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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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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况虽已经年过五十,精神和身体都非常好,一大早就在庭院里舞剑。

    即使现在天气比后世暖和,仲秋时节也该披上了外袍。荀况却袒露着上半身把一柄厚重铁剑舞得虎虎生威,带起了阵阵风声。

    打着哈欠路过前庭的朱襄看到荀老先生满身肌肉虬结,差点吓得被冷空气呛到。

    老人觉少,蔺相如比荀况稍晚一点出卧室,手捧着书卷来到中庭,朗声念书。

    荀老先生舞剑舞得更起劲,将身上舞出了一层晶莹的汗珠;蔺相如单手捧书,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念出的韵律正好和荀况舞剑的呼啸风声相和。

    朱襄仿佛在看一台舞剧。

    他想了想,从屋里摸了一把二胡出来,啊呜啊呜拉了起来。

    他那个时代的年轻人总会被家长逼着学一门才艺,朱襄学的就是二胡。

    之后在农田里干活,许多老农都拉得一手好胡琴,农闲时就准备社戏,朱襄还会登台帮忙配乐。他不仅二胡技艺精湛,还从老农那里学会了怎么自己制造二胡。

    虽然现在没有钢丝,但古琴能用什么弦,二胡就能用什么弦。朱襄给自己做了一把二胡陶冶情操。

    于是,在荀况和蔺相如晨练晨读的时候,朱襄踞坐在地上,摇头晃脑来了一段《二泉映月》。

    蔺相如吟书的声音变了调,荀况的剑差点砸到脚背。

    他们停下了晨练和晨读,转身幽幽看得还拉二胡拉《二泉映月》拉得十分沉醉的朱襄。

    昨夜嬴小政和舅父、舅母一起睡觉,非常厉害地没有尿床。

    但朱襄一起床,嬴小政立刻惊醒,再也睡不着。

    雪叹了口气,抱着穿好衣服的嬴小政前来寻找朱襄,就看到这两老头拳头硬了的一幕。

    嬴小政本来虚握着小拳头,正打哈欠揉眼睛。见到这一幕,嬴小政疑惑道:“舅父在干什么?”

    雪道:“你舅父在故意使坏。政儿,别学你舅父。”

    嬴小政更加疑惑:“啊?什么使坏?”

    雪没有回答。两个老人,一个举着大剑,一个举着书简,已经朝着朱襄冲了过去。

    朱襄连滚带爬起身逃跑。

    “蔺老,荀先生,为什么这么生气?有话好好说,别动武!”

    “哼,原壤踞坐无礼,先师以杖叩其胫!我今日便要效仿先师!”

    “朱襄,站住受死!”

    朱襄和两个追着他的老先生在前庭里绕圈圈:“我穿了裤衩,踞坐不算无礼。何况这个乐器就是这么坐着拉……”

    朱襄黑线无比。他虽然确实存了恶作剧开玩笑的心,但他万万没想到,两位老者的脾气居然这么暴躁。

    特别是荀子!你手中那把大铁块砸下来会死人吧?!

    至于吗!!!

    雪捂住了好奇探头的嬴小政的眼睛,走进厨房为嬴小政找吃的。

    政儿现在已经看到良人,待填饱肚子后,应该能再多睡一会儿吧。孩童要多吃多睡才能长得结识。

    嬴小政扭动着小身子,想挣脱舅母,又不敢:“舅父无事吧?”

    雪道:“不尊老,他活该有事。”

    嬴小政嘴角一会儿上弯一会儿下撇,也不知道是不赞同舅母的话,还是忍不住嘲笑舅父。

    待雪抱着嬴小政离开之后,没了面子负担的朱襄高举二胡蹲下:“别追了,我认错认罚!轻点揍!”

    蔺相如把手中书卷狠狠砸朱襄背上,差点把朱襄砸得扑倒在地上。

    荀况的铁剑高高举起,重重落在朱襄面前,扬起高高的灰尘,扑了朱襄一脸。

    朱襄干咳了几声,小声道:“我只是拉一下胡琴,至于吗?”

    蔺相如又举起书简,朱襄赶紧再次道歉。

    荀况却笑了起来:“好了,别装委屈。你这琴很有意思,你说是胡琴,难道是胡人那里的乐器?”

    朱襄道:“不知道,是家父教给我的乐器,家父说是胡琴。”

    荀况指着朱襄怀中的二胡道:“那不如叫赵琴。”

    蔺相如皱眉:“这声音不吉利。”

    朱襄讪讪道:“我故意拉了一曲不吉利的曲子,其实它的声音可以很吉利。”

    荀况也不顾自己满身汗,套上外套,正好衣冠,好奇道:“哦?蔺上卿没听过?”

    朱襄不好意思道:“没机会。”

    蔺相如的手又痒了。

    朱襄赶紧奉上一首《赛马》一首《空山鸟语》。

    蔺相如和荀况静静听完这两首曲子后,脸色稍缓。

    荀况道:“颇具民间野趣,音调也很古怪,看来这琴确实是从胡人那里传来。不过朱襄,你仍旧该学些正律。这些只是小道,无法规范你的行为。”

    这是“礼乐”是连在一起,“乐”是“礼”的一种。荀况虽不歧视其他乐器音律,但还是提醒朱襄要会学会正律。

    朱襄赶紧道:“是,我已经在学琴。”

    蔺相如嫌弃道:“他不是学琴,是糟蹋琴。”

    朱襄:“……”他只是用古琴弹了一首《两只老虎》而已。

    蔺相如嫌弃完朱襄后,道:“赶紧去整理仪容。早起第一件事就要正仪容,而不是衣衫凌乱乱走。别学某人。”

    某人用眼角瞥蔺相如。

    朱襄在战火燃起来之前,赶紧借口整理仪容离开。

    他真不知道为何蔺老和荀先生早上一起来就这么大火气。难道是起床气?

    朱襄整理好仪容后,进厨房催饭,正好看见抱着嬴小政站在雪身旁,正捧着一个小碗偷吃。

    朱襄笑话道:“哎呀,看我逮住了什么?一只在厨房里偷吃的小政儿?”

    嬴小政差点把碗摔了。

    雪瞪了朱襄一眼:“别吓唬政儿,小心政儿呛着。你被训斥结束了?”

    朱襄叹气:“我只是给他们开个玩笑,谁知道他们居然这么生气。”

    雪皱眉:“哪有晚辈和长者开玩笑?幸亏蔺上卿和荀先生都很宽厚,才不与你计较。但良人,你这坏毛病还是改了吧?”

    朱襄道:“我熟读教‘礼’的书籍,知道如此小玩笑不触及礼数和忌讳,所以才会做……啊,好了好了,雪你别动手,政儿还在这里呢,我不要面子吗?我改,我改!”

    雪放下了想拧朱襄胳膊的手。

    “希望你这次能多保持几月。”雪训斥完朱襄后,又低头对满嘴蛋花的嬴小政道,“知错就应当改正,别学你舅父。”

    嬴小政茫然抬起小花脸。

    就算舅母你这么说,我也听不懂啊?舅父究竟怎么了?

    朱襄笑着帮嬴小政擦干净脸:“赶紧吃完,然后我们去吃早餐。你还能吃吗?”

    嬴小政摸了摸小肚子,点头。政儿能吃!还能吃很多!

    自从来到舅父家,每日都能吃得很饱,嬴小政开心极了。

    朱襄道:“能吃就好。多吃才能长个子。”

    嬴小政很快把小碗里的猪油蒸鸡蛋吃完,朱襄端着蔬菜小米粥、小碗蒸蛋、几碟小菜进了前堂。

    荀况和蔺相如正在讨论什么,讨论得袖子都挽到肩膀了。

    见朱襄端着饭菜过来,他们才收敛狰狞的神情,变回宽厚的老者模样。

    “昨日吃得有些油腻,今早吃清淡一些。”朱襄将餐分好。

    荀况看着猪油蒸鸡蛋好奇道:“这道菜看着很精致,是什么糕点?”

    朱襄道:“这不是糕点,是蒸鸡蛋。将鸡蛋搅拌均匀,与猪油和盐同蒸就能获得。蒸鸡蛋比煮鸡蛋更容易消化,适合孩子老人食用。”

    雪把政儿抱来后,蔺相如和荀况先同时动筷子,朱襄和雪才动筷子。

    至于嬴小政,他窝在朱襄身边,乖乖等着朱襄喂饭。

    虽然嬴小政不重,但雪身体不好,抱了这么久,手也累了。所以现在朱襄接过雪照顾孩子的工作。

    原本嬴小政可以在屁股下面垫几个垫子,自己跪在高高的垫子上吃饭。

    但雪坚持认为嬴小政如此吃饭,对刚来家里住的荀先生不尊重,所以便由朱襄喂饭。

    朱襄很快就把自己的早餐吃光,开始喂嬴小政。

    在看到嬴小政肚子鼓起来之后,他制止了嬴小政想继续吃的请求,道:“过犹不及,要适可而止。吃坏了肚子,政儿就好几日只能喝药喝粥,吃不到美味佳肴了。”

    嬴小政立刻收回往前伸展,想要求食的双手:“政儿知道了。”

    朱襄立刻当着嬴小政的面,把嬴小政碗里的剩菜剩饭吃光。

    嬴小政眼巴巴地瞅着舅父吃自己的饭菜,小眼神可怜极了。

    蔺相如和荀况本来在为朱襄教育嬴小政“过犹不及”而拈须微笑。当朱襄用夸张的神情和动作吃嬴小政碗里的剩菜剩饭,一边吃还一边瞅嬴小政悲伤的小表情时,他们的脸色一沉。

    荀况用眼神询问蔺相如:这是你教导几年的成果?!

    蔺相如骂回去:他自己长歪,关我屁事!

    很习惯当老师和校长的荀况立刻在心里琢磨,要如何为朱襄布置功课,纠正朱襄这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

    虽然无伤大雅,但荀况是个完美主义者。

    朱襄根本不知道之后自己将要陷入功课地狱。他还在开开心心欣赏始皇崽被他欺负后不敢怒也不敢言,只会瘪嘴委屈的小表情。

    不趁着始皇帝还是始皇崽的时候使劲欺负,他妄为始皇崽的穿越者舅父!

    哎哟,政儿这表情好委屈,好可爱,再瞅一眼。

    好想画下来哈哈哈哈哈。

    朱襄决定在《始皇崽养育日记》中添上这浓墨重彩的一笔。

    朱襄:正常人谁写日记啊?

    朱襄:养了始皇崽,谁能当正常人!

    快乐是短暂的,朱襄很快就把嬴小政的剩饭剩菜吃光了。

    他擦干净嘴,点了点嬴小政鼓鼓的小肚子:“你是要和舅父出门,还是留在家中陪伴荀先生?”

    嬴小政陷入天人交战。

    荀况皱眉道:“不许出门。待我为你讲完课再出门!”

    “啊,是。”朱襄虽然不知道为何荀子要为自己上课,但荀子上的课,他当然必须听。

    反正他每日都要去蔡泽那里学习。现在家里的大佬主动为自己上课,可以把蔡泽丢一边去了。

    他刚开始上课,被他残忍无情地丢弃的前老师蔡泽就抱着一大堆书卷上门求教。

    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荀况来者不拒。

    蔺相如坐在门口等了许久,终于等着驾车来接他回城的蔺贽时,左手尺子、右手书卷,劈头劈脸朝这个睡过头的不肖子砸去。

    朱襄立刻关上门,不去看好兄弟被“家暴”的一幕。

    反正蔺老偏疼幼子,看着激动,估计蔺贽身上落不到几下责打。

    送走蔺家人后,朱襄拿来纸张毛笔砚台,规规矩矩坐好,准备抄书。

    荀况看着朱襄面前的纸张,问道:“这就是蔺上卿所说的可以替代竹简和木简的纸?”

    朱襄点头:“是。”

    荀况没有询问纸张如何制造。他摸了摸暗黄色的纸张,道:“你写几个字给我看看。”

    朱襄用他除了工整之外一无是处的字向荀况展现了纸张的用处。

    蔺相如虽然叮嘱朱襄不要把纸拿出去,但朱襄自己在家里可以用。

    纸是蔺相如“得到”,即使赵王不用,蔺相如自己用,或者赐给门客用都很正常。

    不过蔺相如赐给门客的纸都很劣质,只说这是新奇事物,可以偶尔代替帕子。

    朱襄自己用的纸已经改良过,只自己用。

    在外人面前,朱襄都藏着掖着。但既然蔺相如让荀况住进了朱襄家中,就是默许朱襄不需要隐瞒荀况。

    竹简和木简都太过昂贵,且不好携带。这时候的书籍都是贵重物品。朱襄能通过超群的记忆力将书本记录下来,若誊抄成竹简木简,恐怕不好带着这些宝贵书籍跑路。所以朱襄在学习的时候,都是直接使用纸张,然后自己装裁成书本。

    为此,朱襄还向雪学了一手简单的针线活。

    荀况看到了纸张的便利,也看出了朱襄用纸张记录书籍背后的含义。

    朱襄也已经发现,若蔺相如老亡,他肯定无法在赵国立足了吧。

    所以朱襄真的要去秦国吗?

    秦国质子居然被丢弃在朱襄门口,真是太巧了。

    一个被丢弃在赵国的秦国王室弃子能回到秦国,哪怕外界都传言是吕不韦的功劳,但那位公子子楚自己真的毫无心机,只是吕不韦的傀儡吗?

    怎么可能!

    如果这件事是秦公子子楚故意为之,朱襄可就要小心了。

    相处切记交浅言深,荀况虽然心中有计较,但没打算现在将此事告诉朱襄。

    他也猜测,蔺相如将朱襄护得这么紧,恐怕也察觉此事了。

    荀况不由在心中叹气。赵王弃之如敝履的人,秦公子在自己前途未明的时候就开始谋划拉拢。秦如此强大,非幸也,数也。

    若是秦能有一个不鄙夷仁德的君主,法令和教化并行多好啊。荀况看着跪坐着跪坐着,就撑不住身子一歪靠在朱襄身上发呆的嬴小政,眼中有了些许沉思。

    ……

    “果然,夏同就是异人。”回到家后,蔺贽立刻向父亲报告道。

    朱襄的交友关系十分简单,大部分都和蔺贽重合。所以一旦开始怀疑异人早就接触了朱襄,才放心设计把孩子丢给朱襄养育后,蔺贽立刻从朱襄身边把异人揪了出来。

    蔺贽咬牙切齿:“听闻他生母姓夏,不会错了!”

    异人的伪装如此不走心,但众人皆知诸侯公子就算落魄也会维持着自己身为王公贵族的尊严,而异人身为弃子一直在赵国唯唯诺诺深居简出,众人皆轻视他为庸才。所以哪怕他伪装不走心,蔺贽和蔺相如都没想过在朱襄家里蹭吃蹭喝蹭书看的病弱账房先生,就是秦国质子异人。

    异人和朱襄成为朋友,和蔺贽的关系自然也不会差。

    蔺贽现在满心被欺骗的愤怒和愧疚。他信誓旦旦说一定会保护好朱襄,却没有做到,将朱襄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

    秦国正四处征战,在赵王登基之初,两国就试探性的打了一场。之后赵国和秦国必定再起兵戈。

    朱襄身为秦国质子的舅父,怎么可能不危险?

    “异人与朱襄折节相交,与朱襄结亲,还将幼子托付给朱襄。朱襄得知了异人的‘算计’也不一定会生气,说不定还会感谢异人的认可。”蔺相如已经过了会怒气上头的年龄。

    他看到了更多,更多他已经预见,却不想看到的事。

    赵王昏庸,但赵王还年轻。

    秦王虽老,但继承人也英明。

    曾经秦国有几代雄主砥砺前行,赵国也有。

    秦国先王暴毙,秦国本该陷入混乱,其他六国都以为秦国会再次陷入“四代乱政”的绝境。但干政的太后、外戚,和从未接受过秦王教育的质子幼王居然都手腕高超。秦国居然越发强大。

    赵国先王正常崩逝,赵国太子正常继位。但先太子因瘟疫病逝后,先王手把手培养了如今的赵王整整十一年,结果驾崩前还得无奈让先后听政。

    这是天意在秦,不在赵吗?

    蔺相如在心中哀叹不已。

    看着父亲悲伤的神情,蔺贽不敢询问,也不愿询问。他垂下头,父子二人静静地相对而立,半晌无言。

    ……

    荀况是个好校长好老师。

    哪怕他天天指着蔡泽鼻子骂“辩而无用,多事而寡功,欺惑愚众”,不喜欢蔡泽这位勉强能归入纵横学派的弟子,都能仍旧边骂边为蔡泽解惑。

    蔡泽不记恨荀况的责骂,反而十分感激荀况。学派不同,不抄起兵器火拼就算脾气好。荀卿却骂完之后还为自己解惑,还不嫌弃自己长得丑,蔡泽当然十分感激荀况。

    当然,如果荀况不在每次骂他之后就顺带说一句“学学朱襄!”,他就更感激了。

    蔡泽看向朱襄的眼神十分幽怨。

    他私下问朱襄:“你不是说你除了会种田,其他一无所知吗?怎么荀卿说什么,你都能接上两句?”

    朱襄背着手自豪道:“我过目不忘!日读不缀!”

    蔡泽想揍朱襄。

    朱襄干咳一声,道:“不开玩笑了。我只是和农人游侠聊得多。各个学派的梦想最终都落脚于结束乱世,让普通人也能过上吃饱穿暖的生活,这便是圣人治世了。我深入民间,知道平民最基本的需求,所以荀卿聊什么,我都能插上几句。其实杂而不精,是荀卿谬赞了。”

    朱襄现在才是开玩笑,之前说过目不忘才是真的。

    蔡泽幽幽地看着朱襄,不知道该信哪个。

    最终,他一挥袖子离开,哪个都懒得信。反正信了也不会让荀卿不再说“学学朱襄”。

    朱襄失笑。

    抱着布老虎的嬴小政,一边无意识地扯着怀里布老虎的耳朵,一边抬头看向大笑的舅父。

    虽然不知道舅父笑什么,但舅父笑了,他也跟着露出愉快的笑容。

    “政儿,我们出门玩!”朱襄把嬴小政顶在了脖子上,“舅父该去工作了!”

    “好。”嬴小政一手拽着布老虎的腿,一手抱着朱襄的脑袋。

    今天是他来到舅父家的第十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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