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破釜沉舟
永平郡主的视线一一扫过。
面目狰狞的苏承宁、扶着门恨不得吃了她的苏老夫人、目光阴冷的苏尚书、死死盯着她的苏乐。
“好好好”,连说三个好字。
长这么大第一次吃瘪,爹爹说不能操之过急,她想看看,过了今晚,他们的嘴是不是还这么硬,这个苏承宁,她嫁定了。
永平郡主勉强压下一半怒气,拿起马鞭抽向灵牌,踢翻火盆,发泄出另一半怒气。
眼看这些东西都飞向苏乐,苏承宁扑过去第一时间护住女儿。
蛮王差点冲出去,陈管事眼疾手快抱住蛮王,生生被拖出好几丈。
永平郡主恶狠狠地瞪着苏乐,“你会是第一个”,视线又扫过众人,“今天的羞辱我会加倍讨回来。”
说完怒气冲冲地带着人走了。
苏乐跑过去捡起娘亲的灵牌轻轻擦拭,眼泪不断地往下掉,人啊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太弱小。
人一走,蛮王赶紧跑进来,宝贝外孙女哭得让他心疼,又无计可施,用力向空中一挥拳头。
苏老夫人眼巴巴地看着苏尚书,抽出帕子捂着嘴又哭起来。
二少奶奶给苏老夫人顺着气,她一个内宅妇人,这么大的事,也不敢随便说话。
苏尚书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地,学着蛮王背着手在屋内转着圈让自己冷静冷静。
一圈一圈又一圈。
苏老夫人看得不耐烦,也不哭了,抓起一个东西就扔过去,“你转什么转,倒是想想办法。”
苏尚书躲闪不及刚好被砸中,眼一瞪,吼道,“急什么,这不正在想?”
这圈不转也罢,拉过一把圈椅坐下来,伸手招过二儿媳吩咐道,“找个人去宣王府上,告诉老二老三,就说时辰到了。”
二少奶奶应了一声,招过贴身婢女吩咐下去,婢女点点头跑着离开。
苏尚书又从怀里掏出一块黄色的蚕丝绫绢递过去,“用油纸包好,找一件乐儿的衣服,缝上去,赶紧。”
二少奶奶接过来,打开扫了一眼,瞬间吓得面无血色直接跪下了。
看得苏尚书皱紧眉头大喝一声“快去”。
她哪敢拿着这个东西到处跑,二少奶奶不敢动,赶紧吩咐门口另一个婢女将东西找齐拿进灵堂来,自己则抓紧手里的东西躲去棺木后面。
站着的蛮王只看一眼也知道那是什么,皱着眉问苏尚书,“你这是想让乐儿活着还是让她去……”
一连失去两个至亲的他说不出那个死字,这不是活靶子么。
苏尚书盯着蛮王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若乐儿活了,我们就活了,若乐儿活不了……”,说到这里他闭上了双眼,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那我们苏府满门就一起下地狱!”
一番话让满屋子的人心里各有决定。
也罢也罢,他早就一脚踏了进来,蛮王走到门口吹响一声哨,六个护卫从不同的地方走出来。
“去大相国寺,把那律找回来。”一个护卫点点头快速离开。
苏尚书有些意外,这个大老粗一向明哲保身,远离朝政,他以为……
蛮王也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斜眼看着苏尚书,“以前不参与是因为巴山界人丁凋零需要休养生息”。
他又看向外孙女,继续说道,“现在,我得护住这根独苗苗,她们仨也不能白死。”
“好!”苏尚书顿时一股豪气从丹田直冲脑门,“永平郡主说了一句话,‘过了今晚’,那今晚定王肯定有大动作。”
事不宜迟,苏尚书脸上的阴郁一扫而光,只剩下战意满满,叫进陈管事吩咐道。
“老陈,给下人把月钱结了,每人多给一两银子,都遣散吧,避免被波及。”
陈管事一时也不知道是老爷突发奇想还是被刺-激的,讷讷地喊了一声“老爷”。
苏尚书什么也没解释,挥一挥衣袖只说,“去吧,动作快点。”
陈管事不敢停留赶紧离开,只是心里有点茫然,苏府要倒了吗。
二少奶奶带着苏乐去棺木后面给她把缝好绫绢的衣服细细穿好,又抓紧时间扎了个不易松散的丸子头。
一脸认真地对苏乐说,“乐儿,往后对不认识的人要多个心眼儿,别什么都信。”
苏乐顺从地点点头。
二少奶奶想了想,又说道,“若是……往后就过你自己的日子,别想着报仇,你活着就是苏家最大的安慰。”
也不知道这话小丫头能不能听得懂,她心里清楚,即使苏乐还活着京城的苏府也不一定能平安渡过。
“那二婶婶呢?”苏乐面上一脸天真,私心里她想二婶回娘家,苏府后面将要面对的风雨,不知道二婶能否承受,她才嫁进府一年而已。
“二婶当然是嫁鸡随鸡啰,嫁进了苏家,苏家如何,我就如何。”说完还捏了一把苏乐的小脸蛋。
一番话俏皮中透着坚定,真是共患难才能见真情。
作为小孩的苏乐不能说太多,从二婶头上摘下一支如意多宝掩鬓簪,说道,“二婶婶这个送我吧。”
这个时候哪有不答应的,二少奶奶取下自已的荷包,又找婢女拿了些碎银,和掩鬓簪一起装好,递给苏乐。
苏乐拿出以前哥哥送给她的弹弓也装进荷包,再细细收好。
那律回来了,一身黑色夜行衣。
男人们围在一起商量着后续计划。
女眷则坐在门口一边等着男人们下一步打算,一边指挥着丫鬟、小厮忙进忙出。
不多会儿,身后传来争吵的声音。
“您得一块儿走”,那律很不赞同蛮王留在京城。
“你们一路上逃命都不得安生,我跑不动就是累赘,留在京城还能出把力。”蛮王也不赞同那律的提议,一口回绝。
这事儿苏尚书不好插嘴,不管是留下来还是回巴山界,都是险中之险。
见他还要说话,蛮王拿出一块令牌丢给那律,“这是命令!如果我没回去,巴山界交给你了,护好乐儿”。
那律内心五味杂陈,这可是向王令,相当于下一任继承人的凭证,这算是交待后事了?抬手就把令牌丢了回去,“我不要”。
蛮王眼一瞪,不要?敢拒绝?气得西南话都出来了,“向家现在成年的就你一个男娃娃,不给你给哪个?列号的好事都拒绝,是我抱到就跑,巴山界的人,么矫情,拿到。”
再矫情是真的耽误时间,那律收了令牌对着蛮王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蛮王欣慰地点点头,不愧是自已一手带出来的。
这时苏尚书才开口说话,“既然决定了,那就开始吧,时间紧迫。”
该出发了。
那律站在门口吹响口哨。
六个跟随蛮王而来的护卫走了出来,身披蓑衣,牵着重新包好马蹄的矮脚建昌马,看见那律手上拿的向王令,右手握拳放至心脏位置,齐刷刷低下头以示敬意。
那律也没托大,拱手抱拳,“这一路辛苦各位兄弟,待回了巴山界,我那律好酒好肉管够。”
六人回给他一个抱拳谢过。
要离开了,苏乐走到回廊下给亲人磕了三个响头,藏起心中的万般不舍。
那律穿好蓑衣抱起苏乐跨上马,这时候说任何话都是多余,谁也不知道苏府这场大难能不能挺过去。
一扯缰绳,“驾”,朝着已打开的大门冲出去,六护卫紧随其后。
直到孙女看不见身影了苏老夫人才哭出声,捶着打着苏尚书,一个字也说不出。
苏尚书被打得一声不吭,苏老夫人心里明白这是最好的办法,只是太过难受。
奔出府的七人,从出门那刻便分道扬镳,各跑各的。
守在苏府门口的小兵看到有人出来,立刻禀报上去。
接到消息的永平郡主,砸碎了屋子里所有东西,看见尹松进来,揪着他的衣襟,又哭又闹。
“他羞辱我,今天去苏家,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羞辱我,尹松,苏家没一个好东西。”
尹松轻轻拍着永平郡主的背,目光有些复杂,试探道,“属下去杀了苏家满门。”
“不,不要,我荵了三年,为何要让他如此轻松地就解脱了,今日过去他肯定明白了,毕竟他那么聪明,不然怎么可能把他女儿送走。”
都这样了,还是舍不得吗?尹松微微有些憋闷,像哄小女孩般哄道,“那我去把他女儿抓回来,让你泄愤?”
永平郡主眼神一亮,胡乱擦了把眼泪,也不哭了,坐在地上摇着尹松的手撒娇般说道,“还是你最懂我,抓他女儿回来,我就不信他女儿在我手上还能不答应。”
“属下领命,郡主放心。”
尹松将永平郡主抱上贵妃榻,对婢女吩咐道,“给郡主梳洗梳洗。”
闹了这半天的郡主也累了,在婢女的服侍下昏昏欲睡。
尹松看着婢女给永平郡主盖好被子才离开房间,招手喊过一名手下,吩咐道,“全城搜捕,苏府小女儿苏乐,抓活的,通知城门守卫,看到带孩子的就拦下来。”
侍卫领命而去。
尹松目光沉沉地看向远处被风吹得东摇西摆的灯笼,晒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