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界限
【行李多吗?】
【我打车回去了。】
孟言川刚坐上车,把住车门的手一顿,她怎么打车回去了?放假的行李那么多,怎么无缘无故打车?他定定的看着手机,双目骤然一暗。卓可盈就像个放风筝的人,他就是被那根脆弱的绳牵制住的风筝,所有的动向全靠她操控。她这一松手,无疑是把他无限放逐到天际中,起起落落没有方向,周遭的一切都是未知数,爬回她手里的每一步都在摸奖开盲盒。
卓可盈以前没觉得自己有回避性人格的问题,可眼下遇到了这么棘手的难题,她只想逃,只要见不到孟言川,潜意识里就把这些理不清的情愫判定为不存在。原本君君姐帮她定的高铁票是下周四,卓可盈完全没法再在家里呆下去了,连夜改签到周六回北海。
她正躲在房间里收拾行李,微信叮的一声传来未读消息提醒,点开一看是张璇。
【学妹,我下学期就退社团了。你做事挺细心的,我准备推荐你当经理负责人,你看你忙得过来吗?】
负责人?卓可盈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下,她从来没有在学校担任过要职,有些心里没底。
【我能行吗学姐?】
【你可以哒~其实负责人没有多出什么工作,就是整合社团的活动分派任务给别的经理人。】
【谢谢学姐的赏识,我会努力工作的。学姐你是要保研了吗?】
【是啊~进社团我也是为了综测分,不然我真的是懒得跑,还不如在宿舍睡大觉呢。你进社团也是为了保研做准备的吗?】
【我不是为了保研,我其实是为了薪酬。】
【薪酬????哪来的薪酬?】
张璇的问号给了卓可盈当头一棒,这是什么意思?她打字的手直都不自觉加快频率,一头雾水反问她:【经理人不是有三千一个月的薪酬吗?】
【没有啊,谁给你薪酬啦?我靠是不是李炜那个畜生区别对待啊!我待了三年怎么从来没有收到过工资???】
卓可盈双眼瞬间失神,她用力吞咽着口水,死死盯着张璇回复的消息。头皮一阵发麻,耳腔似乎出现了幻听有尖锐口哨回音在哼鸣,迟迟无法从惊愕中回过神。没有薪酬?那孟言川为什么要骗她?他每个月给自己打的三千块,是自掏腰包的吗?
此时此刻好像有一条燃火通红的辫子在抽打她,背脊发僵浑身都被火舌舔舐的煎熬难忍。不知道呆坐在地板上多久,脑子里的混沌愈演愈烈,膨胀着把脑浆都给搅碎了,她倒抽了一口气紧紧闭上了眼睛,眼皮止不住的打颤。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好没道理,为什么要编出有薪酬的谎言把她诓进社团?百思不得其解,卓可盈努力想找出原因,把每个可疑的节点全部串在一起。他当时问过自己是不是缺钱,难道是出于同情?为了施舍吗?
想到这里,卓可盈落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收紧,睡裤被攥变了形,皱巴巴的,哪怕松手也恢复不了原状了。原来在他眼里,她是这么的狼狈不堪。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去接济她,无疑是在拿着把钝刀往自尊心上戳。她没法从好的切入口去看待这件事,所有不好的回忆疯魔般冲破了密室逃出来掐住她的喉咙要她清醒过来。
“咚咚咚”
“盈盈,吃饭了。”
卓可盈眨了眨眼睛,想用眼皮分泌出的泪液湿润下干涩发麻的眼球,她撑着僵硬的膝盖缓缓下了楼。无论她多么竭力想说服自己不要再去纠结,可脸上还是挂不住的涩然。
“什么时候的高铁回北海?”
卓可盈机械般送了一颗米到嘴里,味如嚼蜡,没滋没味:“周六。”
“嗯?这么早就回去了?周六几点?妈妈得看看有没有时间送你去。”
卓可盈张了张嘴唇,被孟言川出声打断了:“你们要是没空,我送她去呗。”
听到他这么说没有以前心慌紧张的感觉了,她把头埋的更低了些,明明无人知晓她的心事,可还是无颜面对任何人。
孟耀文看着孟言川难得一见的懂事,冷不丁的调侃他:“哟?还知道要照顾妹妹了?不会又想讹我吧?”
“嘁………………你怎么把我想的那么邪恶?”
那些犹豫不决无法下定论的事情,有了结论。卓可盈幡然醒悟,他们之间有着重重枷锁拖拽着,也许所有对她友好的瞬间是因为他真的接受了父母再婚的事实,是在履行作为继兄的职责,而自己却犯了大忌踩在了情感和道德的边缘。实在是大错特错,应该乖乖回到自己该呆的位置,不可以再错下去了。
【陶陶,我感觉我犯了件大错,你方便接电话吗?】
卓可盈的心房裂成了无数条斑驳碎痕,她有点撑不下去了,想寻求一个有力的依靠帮她重新坚固意志。
“怎么啦姐妹?出什么事了?”
“我…………”卓可盈沉淀下所有浮躁不安的情绪,轻舒了一口气没有任何铺垫直奔主题:“其实孟言川的爸爸和我妈妈结婚了,我转学来应天就是因为重组家庭的原因。”
陶思蕴本来躺在床上敷面膜,她的话无疑是晴天霹雳一下把她给炸冒烟了,猛的弹跳起来:“什么???”
卓可盈很平缓的把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和盘托出,陶思蕴的心就跟过山车似的,一会儿捶着枕头破口大骂几句孟言川是个狗,一会儿又被他种种示好的行为给整语塞了发出感慨。
“不是姐妹,他自掏腰包给你钱这个事。出发点不一定是坏的啊,你有没有想过,是因为…………”陶思蕴咽了口口水,本来想找个委婉的说辞表达观点,但好像并没有什么合适的替代方案:“我看他百分之九十九是喜欢你,给你钱是想解决你的需求,只是想对你好。”
卓可盈就像是从极寒之地被冻成了冰雕,再被人浇了一盆烫水,浑身上下霹雳啪的掉冰渣,可那个凉透的劲还没来得及缓过来。
见她不语,陶思蕴敲着电脑喃喃读着百度上的资料:“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可表现为对伤害他的加害者由开始的冲突、敌对、害怕、恐惧,逐渐对加害者产生了好感,并同情、认同加害者的处境,甚至和加害者结盟,形成融洽、友好的合作关系。”
她停顿了一下反问道:“你是因为他欺负你才喜欢上他的吗?”
卓可盈咬了咬嘴唇否决了:“不是,那时候我并没有…………”
“那不就得了!”陶思蕴像是解决了一个世纪数学难题似的大彻大悟:“你这哪里算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患者啊?又不是因为他欺负你产生了好感,而是因为后来他的行为举止转变,才慢慢发现了他的本质。盈盈,我觉得你是明白这一点的,这是你给你们之间明明存在的好感找的一个借口故意去否决。”
卓可盈知道自己现阶段抱有鸵鸟心态,逃避现实、拖延停滞、自欺欺人。可她一点都不想把脑袋抽出来,埋在沙子里蒙蔽了自己的视线,就什么都看不到了,也不用去面对了。
陶思蕴看气氛有些滞塞,她半开玩笑似的想劝慰卓可盈放宽心:“要我说啊~让他承受一次曾经对你做过的坏事,你就能心里平衡了,不会那么难受了。你就应该把他关家门外一夜,解解气。再故意在学校里逢人就说不认识他,气死他。”
卓可盈显然是干不出这种事的,她比谁都心软不记仇:“谢谢你听我说这些,我想还是跟以前一样吧,不管在学校还是在家里,我就安安静静当个透明人就好了。”
“啊?可是…………”陶思蕴虽然一早就看出孟言川喜欢卓可盈,但听她说了这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后更坚定了要磕这对cp的心。听到卓可盈就这么放弃了,她真有些失落。
卓可盈强颜欢笑,佯装出已经卸下了包袱一身轻松的语气:“好啦~不早了,不打扰你了,早点睡吧。”
陶思蕴还是有些不放心:“那你有事及时跟我说,别自己憋着。”
卓可盈一声招呼都没打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独自去了高铁站,她需要时间去好好静下心,不想收到外界任何事情去影响她的决定。孟言川一早就起床想去问她几点出发,刚打开房门看到有一个小纸袋挂在门把手上。
他狐疑的扫视了一圈走廊,一脸的茫然盯着纸袋里一封厚厚的信封和他送给卓可盈的项链愣神。他抽出信封打开一看,全是钱。猛然瞪了瞪眼睛脚步就跟被钉在原地一样无法移动,眉头不自觉的发抖。凝视了片刻后,他逐渐从迷惑里抽出来,继而从头到脚凉了个透彻。这钱,是她还来的,她发现了,而且这是在跟他划清界限的意思。
【语音通话已取消】
【语音通话已取消】
【你人呢?】
孟言川紧紧揪着信封,呼吸都在痉挛,他一定要找她解释清楚薪酬的事。不管她是怎么想的,但把项链和钱还给他这个行为已经拉响了警报。他们之间原本就薄弱的关系,此刻在摇摇欲坠。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听,他不能再被她误会了。不一样了,和以前不一样了。
【钱还给你。】
【你接电话,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什么都没想。】
卓可盈一句表露情绪的话都不给他,让他更加抓狂。孟言川抬手把信封摔到床上,暴躁的把刘海揉成杂草,有万只蚂蚁踩着尖锐的爪子挠着他的五脏六腑,霎时间所有不安的情绪把他拖入泥潭,悔恨、羞愧、焦灼轮番上阵折磨着他。整个人越陷越深,淹没了喉管,窒息般的发紧。
他把衣领扣子一把扯开想让自己呼吸顺畅些,翻开通讯录找到陶嘉之的号码:“你妹妹在不在你旁边?让她接电话,有事找她。”
陶思蕴听到孟言川要找她,脑门冒出了无数个问号,她不自觉提高了些警惕接过了电话:“找我什么事?”
“卓可盈她奶奶家住哪你知道吗?”
“啊?”陶思蕴一下没反应过来,脑子一团浆糊,什么玩意???
孟言川的太阳穴都在发酸发胀,脑袋里轰然作响,他不能坐视不理了,已经到这个节骨眼了。
“你要是不知道的话,帮我去问下,不要告诉她是我问的。”
陶思蕴慢慢的清醒了些脑子:“那个………我暑假给她寄过快递,我找一下淘宝里的地址。”
“别告诉她,千万别告诉她。”孟言川焦虑的来回踱步,心里祈祷着一定要找到她的确切地址。
陶思蕴瞥了一眼陶嘉之拿着电话起身匆匆回到卧室里锁好门,压低声音把道理好好跟他理一理:“孟言川,不是我想掺合你们的事,我什么都知道了。”
孟言川心一咯噔,拉着行李箱的手一顿,整个人噗咚一声瘫坐在地板上:“知道?知道什么?”
“你就知道她怎么想的吗?她觉得你骗她说当经理人有工资,伤了她的自尊。其实我一开始也以为她妈妈是明星,她爸虽然发生那样的事情但再怎么说家庭条件也应该比普通人好。但后来我才知道并不是这样的,她妈妈和奶奶都要帮着还债,她家里所有的固定资产都被拍卖了,奶奶现在住的房子是姑姑的,她想攒钱就是为了能早点买个房子独立出去。”
“搬出去?为什么要搬出去?我真的是…………我真不是故意骗她的,我就是想她一个固定收入别那么辛苦出去找临时兼职。”
“我知道你不是出于恶意才骗她的,但是她不是这样想的啊。她想搬出去的原因,估计是不想再寄人篱下了。谁让你一开始那么欺负她的?我真搞不懂,她又没招你惹你,你一大男人非要跟她一个女孩过不去干什么?所以你现在是在干什么?亡羊补牢?”
一提到他以前犯的错,孟言川就百口莫辩,事实就摆在那里,他没有任何借口能推脱:“我………一开始是我的错。”
陶思蕴想到卓可盈那晚跟她说的那些事儿就气不打一处来,对这对cp又爱又恨,又想撮合又想拆,愤愤不平的为卓可盈讨要说法:“她又不是宠物狗,你开心的时候挥挥手她就来,看不顺眼了就不搭理。你要是一时兴起或者根本不是真心喜欢她的话,就算了吧,别去找她了。”
孟言川没有一丝犹豫,很笃定的给出了答案:“不可能的,我肯定要去找她,她对我有误解。”
“那你想好了吗?她过不去的坎你能解决吗?你们是继兄妹,你还欺负过她。”
孟言川直起身子拿起床上的衣服往行李箱丢,一字一句的郑重承诺:“我从来没把她当过妹妹,以后她每天都可以欺负我,直到她原谅我为止。”
“春源路38号,鑫朗湾6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