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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海沉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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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默契地追着海神燕而去,掠过脸颊耳畔的风逐渐携来海水的咸腥气息,看来应了秘境连着沉星海的推断。

    闻雨歇有些不解:“布局之人怎么算准魔妖兽一定会往秘境深处去?”

    杨淮死了,萦绕在夏歧内心多年的阴影终于散去,他还没来得及轻松下来,眼前紧接着又出现了更大的危机。

    他放弃挑一个合适的情绪来面对,干脆麻木着脸。

    “普通灵兽魔化之后会失去记忆,但这只海神燕已经开了灵智,就算神志混沌,只要嗅到一丝沉星海的气息,还是会下意识前往,”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如同叹息,“被禁锢这么多年,它大概也想回家吧。”

    闻雨歇一愣,久久没有开口。

    如今云章四处魔气肆虐,无论是灵兽被魔气侵蚀,还是灵影山的亡魂化魔,都非自身所愿。

    百年前长谣与灵影山交好,闻雨歇也听付乐山讲过很多长谣与灵兽妖修的往事,她对灵影山是有亲切感情的。

    海神燕的体型那么大,开了灵智便有了与人一样的喜怒与悲欢,再等百年也定能化形为妖修了……

    可惜死于灵影山变故,还被强行召唤到秘境禁锢起来,如今想回到家乡,家乡却早已不在了。

    三人在沿途留下的浓重魔气里各自沉默。

    不到片刻,夏歧察觉到周身气息愈发潮湿咸腥,呼吸之间宛若在水雾之中。

    他看了一眼四周逐渐朦胧的景致,刚要说话,忽然被一阵强劲乱流卷过周身,不由分说地裹挟着他颠倒翻转。

    他仓促间极力稳住身形,奈何这股劲流太过霸道,下一息,他被揽进一个踏实温暖的怀抱,替他挡开周身凌厉,混乱中有熟悉的木香悠悠萦绕鼻端,让他无端安心下来。

    待脚下终于踩到结实地面,那只揽住他的手臂才不动声色地松开了。

    他心里一乐,刚要调侃,抬眼的瞬间却愣住了。

    他们竟然转瞬换了空间,此时正身处排排俨然屋舍之间,目之所及水渠纵横,花木繁茂,旌旗招摇,正值夜晚灯市。

    三人怔愣地站在街上,周身人群熙攘,满目琳琅,热闹灯笼沿着繁华街道依次点亮。

    若是放在别处,眼前的确是一番令人开心的景致,然而他们却在长谣这个诡异秘境的深处……

    秘境里万物不生,皆为虚无,又如何能有人?

    而最瘆人的,是这番繁华景致里的所有人,全都姿势停滞,静默无声,表情凝固在一瞬。

    河岸杨柳间没有一丝风的痕迹,摩肩接踵里也没有一丝声响,宽阔繁华的街道仿佛陷在凝固时间的法阵中,万物静默。

    三人一时间没有言语,仿佛怕稍有动作便瞬间惊醒什么。

    闻雨歇怀中的掌门印微微发亮,她放在掌心展示片刻,示意方才的乱流是掌门印忽然与此处相勾连,才把他们卷到了进来。

    看来眼前便是长谣秘境里封印住的地方。

    夏歧有过云霞镇的难忘体验,寒毛顷刻竖起。

    这难道又是幻象?但杨淮已经死了,魔心一走,主阵失效,按理说锁魂铃也没什么用了……

    “不是幻象,没有一丝魔气。”

    身边忽然传来了清宴的声音,吓得夏歧一哆嗦。

    清宴率先开口,看来四周暂时没有危机。他环顾四周,低声问道:“这些人还活着吗?”

    清宴缓步走在人群之中,慢慢蹙眉:“处于非生非死的状态,生息与灵气都没有消失,却停滞流转,似乎被凝固在一瞬间。”

    夏歧疑惑地凑近一位年轻男子打量,只见男子的眼眸里倒影出满街灯火,却唯独不见他的影子:“得排除凝固时间的法阵,你看,我们三人也涉足其中了。”

    “这里是……”

    一直没有出声的闻雨歇轻声抽气,脸色微沉,“是锦都……怎么会是锦都?”

    夏歧慢慢睁大眼,忙再次打量起街道与远处景致。

    据他多日来对陵州建筑风格的研究,此处完全符合特征,他甚至发现了几处眼熟的布局……

    先前平复的寒毛又重新竖起了,他忍不住开口:“贵派祖师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爱好……”

    修建两座一样的城,还在这虚无之地弄出了人间的景致……然后把掌门印当钥匙,让后辈来看看这等杰作?

    闻雨歇继任长谣掌门三十年,以为早已把陵州踏了个遍,也对门派正史野史了若指掌。

    此番秘境探查却一次次颠覆了她的认知。

    这便是与一百年前相关的痕迹?

    如若当时锦都失踪了那么多人,已经算得上严重事故,长谣纪事怎会没有任何记载?

    又是谁把他们封印在此处?还造出一座一模一样的锦都……

    她试探地伸手触碰一位妇人的手臂,却摸到了柔软的布料和衣裳下稀薄温度:“不是虚影。”

    清宴沉静的眼眸映着满街灯火:“人是真实的,人以外的景致全是虚影。”他顿了顿,似乎也有些不解,“这条街上……没有普通百姓和修士,全都是妖修。之前感知到的封印结界便是此处。”

    闻雨歇也神色凝重地开口:“不仅如此,此处光线昏暗不是因为天色,而是这座城沉在了海底。”

    夏歧一愣,目光移到未曾细看过的天幕。

    他只觉得那些乌云的流速不太对劲,用灵感加强目力,才察觉那是巨鱼的身影缓缓经过。

    沉黑的海水如同茫茫黑夜,严丝合缝地笼罩在水下锦都的上空。

    夏歧思索片刻,不由有些心惊——

    长谣秘境,百年前灵影山变故,封印结界里整个锦都的妖修……

    他隐隐察觉,有什么颠覆认知的真相正慢慢浮出水面。

    陵州锦都,电闪雷鸣,大雨如注。

    付乐山站在倾天雨幕中,看了一眼难得一遇的异常天象,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身后严阵以待的长谣弟子们神色肃然,锋利剑刃横在身前,守住身后灵矿脉的入口。

    不远处与之对峙的,是一排亮出獠牙利爪,目露凶光的灵兽。灵兽之后,是暗红衣服的十方阁弟子。

    柳识好整以暇地站在灵兽前,术法撑开如江河倒倾般的雨幕,慵懒地拂了拂衣襟。

    “付老不再考虑吗?如今苍澂与霄山有交好的倾向,长谣不和十方阁联手制衡?”

    付乐山肃然的神色岿然不动:“魔患当前,众门派应该齐心协力,无须做这等削减实力的争斗。”说到此处,他面色隐有一丝怒意,“何况阁下搅乱矿脉在先,有一分交好的诚意吗?”

    闻雨歇带着清宴夏歧进入秘境之后,他便接到了多处矿脉被灵兽搅扰的消息。锦都大阵与灵矿脉结界防魔防邪修,却不料被灵兽钻了空子。

    此刻便是在锦都边缘的矿脉处把始作俑者抓了个现行。

    对方却干脆耀武扬威,不露一点做坏事的心虚。

    他刚要说什么,忽然见矿脉四周亮起不知何时布下的法阵,法阵铭文繁复而陌生,夹杂着不祥的凌厉气息。

    “巧了,我也不是真心寻求合作,只是想提醒贵派,”柳识忽然朝他咧嘴开心一笑,“长谣会是第二个灵影山。”

    付乐山倏地抬头:“你说什……”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淹没了他的话音。

    秘境深处。

    海底锦都的热闹灯市万物静止,只有从上空飞速掠过的三道人影带着活人的生息。

    他们没有过多时间研究其他,当务之急是追寻着魔气去阻止海神燕。

    夏歧瞟了一眼脚下,许是海底光线的缘故,目之所及的景致落上了一层灰蒙蒙,像是经年的绘卷在时光的侵蚀下慢慢褪色。

    但凝固的妖修身上并无令人不舒适的气息,似乎一切鲜活与热闹都没有消失,如今只是沉在了时光的间隙之中。

    只需要一个契机,他们身上的时间便会重新流淌。

    赶到锦都边界,夏歧忽然听到一阵悦耳的低鸣回荡旷野,随之炸起轰然巨响,笼罩整个锦都的结界为之一颤。

    海神燕开始撞击结界了!

    只见不远处的锦都边界外,沉星海漫天水幕沉黑而茫茫无边际。身形巨大的海神燕不断撞击着结界,鸣声愤怒而凄切。

    那处便是秘境与沉星海勾连的地方。

    只要封印结界一破,沉星海足以毁天灭地的魔气妖气乱流便无可阻挡了。

    载川怆然出鞘,清宴的银白衣袍被剑气一振。

    “方才我留心了锦都上空的结界,发现了多层法阵与结界墙上的应急铭文相勾连,用来驱逐魔物。海神燕进来却没有激活,许是经年久置,灵气运转滞涩。我去与海神燕周旋,你们用掌门印重新激活铭文。”

    得到应对之策,闻雨歇立马颔首,闪身先前往了结界边缘。

    清宴利落安排完便要离开,夏歧发愣地看着他转身,忽然心脏一沉,下意识伸手拉住他的手腕。

    清宴回头望他,有些诧异。

    “不妥,”夏歧蹙眉,语气下意识带上些许急切,“海神燕吞噬了魔心与法器,如今修为已经相当于元婴修士,就算我们三个一起上也未必能拦住……”

    他在清宴逐渐软下来的眸光里顿了顿,抽了口气缓和了语速,低声道,“你是觉得自己不会受伤吗……我要和你一起去。”

    之前杨淮死去,夏歧心有疑惑,这人有勇气变为索命的恶鬼,为何不肯坦荡面对自己亲人的死亡。

    但把其中之人换为他与清宴,他便觉得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会用尽办法去找到清宴。

    上一世,他对世间乱局一知半解,只觉得清宴无所不能。若不是跌入死亡深渊,他也不相信强大如清宴也会身陨道消。

    但只要失去过一次,便是心头永远化不开的阴影。

    清宴闻言一愣。

    夏歧看向他时的眼眸总是太清澈,那眸中的担忧焦心也一览无余。

    他向来只身往来险境,近来似乎习惯了夏歧相随。他以为同路的原因是两人目的地巧合交叠,此时才发现,还有眼前之人对他的担忧牵挂。

    他任由胸膛里那几分捉摸不透的微痒暖意蔓延,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两个人便拦得住吗,”清宴眸光有些许温和的无奈,放低的声音沾染上安抚意味,“尽快开启驱魔铭文才是最要紧的,你们快一刻,我便能少面对海神燕一刻。”

    夏歧有些意外,清宴竟然在话语上罕见地……服软了。

    以往的清宴,就算面对有去无回之境,也不会说出依仗别人的话,因为清宴从来不会有这般想法。

    若是得到清宴“别管我,我无碍”的回应,他一定会百般焦心担忧……

    如今这番话的安抚意味却极好,清宴让他知道了能为对方做的事,也让他认清了这才是最有效的方法。

    清宴垂眸凝视他,伸手替他整理好凌乱的浅黄发带:“无需担心,有你在,定能同去同归。”

    许是夏歧习惯了只身淌过险境,此时清宴的话语是鼓励又是相护,让他蓦地尝到被交付后背的信任。

    还是来自于比他强大许多,却对他极有耐心的……最爱的人。

    他眼睛一酸,忙一眨眼,下意识捉住清宴的手,放在鬓边留恋地轻轻蹭了蹭。

    仿佛汲取够了力量,也做了决定。他再抬眼,眸光已是坚定万分。

    “柏澜,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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