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猝不及防
窗外北风呼呼吹着,树都冻得打摆子。而屋内虽然暖气充盈,却依旧让秦予眼角狠狠抽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此刻就像在坐一辆刚刚登顶的过山车,在紧张的等候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冲,等到尖叫声落幕,以为到头了之后,却发现前面居然还有一上一下俩看不见尖端的大坡,而且那下坡路还是断的。
他一脑袋嗡嗡响。
“你电话响了。”陆九州十分尴尬。
秦予忍无可忍地指了指他:“你闭嘴。”
“……”
然而陆总本人的嘴是闭了,手机的却还没有,响亮地唱起了秦予的《一》,而且正巧是秦予前面说话那段:“这首歌唱给一个人……”
这回轮到秦予:“……你电话响了。”
“我能接吗?”陆九州摸了下手机,手很快收回去,像教室门外罚站的小学生一样挺直腰杆,小心翼翼试探着问。
……这个人总是一个眨眼就能从幼稚鬼和下流的成年人里无缝切换,而且居然该死的不违和。
若不是时机不对,秦予简直叹为观止。
“接吧。”他双手插兜,长腿一迈就走去把房门锁了,回过头时十分冷酷,“我揍你不差这两分钟。”
陆九州于是浑身僵硬地掏出电话,好像一个要去只身引爆地雷的“孤胆英雄”,一脑门热血都凝聚在这一个动作里。
他深吸一口气,拿出面对“之夏破产”的谨慎把电话架在耳边:“喂。”
“喂陆总,网上有人曝光你和小秦协议结婚的事,您看看我们需不需要立马辟谣?”助理火急火燎地撞掉了一架子资料,发出一阵噼里啪啦地掉地声。
陆九州则“下行上效”地一膝盖撞床头柜上:“……”
问题是这他妈不是谣。
霎时间他脑中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都消失了,只剩下一脑门滚烫的官司,把“哪个傻逼又找死”的横幅从厅堂一直拉到大门外。
然而没等他开口说这事,秦予电话又响了。这回他大概是有些烦躁想找个人出出气,于是没再无视,而是皱着眉头掏出来瞥了眼,居然是张念。
这个时间点……要讨论床事吗?
秦予听着背后陆九州乒乒乓乓像是要起义的动静,面无表情地了接通。
电话那头张念很颓丧地问:“喂,来喝酒吗?”
秦予心不在焉:“怎么了?”
“失恋了。”张念声音更颓了一度,简直像个刚在医院被老专家诊出“不行”的中年男人。
秦予则直接震惊上一辆云霄飞车:“……你什么时候恋了?”
“就我们鼓手啊,他居然又和那渣男在一起了!”张念义愤填膺地拍了一下桌子,却因为喝醉了手不稳,连带着酒瓶也倒了好几个滚来滚去,一团糟。
秦予脑袋嗡嗡疼,简直比面对陆九州还多了一兜大马蜂:“……你们睡了吗?”
张念讷讷道:“睡了啊。”
秦予倒吸一口冷气,一口好牙都快咬成磕绊的了才好险没骂出一句操:“……我谢谢你祖宗你个智障。求你冷静,别跳楼也别磕药——算了,你在哪,我来找你吧。”
说走就走,他挂断电话后飞快地指了指陆九州,一边行云流水地换鞋套衣服一边说:“你等着,前因后果来龙去脉最好想清楚,我今晚回来再找你算账。”
而堪堪闻到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的陆九州,甚至没来得及向当事人之一的秦予提一嘴假结婚曝光的事,就已经被“砰”的巨大关门声抛在了身后。
……没有成功挨骂居然还有点吃醋是怎么回事?
张念有个毛病,心情不好就不爱待在熟悉的地方,喜欢往酒店跑。
即便自家三百米豪宅里藏酒无数,他此刻依旧醉生梦死地泡在某六星酒店的五十九楼的酒吧里,仗着vip卡一个人霸占了半个吧台,酒保一二三号在左边对他嘘寒问暖,四五六号在右边和他玩着弱智飞行棋,赌注是点了一桌子酒和两碟小菜。
好在江城最近经济和旅游业都很不景气,酒吧人不多,放眼望去只有零星几个窝在暗处联机打游戏的人影,他哪怕是发疯躺吧台上,也不至于触犯众怒。
秦予绕过一群火眼金睛对着他双眼发亮的漂亮妹妹找过来时,张念已经自己把自己喝趴了。
看见披散着一头标志性黑长发的来人,张念居然硬生生把一双大眼睛眯成缝才认出来,然后朝他举起个空酒瓶:“秦啊,你说为什么呢?我明明那么喜欢他。”
“没有为什么,谁让你喜欢了个渣男。”秦予转开椅子坐下说,顺便微笑着让服务员给他一杯度数低的果酒。
张念立马凶巴巴地瞪他,非常“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地抓着他椅子边缘不让转:“不许骂他!”
秦予只好惊奇地望过去:“睡了不认账还不算渣男吗?你是不是把脑子射掉了?”
“你!”张念瞪着他。可秦予十分无动于衷,甚至还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戴上手套,从面前的小菜里抓起一块盐焗鸡翅啃了。
张念忽然泄了气,整个人矮到桌面上:“你说得对,可我就是喜欢他。”
“我有过特别糟糕的时候,我爸妈离婚,老妈再嫁嫁了个家暴男,老爸为了揍家暴男坐牢最后死在了牢里,从那以后我妈就一直……有点郁郁寡欢的,后来在我高中时也走了。”
“有那么个人,以请我做家教为由帮我付学费,不想让我受到别人一样的眼光,所以家长会时让自己爸妈来替我开,我第一次上台时没有钱买西装,是他送给我的,我去比赛,机票是他帮我垫付的。我做《青天白日》配乐的机会,是他跟在导演屁股后面陪喝酒陪笑了三天酒拿到的。他抱着我家垃圾桶吐的时候,还很高兴地祝我成功。”
“你可能不明白……那种感觉,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无论他对我做什么我好像都没法恨他,我就是很喜欢他,非常喜欢。”张念趴在桌上时,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细微的哭腔。
不过秦予几乎是没怎么犹豫,就说:“我明白。”
“不过如果是我,我会恨他的。感情很珍贵,没有人有资格玩弄你的感情,无论他为你做过什么,就算是你自己也一样。”
嗓音温和却不由分说。
张念听着轻轻笑了笑,眼睛红红的:“这真像你说的话。”
“如果陆总骗了你,你会和他离婚吗?”张念随口问。
“我会给他一个机会。同一件事情,如果他再试图骗我,他就完了。”秦予很认真地说,“但是这和劈腿不一样,谎言有可能是善意的,有可能是因为自卑、恐惧等等的情况不敢说出口,可劈腿不会。劈腿不值得我给他第二次机会。”
“你也别傻了。”
张念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迷蒙着双眼,也啃了个鸡腿:“其实我喜欢他不需要他给我回应,我喜欢他但他是自由的,他可以去追逐他喜欢的人,累了的话回头我永远都在。我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玩弄我。”
“他明明有喜欢的人,明明没想过放弃对方,为什么要和我……上床。我不明白啊。”
秦予木着一张脸把杯子推过去和他干了个杯,像个冷酷的哲人。
“可人就是这样,永远没办法百分之百地和别人相互理解。”
他安静了片刻,有些魂不守舍地低声说:“其实我也不明白,我明明说过无论如何我都不生气,可他还是对我说了谎。”
“为什么呢?”他轻声问。
没有人回答。
他摸摸自己的心,忽然觉得有点疼。
两个失意的人一边喝一边聊,时间从下午到傍晚,顾客走了一拨又来了一拨。张念在自言自语迟迟得不到回应后,迟钝的神经终于发现对面的美人已经喝成醉鬼趴在桌子上睡了。
他抓了把秦予的头发,把扔一边的外套披在秦予身上,然后迷糊地犹豫片刻,决定摸出手机打电话给陆九州。
“喂,陆总,秦予喝醉了,在天域五十九楼‘反重力’这里,你要来接他吗?”
不等电话那头的人说话,张念就没拿稳把电话摔黑屏了,捡起来后他按了好几回都没能按开,干脆放弃了。
他现在晕得不行,完全不想动弹,只想回家赖在床上,可他作为朋友还是很够意思的,硬是强打着最后一丝精神在秦予身边板正地坐着,困极了就往自己手上啃一口,一直坚持到陆九州出现。
他严肃地看着陆九州:“你对他好一点!”然后才摆摆手离开。
昏暗的卡座里,只剩下刚从办公室里风风火火赶过来的陆九州和睡得软绵绵的秦予。陆九州弯腰轻轻吻了他额头一下,把他抱起来。
陆总虽然已经很习惯当个瘸子了,可到底还是不能和健全人一样行动悄无声息及迅速的。秦予被他的动静晃得半梦半醒,撑开眼皮,就看见近在咫尺的陆九州。
秦予醉醺醺地问:“你知道我的专辑名字叫什么吗?”
陆九州一愣,秦予的专辑……出了吗?
他怎么不知道。
他应该……不可能忘吧?
莫非就在今天下午?
他和公关部门紧急开了个会,公关负责人是个无敌啰嗦的老头,念经念得他都快跪下了,刚溜出去就赶来“反重力”,现在脑子都发懵,还没来得及关注粉圈大小事。
“提示你一下,里面有首歌叫《利齿》。”秦予说。
噢,这个他记得。
陆九州秒答:“专辑叫两面三刀。”
“……”
秦予面无表情地推开陆九州,扯着他衣领拉回卡座上,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全然不见之前迷糊的模样。
“坦白一下吧,为什么会知道我今天才和张念讨论出来的歌名,以及我根本没和任何人说过的第二张专辑的名字。”
“嗯?重生?”
陆九州:“……”
真的好大一个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