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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花月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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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歧转瞬到了园门口,依稀辨认出夹杂在喧闹中的熟悉声音。

    转过园门一看,果然是他与傅晚在路上救过的那名散修——林鸣,他正被一名长谣弟子拦在园门口,两厢僵持。

    长谣弟子紧绷着脸一步不退,见夏歧过来才面露歉意,松了口气,向夏歧说起事由。

    今晚轮到他在长谣门口当值,这名散修忽然跌跌撞撞跑来,说要找猎魔人夏歧和傅晚。

    长谣向来庇护陵州百姓,弟子见他神色惶然,焦急万分,紧裹的衣袍下隐隐有血渍,担心是何处出了变故,试图与之沟通,然而无论如何也询问不出再多信息。

    此人像是有紧急事态执意要找猎魔人,却又神情恍惚字不成句。弟子顾及他伤势不轻,需要尽快处理,检查其身上没有携带危险物件,只好把人带了进来。

    接近院子,林鸣忽然挣扎着埋头往院子里钻,长谣重礼守节,怎能让他这般无礼,弟子执意礼数周到先进院知会一声,再决定能不能让他进去。

    夏歧一愣,人的确是他见过的那名散修,却与几天前宛若两人。

    修行者不显年龄,林鸣约莫半百之龄,此时却浑身凌乱狼狈,佝偻身形略显老态,涣散的双眼黯淡游离,看到夏歧时倏地亮起,如寻得救命之物一般猛地扑了过来。

    一旁的清宴不认识此人,刚要伸手去拦,夏歧抬手示意无碍,伸手扶住了踉跄过来的林鸣。

    他的手臂被林鸣钳子般的力道攥紧,扯到了伤口,差点一嗓子嚎出来,但怕吓到看似神情失常的林鸣,不由忍了忍,温声问道:“怎么弄成这样,你遇到什么了?”

    却见林鸣抬眼看他,双眼在敞亮的月色下隐隐有激动而悲愤的水光。

    夏歧一愣,才发现有些不对劲,林鸣再不济事到误闯独目猿群,也是一名修士,还杀过魔物,还有什么能把修士吓成这样。

    他扶着林鸣要去石凳坐下,林鸣身上裹着的宽大袍子稍微一松,隐约露出不少伤口,

    夏歧目光敏锐,一扫那伤口便蹙眉顿足,眸光一凝。

    再抬眼时,他面上端着无奈,向一旁不明就里的长谣弟子道谢:“是路上有一面之缘的兄弟,这不挨了打来找我收留,我明早便把他安顿出去,现在夜深了,得给你们添麻烦了……”

    清宴闻言看了那人一眼,似乎没想到夏歧交友范围竟如此广泛。

    长谣弟子虽有疑惑,却没有多加阻拦:“既是认识的人便无妨,如今天海宴在即,万事总要多留个心眼。”

    夏歧目送弟子离开,也不避讳清宴,蹲下给石凳上的林鸣递了杯酒暖身,单刀直入地问道:“你身上怎么会有长谣剑法留下的伤?”

    清宴一愣,稍微掀起衣袍一看,与夏歧对视了一眼。

    怪不得长谣弟子问不出什么,照此来看,林鸣根本不会信他们。

    林鸣闻言忽然激动得想站起来,双腿却软了,忍不住牙关发颤,裹紧衣袍,似是极为怕冷,又像想起可怖的事情。

    他张皇无措,不由焦急地拉住夏歧:“仙长!求求你……救救我的妻子和孩子!”

    夏歧头一次听到有人这么称呼他,不禁露出极其微妙的神色,听到后面的话又迅速收敛:“你别急,慢慢说。”

    林鸣之前与他们在锦都城外分道扬镳,急着回家,五天后又大半夜急急忙忙跑来,挂着一身长谣剑法所致的伤,求他救家人……这事也太诡异了。

    许是夏歧看起来没有傅晚那么凶,给林鸣留下了温和可靠的印象,此时听夏歧温声与他说话,不禁慢慢平复了下来,断断续续说起事由。

    林鸣一路焦急赶回家,推门而入却见家里凌乱得触目惊心,像经过一场惨烈打斗,妻子和女儿都消失了。

    他忙出门想找人询问,却忽然发现整个小镇无一点人烟,他找了好久,几欲崩溃,忽然被几只魔偷袭,他想到不见踪迹的家人,惊怒之下与之缠斗起来……

    林鸣说到此处,神情又激动起来,词不达意,反复说着魔物,迟迟没有说到身上剑伤的事。

    夏歧正要追问,只见清宴向林鸣探出手指,双指并起抵在林鸣额间,林鸣也随之一静。

    清宴垂眸片刻,才收回手指。

    夏歧一愣,这是……在窥视记忆?

    “怎么样?”

    清宴摇摇头:“神志不清,能看到的记忆混乱而有限,想必当时处于心神不稳的状态,”他一顿,似在斟酌,“画面模糊,依次是与魔物缠斗,空旷的小镇,连日四处寻找,以及一晃之下出现的浅碧色身影。”

    夏歧蹙眉,浅碧色,正是长谣弟子的门派衣袍颜色。

    原来林鸣自己找了数天,才来长谣驻地寻他。想必是路上听到他与傅晚聊过去向。

    不过……居然把希望寄托在只捎了他一程却恶名昭彰的猎魔人身上,是穷途末路到绝望了吗……

    夏歧兀自沉思,忽然听到清宴开口道:“锦都大阵之外,受到魔患滋扰的村落城镇,长谣弟子会把百姓转移汇聚到安全之处,镇守起来。云霞镇刚好在这次探查的范围,前往的长谣弟子前天已经归来,没有往上禀报特殊之处。”

    一般因魔患而转移百姓的事宜,若没有特殊事件,到了付乐山那里便不再往上报了。

    夏歧一愣,看向抓到一丝希望,蓦地睁大眼的林鸣。

    “这么说,或许是家人随镇上的人转移了,他回家扑了个空,又遇到迷惑心神的魔物,从而与前去巡查的弟子起了争执?”

    这番倒是能解释清宴窥探到的画面。

    清宴不置可否:“外出探查的弟子是轮换的,如今那批弟子已经被另行安排去别处了,此时夜深,只得等明日前去询问。”

    夏歧点头,看到林鸣因为清宴的一番话安静了下来,心想只能先这样了。

    他想把林鸣安排到傅晚的房间暂住,但林鸣被吓得神志不清,疑神疑鬼,一旦离夏歧稍远便惊恐得几欲呜咽:“求仙长让我待在你屋里……地上随意一处都能睡的……”

    夏歧好笑,故意咋舌:“看看人家的觉悟,某的人吧,就算我在床上给他挪个位,也不肯纡尊降贵地过来,哎……”

    清宴:“……”这含沙射影倒是猝不及防。

    进了夏歧的房间,林鸣便局促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安静缩成一团,夏歧给他端了茶水点心和伤药,没有再待在他的周围。

    他看得出林鸣依仗他,却还是有些畏惧他。

    夏歧走进内室,见清宴微微蹙眉:“你打算这样安置?”

    “嗯,反正房间宽敞,让他睡外屋就行,”夏歧一顿,含着意味深长的笑看向清宴,“难不成,见我与人同屋而眠,我的道侣吃醋了?”

    “胡话,”清宴无奈摇头,“你的伤未痊愈,睡下后没有平日敏锐,他状态不明,难保天亮之前不生变故。”

    夏歧心想倒也是,但猎魔人在生死边缘淬出的反应,倒也不至于让一个炼气散修偷袭到。他却没有辜负清宴的细心,面上发愁:“那可怎么办,要不……”他往清宴身前一凑,低笑邀请,“你也留下?”

    清宴看了他几息,不置可否,只是走到内屋的案边坐下。

    夏歧知道他同意了,双眼一亮,好心情地笑起来。

    夏歧在外屋放置好被褥,注意到林鸣悄声把几块点心藏进怀里,抬头正对上自己的视线,不由尴尬地又拿了出来。

    他不甚在意:“长谣厨子的手艺的确精湛,不过压碎了便不好吃了,待明日还会有新的。”

    林鸣吃了东西喝了热茶,面上恢复了些微血色,人也有了些精神,坐在那局促万分:“……这点心很好吃,我从未吃过,想带给女儿也尝尝……”

    夏歧静了下去,这话似乎能与记忆中熟悉的身影重叠,以前大婶也是这样……每回出门逛集市总给他带回新奇的玩意儿。

    他没有多说,笑了笑:“睡吧,明天全给你打包带上。”

    林鸣憨憨地笑起来,同手同脚地去整理被褥。

    熄了灯火,屋里陷入一片宁静的黑暗。

    夏歧侧卧床上,单手撑着脑袋,对不远处闭目准备入定的清宴咳了咳,见对方没反应,又咳了咳。

    行为太过做作,且有不得到回应不罢休的趋势,清宴朝他看了过来。

    夏歧笑着拍了拍床沿位置:“来坐这里,这里软。”

    清宴不为所动,又无声闭眼。

    夏歧不依不饶,一手搭在唇边做呼喊状,把声音拉得又低又长,欠得慌:“柏澜——我有话和你说——”

    半个时辰后,清宴终于受不了这接连不断,花样百出的骚扰,走了过来,盘腿在床沿坐下。

    他不紧不慢地一理衣摆,垂眸看向得逞后笑出牙的夏歧,有些无奈:“要说什么?”

    夏歧朝清宴挪近了些,一翻身仰面躺着看他,低声开口:“我觉得不太对劲,神色惶恐可能因魔妖兽魔气迷惑,看到幻象,剑伤怎么解释,他不是邪俢,长谣弟子怎么无故把人打一顿?”

    林鸣在外屋歇下,按照他那般状态,想必也听不到内屋动静,但夏歧刻意压低声音,倒显得两人方寸之间的气氛有些说不清的暧昧。

    “心魔幻境没有消失,修士依旧会入障而亡,或许是林鸣与被控制的修士起了冲突。”清宴看了一眼夏歧枕下的剑,顿了顿才继续道,“这是猜测,等弄清小镇情况才能知晓。”

    枕剑而眠,是长期处在险境养成的一种习惯,方便在睡梦中快速应对偷袭。

    在星回峰,夏歧没有展露这个习惯,看来那是他认为绝对安全的地方。

    出了苍澂便不同了。

    夏歧迟钝地应了一声。

    清宴的声音低沉悦耳,在黑暗里的枕边响起,总让他万分安稳,不到一刻,睡意便缓慢袭来,把思绪也拖得飘忽。

    然后下一刻,清宴的声音又响起。

    “之前在花树下,你说同心契如何?”

    夏歧一愣,睁眼迷茫地看向清宴,只见那双沉静的眼里莫名蕴着认真。

    他才想起被林鸣动静打断的话,话语间带着浓重睡意:“那个啊,我想问,如果你依旧想不起来,同心契会逐渐失效吗?”

    强行割断同心契,两人会受到反噬,毕竟用了心头血起誓。

    但是如果一人关于另一人的记忆消失,同心契失去了制约,约束效力会慢慢消失吗……

    虽然只是一个不附加任何效果的符咒,却是如今他与清宴唯一的联系。

    清宴却好半天没有回答。

    “柏澜?”夏歧没听到回答,睡意下意识消失了一半。清宴曾经提过割断同心契,那几乎成为萦绕在他心头的阴影。对方一问之后如此反应,难道是眼看记忆恢复不了,逐渐失去耐性了吗,“……可以再等等吗?我找找其他方法……”

    他睡意全醒,有些无措,正要起身再争取——

    “嗯,”清宴出声止住他的动作,“你也努力努力。”

    夏歧胸中酝酿起的担忧惊慌兀自一滞,卡在胸腔不上不下,他极为迷茫地望着清宴,却见对方已经闭上眼,不打算再有回应。

    ……这话怎么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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