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林柚白跟他的准未婚夫盛英喆，是上个月刚刚决定要订婚的。
a市上流社会的人家，会在omega子女分化之后，就着手为孩子挑选夫婿。
众所周知，omega分化的平均年龄都比alpha要晚。
等到分化完成，家族挑选合适的结婚对象，再订完婚，差不多也就到了适婚年纪了。
林柚白在十四岁那年顺利分化成了一名omega。
彼时他父亲刚过世不久，林承赫忙着处理父亲身后事以及家族内外事务，抽不开身来操心弟弟，林柚白的婚事就一直耽搁了下来。
十六岁，林柚白参与礼仪学院举办的例行大型体检，信息素等级被评定为s+。
自那以后，上林家来提亲的人就差点快将门槛踏破。
可两年前刚分化那会儿都没急着把林柚白嫁出去，两年后，就愈发要精挑细选了。
剔除掉家世不够好的、年龄差太多的、信息素等级太低的，算下来，其实能选择的良配也没有多少人。
最后定下的是城南盛家的小公子盛英喆。
盛家和林家同为a市四大家族之一，从军从商，家境倒是没的说的。而且这个盛小公子虽然比不上他大哥盛汝南那样有众多光环加身，但也是联盟初级军校各科成绩a+毕业，即将要去“帝源”联合军校指挥系深造，毕业以后会走上家里为他铺好的康庄大道，在a市年轻一辈里算得上是顶优秀的了。
两家的长辈见过几面后，婚事很快就定了下来，订婚宴则被安排在下个月举行。
在确定要订婚之前，林柚白和盛英喆一共只见过两次面。
第一次是让两个年轻人“先熟悉熟悉”，第二次，就是商量订婚的一些事宜了。
林柚白对这位未婚夫算不上喜欢，但也绝对不是讨厌。
毕竟他在贵族礼仪学院就读四年，所学的全部知识都是如何当一只美丽的花瓶、一位贤惠的妻子，他不可能对自己未来的丈夫心怀任何愤懑不满。
尽管他这位未来的丈夫，在两人私下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直截了当的告诉他，自己一点儿也不喜欢他。
林柚白就是在那个时候听说段亦棠这个名字的。
在盛英喆的描述里，他真正喜欢的人是一个贫穷但美丽omega。
那个人跟林柚白这种娇生惯养、除了漂亮衣服和可爱玩偶以外就什么也不懂的omega不一样，是个有着丰富的内心世界的人。
盛英喆说，那个不一样的omega名叫段亦棠，虽然生在贫民窟，但十分自强自立，为了养活自己同时打好几份工，尽管这样，他还是会从手指缝里攒下钱来买书学习，譬如什么《机甲制造原理》之类的，非常勤奋好学。
据说盛英喆第一次见到段亦棠的时候，就是看见他一个人在打工的地方的后台，借着昏暗的灯光，安安静静的翻阅着一本很厚的大部头，橙黄的光影撒在他的侧脸上，美的如梦似幻，盛英喆一下子就沦陷了。
后来他几次上前搭讪，在得知这位美人看的居然还是《a-16号机背后的故事》这种连他们联盟军校也列为高级教材、选修课上才会请有着丰富作战经验的老机甲师来讲解的书籍后，不由得对他更为欣赏。
要知道，一般的omega，比如他那个空有外貌却脑袋空空的未婚妻林柚白，闲暇时会看的书永远只有《如何烤出漂亮的蛋糕花纹》或者《前沿服饰搭配》，而这类有关机甲前沿知识的书籍，林柚白根本是连碰都不会碰的。
两厢对比，盛英喆愈发觉得段亦棠除了有个好看的皮囊之外，内涵也是万里挑一，简直就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灵魂伴侣！
和这样的omega结婚，还愁婚后没有共同话题？还会担心娶一个草包回来，除了传宗接代以外什么用都没有了？
然而，作为一个世家公子，盛英喆的婚姻注定不能为自己所掌控。
就跟他的大哥盛汝南一样，他也注定要娶一个门当户对的花瓶omega，从此过上在他看来十分无聊的婚后生活。
所以他很苦恼。
苦恼之余，也将这份不如意转嫁到了未婚妻林柚白身上。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盛英喆从不忌讳在林柚白面前说有关段亦棠的事情，他甚至巴不得林柚白知道自己对他有多不屑，并且另有欣赏的人。
仿佛这样就能让他心里舒服一点似的。
总而言之，因为盛英喆的这些行为，某种程度上来说，林柚白在见到段亦棠真人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很多关于他的事情，并且在脑海里对他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
那大概是一个漂亮的很特别的美人，打扮朴素却也不掩绝色容貌，闲暇时刻会出现在市区的免费借读馆，面容沉静，笑起来有一种温暖人心的力量。
大概就类似小时候看的童话书《穿灰色衣裳的omega》里面的主角。
可是直到今天一见，林柚白突然发现，段亦棠跟他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虽然的确是很漂亮。
刚才林柚白的视线一直偷偷追随着他，并且拿自己跟他比较了一下，最终他不得不羞愧的承认——就算不是直a视角，而是以一个omega的眼光来看，段亦棠也真的比自己要漂亮。
起码个子比自己就要高很多很多，腿也很长。
而且，会在这样的地方打工，他的家境也大概确实不太好。
可除此之外，这个人和盛英喆嘴里那个娴静聪慧的大美人，似乎有着很多的不同之处。
比如说，盛英喆从没说过他在地下竞技场当守门员，也没说过他是会一言不合就拿叉子吓唬人的。
林柚白陷入了沉思，一时不知道是盛英喆在骗自己，还是他根本就还不了解段亦棠。
“柚柚，柚柚！”裴玉清扯着他的袖子，一双眼睛瞪的大大的，显然是还没从刚才震惊中回过神来，问：“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啊？难道是盛英喆自己跟你说的吗？”
林柚白点点头。
“那家伙怎么这样啊？”裴玉清惊讶又气愤，捏紧了小拳头，道：“喜欢别人还要跟你结婚！你大哥知道嘛？”
林柚白摇头，“他不知道。”
“你应该告诉他的！”裴玉清气咻咻的，“让你大哥教训他！”
林柚白叹了一口气，“算啦，其实我也没有——”
话音还没落，门外便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打断了两人的低语。
下一秒，酒吧的门被暴力的“嘭”一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个打开门的人便急急的扫视了一圈酒吧里面，见居然还有这么多人坐在这里，惊讶道：“你们怎么还在这啊？赶紧走吧！”
众人这才意识到，他们的等待时间的确是有点过于长了。原本应该是八点就开始的表演，一直到了此刻八点半，akum乐队竟然还没有登场。
那人语速很快，继续道：“巡防队的人马上就要过来了！”
“巡防队”三字一出，仿佛一道惊雷炸开在人群里，众人纷纷闻之色变。
“巡防队？！巡防队怎么可能来这里？”
“就是啊，贫民窟又不归他们管！你弄错了吧！”
众人七嘴八舌，吵吵嚷嚷，那人急了，大声道：“我骗你们有什么好处！听好了，刚刚得到的消息，今晚要在这里表演的那个a什么的乐队，他们的键盘手是联盟a级通缉犯！巡防队马上就要来抓人了！还不赶紧跑？！”
隐在黑暗里的段亦棠手上动作一顿，看了一眼门外，眼神意味不明。
“a级通缉犯？！”
这个消息来得太震撼，可众人还没来得及缓过神来，门外街道上便传来警笛的呜呜声，这下也没空追问了。
贫民窟里的人，五个里面三个都有点偷窃或斗殴的案底，放在平时是没什么可担心的，因为首府根本就不管他们，也管不过来——但谁也不想自惹麻烦，自己送上门去。
很快开始有人拔腿往外跑，杯子破裂、桌椅翻倒，酒吧里顿时一片混乱。
林柚白和裴玉清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只知道演唱会没有了，正呆愣着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该跟着大家一起跑还是留下，被人群推挤着一路到了外面大街上，就见前方又是一阵骚动。
“首府的人怎么也过来了？天哪，今天这都是什么阵仗啊！”
“首府的人好像跟巡防队不是为同一件事情来的，据说是在找人！”
街道前方，十字路口处，一辆银灰色的磁快速汽车缓缓停下。
下一秒，车门被一左一右拉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从车上下来。
林承赫比起白天要显得风尘仆仆许多，他披了件长风衣，先偏头听了听身边一位助手的报告，又抬眸朝这边看来。
他在人群里巡视了一秒，很快就找出了林柚白的身影。
林柚白猝不及防的跟哥哥四目相对。
林承赫盯着他，脸色可以用“糟糕至极”几个字来形容。
林柚白脸色刷白：“……”
完、完蛋了！
现在躲起来还来得及吗？
林柚白一下子就慌了，两只手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他咬着唇左右看看，下意识往裴玉清身后缩了缩。
但裴玉清也并没有比他大只到哪里去，两人一样的瘦小，所以此举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反而令他更显眼了。
林承赫：“……”
林承赫深吸一口气，大步走过来，沉着脸，一把将他从裴玉清身后拎出来。
哥哥比他高一大截，林柚白徒劳的小幅度的挣扎着，“哥哥……”
裴玉清也被突然出现的林承赫吓了一跳：“林大哥！”
林承赫看了他一眼，就有他的下属过来，把裴玉清也一把抓住。
两个小omega一前一后的被塞进磁快速车里，车门砰的一声关上。
林承赫吐出一口气，按了按眉心，问下属：“人呢，抓到了吗？”
“报告处长，人已经抓住了。”年轻的alpha书记员立在一旁，恭恭敬敬道：“叫彭穆，是个退伍兵，在部队的时候就因为猥亵罪受到过处分，现在人已经押着了，您要过去看看，还是？”
“一会儿去。”林承赫说完，绕到磁快速车的车窗旁边，曲起食指敲了敲，“林柚白。”
一扇隔音良好的窗户挡着，林柚白其实并不能听见外面的声音，但他看到哥哥陡然放大的脸和仍旧阴沉的脸色，还是心虚的抖了抖。
林承赫面无表情的盯着他，林柚白终于怂怂的将车窗降下一半。
“你乖乖回家，别再乱跑。”林承赫说：“这事还没完，等我回去再找你算账。”
林柚白小声道：“……好。”
林承赫挥挥手，示意司机开车，将两个人送回家。
林柚白可怜巴巴的扒着车窗，看着哥哥的身影一路变远。
街道上的人们依然在大吵大嚷，很快有手持电棍的黑衣巡防队过来拨开人群、维持秩序。
可那些场景也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里，好像从没有出现过一样。
今天发生的一切就像一个梦。
他从不知道a市还有这样的地方。
混乱、无序、肮脏、暴力。
可他也从不知道世界上还有那么漂亮的人。
就像盛英喆说过的那样，的确是看了一眼就很忘掉。
林柚白有些惊讶的发现，自己才刚刚认识他，就已经开始怀念他了。
这份思绪甚至冲淡了其他情绪，令他在回去的一路上，都在不断的回忆那个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