被咬出鲜血,他勉力从怀里掏出折子放出信号。
系统自然也是看着这异状,一瞬间失去了程澄大脑的掌控权:宿主!
竭力想夺回掌控权,最后却只能被一道比它更强的力量挥退。
程澄眼前一黑,痛的昏倒在地。
空气中突然响起一道声音:“你要如刚才所说保留他的记忆吗?”
“按照我先前跟你说的来吧。”空气中传来点点震动,寻一只是透明的让人看不见,他最后深深地看了地下的人一眼,“可以走了。”
——
程澄从一片混沌中挣扎地睁开眼,外面天光大亮,光线明媚反射进房间里,脑子里昏昏沉沉,身体也十分疲软没有力气,缓了好一会神,才慢慢坐起来。
坐下的软垫丝绸触感,环视四周,这是他在程府的房间,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他记得他去了边疆要拯救父亲,然后然后脑子里就一片混沌,许多事纷纷扰扰像丝线一样缠绕到脑海里,只剩下模糊的印象,他上了战场,他想救父亲,然后父亲被兵器贯穿了整个身体!
程澄:“父亲死了?!”
猛地推门声响起,一道雄厚的吼声从外传来:“小兔崽子,你说谁死了!”
推门而入的正是程天,步伐矫健像是从来没有受过伤一样散发着生机,几步到床边,猛揉程澄的头:“你老子因祸得福被一家村民救了,倒是你小子一直昏睡不醒,那天小羽给你搬回来一身血迹简直要吓死人,你母亲因为挂念你已经几天没吃几口饭了。你小子好样的!”
身后的小羽探头,舒展着明媚的笑容:“公子,我带你回来的当晚将军就被找回来了,只是你一直在昏睡不醒。”他伸出一个巴掌,夸张道:“已经五天了!”
程澄看着来人,半天没找到一个身影:“傅浔呢?”
“这。”傅浔跨过门槛,手上还端着盘子上面放着一个瓷碗,“想着你那么多天没进食了,特地为你准备了一碗粥。”
“我命苦的儿!”古芝从门外飞奔过来抱紧程澄,将人翻来翻来覆去地查看伤势,神色紧张关心担忧在脸上盘旋,不由让程澄眼角潮湿。
一群人便就着这温馨团圆的时光聊着天,小羽看着公子频繁按眼角的动作,有点担心地问:“公子,是不是眼角有点疼,我立马叫大夫给你看看。”
正用手按住眼角的程澄一怔,放下手,拉住小羽摇摇头:“不疼。”光线明亮,每个人都挂着真心实意的笑容,让他内心一阵温暖,一阵风从未关的窗户中涌进来。
程澄又不自觉地按上眼角,喃喃道:“只是有点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