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神弃之子
当黑发少年被带到会面的房间里, 五条悟已经坐在主位上,身穿和服坐姿稍显随意,脸上没什么表情时着实有家主的威严。
然而在黑发少年坐下后, 他的身后还跟着副手和实习助手, 几人之中暂时没人率先开口, 五条悟的目光也在为首的年轻部长和实习助手间变换,气氛莫名凝滞。
就在神宫寺奏拿出文书的过程中, 五条悟和夏油杰已经进行了一波有来有往的眼神交流。
五条悟的眼睛不着痕迹地瞟向黑发少年,又瞪了夏油杰一眼, 搭在凭几上的手指不耐地敲了两下。
——他要来我这,你为什么不提前知会我一声??
夏油杰抿着嘴, 嘴角耷拉下来, 好似对这情况也很无奈。
——我也是半路上才知道的。
五条悟敲手指的速度加快了些, 视线就是不愿落在黑发少年身上。
此时,神宫寺奏已经取出所有文书, 按照工作流程向五条悟陈述这次来的目的, 以及所有触犯规定需要带走的人员。
讲述完这些事务,神宫寺奏从文书中抬眼, 不偏不倚捕捉到五条悟瞥来的视线, 随即露出公式化的微笑。
“五条家主,以上就是这次督察工作的主要内容,不知您可否行个方便?”
五条悟面上冷哼一声,心里却努力撇去面对黑发少年的不自在,告诉自己应该更为冷漠厌恶才对, 凭什么要做尴尬的那一个?
这么想着, 他面色不愉地看向穿得整齐严实, 和之前凌乱不堪的形象大相径庭的少年。
“虽然你确实有实证, 但既然已经把手伸向五条家,那么这件事我必须要全程跟进观察,这一点你没有问题吧?”
自从伊东摩耶上位,咒术局中高层的人员更替就变得频繁,其中大部分都是对方亲自弹劾审判并予以判决,而随后补上空缺的人表面看不出什么问题,但五条悟知道不可能这么简单。
对方是为加茂家办事,那么一定会在暗中扩大加茂一派的势力,他绝不允许对方在自己眼皮底下做这种小动作。
黑发年轻人并没有露出为难的表情,语气平稳道:“如果五条家主有这方面的需求,可以写一份申请,会议通过后才能实现。”
不是他不想,而是规定如此,回答也很官方,让五条悟挑不出任何错处。
这也是他觉得伊东摩耶棘手的原因之一,对方至今都在规则内行事,一点把柄也抓不到。
然而对方是从什么渠道拿到这些证据,是否在他家里安插了眼线,他对此竟然毫无察觉。
五条悟沉着脸继续道:“那你现在把文件给我。”
神宫寺奏抱歉地回以微笑,“文件的话,我们会在回到部门后将电子版发过来,请五条家主稍安勿躁。”
什么稍安勿躁……
他现在,立刻,马上,就要!
“不用这么麻烦。”五条悟一手拍在凭几上,像是敲定了什么计划,抬起下巴扬声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好吧,那便请五条家主稍待,我先让手下去每个院落确认名单上的人员。”神宫寺奏说完便站起身,走出房间向待命的部员安排任务。
对于身份比较特殊的前家主现长老会核心成员,神宫寺奏带上副手和夏油杰亲自去“请”。
五条悟撑着脑袋看黑发少年有条不紊地安排,正准备带着副手与助手离开,随即也站起身打算一起去检举揭发他老爹。
几人来到五条景义的院落,见到对方的时候,这个中年男人正平静地坐在亭中喝茶,面对黑发少年也十分淡定。
五条景义喝完最后一口茶水,才正眼瞥向黑发少年,眼底的轻慢并不隐晦。
很显然,他对今天会发生的事早有准备,并不觉得以这个年轻人的手段能撼动自己的地位。
“既然你说手里已经掌握了相关证据,那我便奉陪到底。”五条景义将茶杯放在桌上,杯底和石桌相碰,发出一声闷响。
神宫寺奏站在亭外,身体挺直,如苍翠松柏,寡淡眉眼虽然在笑,却并无温度,“多谢五条长老配合。”
二人表面和颜悦色,然而在场的其他人都感受到了二者之间翻涌的暗潮。
这是一场还算体面的较量,但最终结果可能并不会让另一方体面收场。
五条悟冷脸看着从面前走过的男人,心中探究更深。
在五条宅邸的督察工作比较顺利,需要制服带走的人也用不到夏油杰出手,一个小时左右便将所有人带上了车。
神宫寺奏确认无误后坐进后座,随后是夏油杰,而偏要跟去督察部的五条悟二话不说,直接推着夏油杰往车里挤。
三个少年就这样挤在后座里,各自看着车窗外沉默不语。
夏油杰稍微有些拘束地坐在中间,左边是散发着花香味的伊东部长,右边是坐姿狂放的白毛六眼。
他向左边瞥了一眼,见比自己矮上一截的少年手肘撑在车窗边,手指摸着下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视线在对方薄薄的耳廓向后移动,停留在细碎发尾遮盖的那段脖颈上,那里一片洁白,并无记忆中的那点鲜红。
不动声色地移开视
线,夏油杰并没有过早下结论,毕竟这些都可以通过一些手段掩盖。
最主要的一点,反而是五条悟的六眼所看到的信息。
以对方的描述来看,伊东摩耶确实具备不一样的术式,光从这方面来讲,夏油杰的隐隐猜测完全就是虚妄的臆想。
但……万一呢?
夏油杰并不是不信任五条悟的六眼,但他宁愿对这件事抱有侥幸,就像他到现在都没有接受奏已经被执行死刑的事一样。
他要亲自找到答案。
回到督察部办公楼,把每个五条家族人都安排到对应的审讯室,神宫寺奏就带着两个少年来到自己的办公室。
副手把申请介入旁观的文件交给五条悟,后者拿起水笔就开始填写,并表示要在他通过后才能开始接下来的工作流程。
神宫寺奏对于这种拖慢进度的无理要求没说什么,立刻安排了下午的会议。
五条悟对他的行事效率还算满意,心情稍好,中午的时候跟着对方一同在咒术局的食堂吃了午饭。
他们一个职位较高,一个身份特殊,所以特意来到专门给干部建设的食堂,这里少有闲杂人等的混乱,只有少数几个干部坐在里面。
五条悟抱着手臂走在一旁,看到了令他感到有意思的一幕。
原本和其他干部笑脸相迎的人转头看到伊东摩耶走来,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僵硬,姿态也拘束起来,几乎是硬着头皮和对方打了个招呼,随后就如躲避洪水猛兽般快步离去。
少年们各自端着午饭坐在座位上,五条悟这次并没有刻意远离黑发少年,将餐盘放在他对面,坐下后看了一圈食堂氛围,语气带着调笑。
“看来伊东部长的人缘不太好呢,也对,毕竟只要是你找上的人,注定是下一个被赶下台的。”五条悟拖着下巴,苍蓝眼眸落在对面的人身上。
神宫寺奏并不在意人缘是好是坏,他早就习惯了这种被当做另类看待的气氛,抬眼看向五条悟,嘴角噙着淡淡笑意。
“可他们要是心里没鬼,又为什么要躲着我呢?”
这话说得倒也没有问题,五条悟不置可否地撇撇嘴,但如今咒术局哪个心里没鬼?
“那么伊东部长呢?你自己问心无愧吗?”五条悟眼中带着审视,犹如天空无限延伸的苍蓝双眸无悲无喜,倒映出黑发少年的面庞。
被这双神明一般的眼睛盯着,无论是谁都会倒吸一口气,任何仓惶都无所遁形。
然而黑发少年面对审视与质问,自始至终都面色如常,捏着筷子沉吟片刻,随后弯起唇角,那双如深潭般幽沉的眼眸更为晦暗。
“您问的很对,我确实心中有愧,这一点我并不否认。”
神宫寺奏做这一切都是源于心中的执念,他并不觉得事成以后可以消弭愧疚,仅仅是想这么做而已。
有时候他还会想,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问心无愧的人吗?
夏油杰坐在白发少年身边,听着二人有些尖锐的话题,同时默不作声的观察对面的人。
黑发少年眸色微沉,周身散发出来的低迷气息,令他回想起和他坐在阳光下谈话的少年。
那时候,银发少年因为对信介的愧疚而产生了自我否定的想法,空茫的双眸望着天空,问他这一切是否能够被改变……
五条悟见他这么坦白,心道果然,他就知道对方不像表面那么清白。
他夹起米饭送入口中,吞咽下去后继续追问道:“那你还有什么立场检举别人?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做些什么让自己赎罪?还是说你为了讨好高层,可以忽视掉自己的过错吗?”
回答吧,伊东。
虽然大概率如他所想,但他要让伊东亲口说出来。
对于五条悟步步紧逼的问话,神宫寺奏一口饭都还没吃,感觉自己不是在食堂,而是在审讯室里。
他无奈地用手指敲了敲太阳穴,像是在思索该怎么回答对方的问题。
在五条悟自信的笑容下,黑发少年沉静地开口了:
“这就是我正在做的事,不劳五条家主操心。”
“……”五条悟闻言有些愣住,细细琢磨起来,随即明白过来对方是什么意思,神色微冷,“原来还是给你的加茂老爹卖命,啧。”
夏油杰却没有往五条悟所说的方向想,他觉得伊东要做的事,应该藏得更深才对。
不知道在对方身边做助手的这段时间里,能不能找出对方所隐藏的东西。
之后五条悟不再问话,几人各自安静地吃着午饭。
神宫寺奏吃饭的习惯一直没变,面对两个少年也不紧不慢地细细咀嚼,吃相优雅,即便眉眼平平无奇,但举手投足都透着矜贵气质,令人赏心悦目。
夏油杰一直都在默默观察,见到对方慢条斯理的咀嚼动作后心中又觉得很是相似。
五条悟吃得快,放下筷子就将双臂交环在身前,翘着腿靠在椅背上,目光不由看向对面的黑发少年,自然也注意到了对方斯文的吃相。
他隐约间感受到了熟悉感,就像上次开门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少年时一样,但这在他看来十分诡异。
竟然会在一个厌恶的人身上看到过去喜欢的人的身影,他真
是疯了才会有这种想法……
烦躁地撇开视线,就看到身旁的夏油杰正暗暗观察对面的人,五条悟顿觉疑惑,随即用胳膊肘戳了对方一下。
夏油杰扭头看来,用眼神问他做什么。
五条悟眼珠往黑发少年那动了动,然后微微睁大看着夏油杰,嘴巴撇向一边。
——你老是看伊东干嘛?难道看出了什么?
夏油杰平静地移开视线,传达给对方自己暂时没有发现的信息。
“……”五条悟也将脑袋扭回去,只觉得夏油杰可能是在想办法和伊东搞好关系,毕竟他们想要改变咒术界,就必须能触碰到高层架构,或者介入其中。
这是比较温和的办法,要是激进一些,他们完全可以术式全开冲进高层家里大干一场。
但这样并不能改变高层的运作模式,少了一个高层就会有新的补上去,他们该做什么还是如常进行,一切又会回到原点。
换作是他的话,他会从进入咒术局的新人入手,只要后面的新人不像烂橘子一样思想封建死板,咒术局的运作还是会因为这些新鲜血液改变的。
至于曾经参与那次审判会议的烂橘子,他会给这些人应有的结局。
只是巧合的是,伊东摩耶检举的那些人里,有一大半都是会议上的人。
五条悟感觉等自己开始行动的时候,伊东摩耶会不会已经把这些人整得只剩下加茂家主了……
吃完午饭,神宫寺奏安排五条悟坐在休息室等待会议结果,夏油杰作为助手跟着前者前往会议现场记录流程。
虽然是审核会议,但作用只是告知督察部上下有人介入工作,加上五条悟家主的身份,会议很快就全票通过了申请文件。
会议结束后,夏油杰拿着文件夹跟在黑发少年身后,对这次会议所展现的本质若有所思。
神宫寺奏从他手中拿过记录册的时候看到这副神色,随即停下脚步,轻笑着说道:“夏油同学,你很在意刚才的会议?”
“是有点……”夏油杰看着黑发少年的眼睛,总觉得对方会解答他心中的疑问。
“虽然是按规定走流程,但权威者的身份总是拥有一些特权,这很常见。”神宫寺奏弯起眼眸,抬起下巴与之视线交汇。
夏油杰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问题是并不具备权威身份的他该如何才能改变这种情况。
黑发少年像是能读懂夏油杰的内心一样,走近一步低声说道:“想要撼动权威者的地位,只有亲自坐上同等的位置,甚至更高,成为新的权威,明白了吗?夏油同学。”
“……”夏油杰闻言默了半晌,狭长的紫眸望着少年的面容缓缓眨动,薄唇微张,“多谢伊东部长指点……”
神宫寺奏又看了他一眼后果断转身继续向前走,留给夏油杰一个干练的背影。
少年身上的香水味跟随着远去,夏油杰轻轻嗅着,很难从中分辨出另一种气味。
……
申请通过后,对五条族人的审讯便正式展开。
神宫寺奏负责审问长老会核心成员五条景义,夏油杰跟随记录,而五条悟则是在玻璃窗外旁听。
这次搜集来针对五条景义的证据比较特殊,由于对方行事十分谨慎,对现场证据留存都十分敏感,能证明他曾经暗中陷害同地位的高层、私自对术师进行实验、暗中与诅咒师进行咒具交易的证据基本都被销毁。
即便缺少物证,神宫寺奏也能通过人证扳倒对方。
讯问全程,五条景义对这些不足以佐证他违反规定的证据嗤之以鼻,只用一句话回应。
“若是我真的做了这些事,那你又有证据吗?”
年轻的督察部长并没有被他这句话问住,指着受害者的照片道:“他们就是最好的证据,就问五条先生,您敢不敢面对他们?”
五条景义像是听到什么冷笑话一样扯起嘴角,看着少年的眼神仿佛在确认对方是在开玩笑还是脑子出问题了。
“他们都已经死了,你难道想让死人开口说话吗?伊东。”
五条景义本来还觉得伊东摩耶会是比较难铲除的刺,没想到对方这次竟然做了这么蠢的事。
先不说确实有证据,这些并不足以支撑整个判决结果,况且他早就上下打点好了,他保准这次审判会议会成为伊东最后一次亮相。
夏油杰一边记录,一边思考二人的对话所暗含的意味。
伊东部长并不像是会拿不出决定性证据便莽撞的性格,他觉得对方很可能确实能让这些死者出现在五条景义的面前。
神宫寺奏在五条景义戏谑的目光下拿出手机,平静地敲击着屏幕,然后拨通了一个电话。
他点开免提,对面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五条景义,你还记得我吗?”
声音经过传声筒后有些失真,但那语气和嗓音,令五条景义警觉地抬起眼。
“你以为找了一个声音相似的人就可以充当证据了吗?”五条景义相信自己下手干净,也确认了对方的死亡,根本不会只听了声音就惊慌失措,“审判会议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神宫寺奏挂断了电话,双手撑在桌面上,俯身看向对方,维持着并无温度的笑意
,“我当然知道,不只是他,还有更多,都是我要在审判会议当天为您送上的一份大礼。”
说完,他扭头看向单反玻璃,仿佛正透过倒映着审讯室内情形的一面看着站在对面的五条悟。
“另外,您似乎还忽略了身边的族人,我相信他一定很乐意为您献上助力。”
不用想也知道他口中的族人是谁,五条景义闻言眯起眼睛,总算是被他影响了情绪。
为了那诅咒之子,他的儿子不仅从他这里夺走了家主之位,还对他严词警告,渐渐疏离。
而在诅咒之子死后,他们的父子关系更是降到了冰点,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敌意。
按照他对五条悟的了解,对方很有可能会把曾经的事一五一十交代出来,增加扳倒他的筹码,然后自己坐上这个位置……
“伊东,你太天真了。”五条景义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凭他的经验和手段,有的是办法让伊东摩耶失败。
比如让对方没办法参加审判会议,或者直接让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神宫寺奏直起身,偏头扬起清浅的笑容,“那么,就让我们在审判会议上好好地谈,我会让您满意的。”
他只是先放一个饵在这里,让五条景义忍不住去咬,到时候只要等鱼上钩。
率先从审讯室出去,夏油杰跟在其后,回头看了一眼,就见五条景义正用那双阴鸷的眼眸盯着黑发少年的背影,其中仿佛正酝酿着危险的杀机。
但这抹杀意转瞬即逝,注意到夏油杰的目光后,五条景义随即回以虚假的柔和眼神。
夏油杰面色冷淡地移开视线,走出了审讯室。
一出来,就看到五条悟撑在墙边对面前黑发少年说话。
“你想要我作证?”高大的白发少年姿态强势地俯视着眼前人,眼里尽是与生俱来的狂妄嚣张,“那你求我啊,伊东部长。”
夏油杰闻言在边上做出无语表情,这家伙真是逮着机会就要欺负一下伊东摩耶,小学生么……
神宫寺奏摸着下巴,思忖片刻后抬头看着五条悟,“若我不求您,五条家主是不是就会隐藏重要线索及证据呢?”
五条悟双手交环在身前,背靠在墙上随意道:“这么嘛,就看我的心情了,除非你亲口请求我。”
“只要我亲口求您?”
“没错。”
“那我求您,”神宫寺奏弯眸说道,仰着下巴显得格外诚恳,“这样可以了吧?五条家主?”
五条悟这才反应过来前半句话就算是在求他了,睁大眼睛看着对方,而少年神情越是真挚,就越是觉得敷衍。
他皱起眉心,满眼指责道:“你这也太敷衍了吧,要好好鞠躬,把话说完整才对吧!”
神宫寺奏抿唇向外迈出一步,语气淡了几分,“这已经是我做出的最大让步了,请不要再为难我,明天我会安排人员与您对接,多谢配合。”
“…………”五条悟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发出不爽的啧啧声。
夏油杰旁观了全程,见到没能如愿以偿的五条悟莫名想笑,从对方身边路过时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悟,这件事就稍微配合一点吧。”
“我当然知道……”五条悟就是让要伊东摩耶吃瘪,在对待正事上自会认真对待。
夏油杰跟上了前面的黑发少年,脸上的笑意随之淡去,兀自回味着自己在刚才那一幕产生的熟悉情绪。
去年这个时候,他应该也是这样旁观奏和五条悟的互动,然后在五条悟碰壁时偷笑。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越来越觉得伊东和悟的对话模式熟悉了。
回到办公室后,神宫寺奏收到了来自五条景义的恨意值。
【恨意值+3】
【当前恨意值:36】
虽然表面上从容不迫,不相信他给出的人证,但心里已经想着怎么除掉他了吧。
神宫寺奏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景色,夕阳的暖光印在他白皙的面容上,呈现出暖玉般的莹润色泽,他已经脱下了风衣外套,身形略显单薄,但优秀的身体比例衬得他如翠竹般挺拔修长。
夏油杰进来时就看到这样的画面,目光下意识顿住,在对方几乎融入夕阳的背影中寻找熟悉的感觉。
回想初见银发少年的情形,对方正背靠在夕阳光影中,美好得不似真实存在的人。
而眼前的黑发少年,挺拔的身形透着更为冷冽的气质,夕阳的暖意都无法将其驱散,薄纱质感的窗帘随风飘曳,朦胧地遮挡住少年的上半身,好似要将他的存在掩去。
夏油杰从少年的背影中读出了名为孤寂的情绪。
对方仿佛正一步步走上不能回头,注定孤独的道路。
这个身影,也将随坠落的夕阳一同消散……
“时候不早了,夏油同学,你整理好记录就可以回去了。”
这时,望着窗外的年轻部长转过了头,笑着对夏油杰说道。
夏油杰心神微颤,走到对方身边,一同被刺目的夕阳吞没。
对上那双平静无波的黑眸,夏油杰鬼使神差地问了出来:“伊东部长,我可以知道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吗?”
真如五条悟所说,是为
附属的加茂一派效力吗?
但从他接触对方以来,少年的表现并没带给他这种感觉。
神宫寺奏就等着夏油杰问这种问题,不枉他当初认真刷好感,他对于对方的观察与探究也熟视无睹,比起容易暴露心思的五条悟,他觉得更沉稳的夏油杰会是更好的选择。
转身面向丸子头少年,神宫寺奏扬起唇角,黑眸中坠入了夕阳的朦胧暖光,竖起食指放在唇前低声道:“我要做的事,和夏油同学是一样的,这是只对夏油同学说的秘密。”
“……”夏油杰没想到对方会直接告诉自己答案,甚至和他拥有着同样的想法。
但迅速冷静之后,夏油杰像是没明白一样眨着眼,“你指的是……?”
对于少年的谨慎,神宫寺奏倒是很满意,转头看向绚烂的夕阳,“改变咒术界,建立新秩序。”
“这就是伊东部长真正的目的?”夏油杰还在装傻,目光却锁定在对方纤长的睫毛上,“就这样告诉我,是出于信任吗?”
可他们接触的时间才不过一天而已……
“因为这也是我们共同的秘密,夏油同学不用担心,你需要进入高层的敲门砖,我可以给你提供。”神宫寺奏说着,弯眸看向丸子头少年,“同时,我也需要你成为我的势力之一。”
夏油杰暗自思索了片刻才接受了对方口中的信息,但伊东是怎么知道他心里想的和自己一样呢?就这么笃定吗?
而且成为对方的势力,是与加茂分割开来的吗?
一时间冒出这么多疑问,夏油杰有些不知从何问起。
比起自己,他还是更想知道黑发少年的动机。
“为什么?”夏油杰沉声问道,紫眸情绪沉淀下来,“伊东部长心中的愧究竟是什么?”
神宫寺奏没有停顿太久,黑沉的眼眸情绪不变,“是未来,我答应要给别人一个更好的未来。”
这个未来可以是禅院甚尔和惠的,也可以是咒术高专众人的,更是咒术界所有后辈的。
唯独不会是他的未来,他回应不了别人的期待,所以并没有未来。
虽然没办法达成对方的期望,但这样的未来能否勉强让信介满意呢?
夏油杰听到这个回应,却莫名体味到了一种艰涩的情感。
原因与“愧”都是未来吗?
因为给不了期待的未来,只能换一个方向给予另一个更好的……?
这种感觉,就像是奏对他们说自己什么都做不到一样,无奈又悲伤。
但眼前的少年眉眼含笑,分明是在向他承诺着这样更好的未来。
“我知道了……”夏油杰选择相信对方,“我会和伊东部长一起创造这样的未来。”
神宫寺奏还以为他要再问几个问题才能消除戒备,确认了对方神情不似作假之后,他稍稍点了下头,再次重复道:“要记得保密哦,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夏油杰笑意柔和,他倒是挺想让五条悟别再继续纠缠对方,但既然都这么说了,也只好答应,“好,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得到准确的回应后,神宫寺奏从窗边离开,坐在办公桌前做最后的书面工作,一边整理一边道:“夏油同学整理好记录差不多就可以回去了,不用留下来。”
“嗯……”夏油杰转身坐在沙发上,低头翻开记录册。
然而他并没有很快就整理好,而是故意放慢速度,像是不熟练一样时不时思索一段时间。
一直到窗外光线完全被黑暗吞噬,夜色悄然降临,副手也从外面回来,两个人竟然同时处理完手边的工作。
神宫寺奏没有多想,套上风衣外套后和二人一同向楼下走去,路上随口问了一句:
“已经这个时间了,夏油同学是住在附近吗?打算怎么回去?”
夏油杰略微迟疑地报出一个地址,又补充道:“走回去也不过半个小时。”
“虽然不太顺路……”冬天的夜路又黑又冷,神宫寺奏决定对这个盟友多照顾着点,“不过我可以让司机先送夏油同学回去。”
“啊,那真是太感谢了,伊东部长人真好。”
神宫寺奏总觉得对方有些过于拘谨了,但也没说什么,和对方一同站在路灯下等副手开车过来。
夏油杰刻意向黑发少年挪了点距离,低头看着对方的发旋,嗅到了那股违和感十足的香水味。
他状似不经意般问道:“伊东部长,可以问一下你为什么要喷这个味道的香水吗?和您的气质有些不符,稍微有点在意……”
“这个啊。”神宫寺奏也没向他隐瞒,不论是被对方主动发现还是他自己揭开伪装,都是迟早的事,“因为闻到樱花的味道,会让我时刻想起那个人。”
“诶?是……爱人?抱歉,我是不是过于冒犯了?”夏油杰说完捂住了嘴,像是不太好意思一般。
“不是,夏油同学误会了,若要说起来……大概是家人一样的朋友吧。”神宫寺奏扯了扯嘴角,笑意却抵达不了那双眼眸中,“樱花盛开的时候我都会去看看他,仅此而已。”
“这样啊……抱歉……”
夏油杰在听到家人一样的朋友时心脏不由加速跳动,缓缓看向身边的少年,
瞳眸轻颤,呼吸不自觉放轻。
这么多熟悉的词汇从对方口中说出来,是巧合还是……
神宫寺奏抿着唇没再说话,在车开到后和夏油杰坐进去,一路上都没人再出声。
过了十分钟左右,轿车停靠在夏油杰租住的公寓边上。
夏油杰下车后对黑发少年礼貌道别,关上车门后便站在原地看着轿车扬长而去。
他觉得自己需要再整理一下思绪,明天,后天,之后做实习助手的每一天,一点点得到更确切的证据。
但倘若奏真的没死,化身为伊东摩耶进入咒术局,他又是怎么躲过六眼的呢?
面对这一疑点,夏油杰的思路在这里彻底断裂,他必须要找到这背后的原因。
第二天,口嫌体正直的五条悟还是来到督察部协同搜证,给出了不少具有力度的证据。
年轻的部长又回以公式化的感谢,让五条悟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伊东,我告诉你,这次要是失败,你就给我滚出咒术局!”五条悟的手指几乎要戳到黑发少年的额头,颇有咄咄逼人的气势。
神宫寺奏对此也毫不在意,回应道:“我一定会让所有人都满意。”
“哼!”五条悟上下打量他一眼,偏过头径直离开。
审判会议将于后天上午十点召开,这段时间会是他们整合线索,制定判决书最后的期限。
督察部再次陷入一片繁忙之中,隔壁的几个部门看着来往穿梭于办公室的督察部员纷纷露出同情神色。
自从伊东摩耶上位,督察部加班的频次直线上升,看得人们啧啧咂舌。
有这么一个工作狂上司,实在是太惨了……
这两天,夏油杰跟着一起加班到晚上,然后在工作结束后和黑发少年坐同一辆车回到公寓,二人对此都不觉得异样,接受得十分自然。
就在审判会议前夕,夏油杰再次顺理成章得到了和部长一起坐车的机会。
路上他们依旧没有交流,大概因为明天就是对五条景义处以判决的重要日子,他们又埋头忙碌了整整两天,难得的放松之后便不愿开口说话。
夏油杰这两日也没能有更进一步的收获,对于伊东摩耶和奏的联系仍是模棱两可。
或许等这段繁忙的时间过去之后,他可以有更多的机会试探……
在启程五分钟后,他便听到一直看着车窗外的黑发少年忽然开口。
“抱歉,夏油同学,把你给卷进来了。”
“?”夏油杰闻言有些茫然,扭头看向对方。
他还没看清对方的脸,就因为受到攻击剧烈震荡的车身失去了平衡。
意识到是有术师对他们进行伏击,夏油杰立刻在这混乱情境中唤出自己咒灵试图阻止失控车辆倾翻。
他还未进行下一步动作,余光中黑发少年的身影便迅速向他靠近。
下一刻他便被对方按得弯腰趴伏在车座上,而少年的身体却以一个保护的姿态扑在他身上。
待受到冲击的车辆稳定下来后,挡在夏油杰身上的少年却迟迟没有直起身。
“滴答”
一滴带着热意的液体落在夏油杰的脸上,混杂在淡淡花香味的气息中的,还有浓郁的血腥味。
紧接着又是一滴。
夏油杰诧异地抬眼,却看到对方的腹部被长长的锐物穿刺而过,大片猩红顺着锐物一头流下,浸透了那块衣物。
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少年脸上却并无痛苦神色,连闷哼都不曾发出。
忽然,夏油杰的目光便被那个正向轿车接近的身影吸引。
正是袭击他们的术师,对方一定是为了让伊东摩耶不能参加明天的审判会议才……
夏油杰盯着那人眸色渐冷,脸上突然传来微凉的触感,他随即抬眼看向黑发少年,只见对方面色苍白,呼吸微颤,正伸手擦去他脸上的血迹,嘴角含笑道:
“夏油,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