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汪汪汪!”
房门一被打开,arana竖起耳朵就迫不及待的扑到邢予呈怀里,一整天没见,arana想他想的不行。一旁的宋晟乐直勾勾的盯着邢予呈撸狗,后背紧贴着对面邻居的大门。
邢予呈笑着摸了摸arana毛绒绒的头,arana高兴的探出舌头不停的想要舔他,邢予呈一正宗的处女老洁癖竟然就这么坦然接受了。
宋晟乐眉毛抽搐了一下,“我发现了,你的洁癖是对人不对事。”
“有吗?”邢予呈回头看他,见宋晟乐那开启防备模式如临大敌的模样笑的更欢了。他抱起arana向他走来,“arana昨天刚洗澡刷牙,经本少爷□□,从来不吃奇奇怪怪的东西,比人都干净。”
“你别过来!”宋晟乐两手挡在胸前。
邢予呈抓起arana的一只剪的干干净净的小肉掌晃了两下,一人一狗一起卖萌:“她真不吃人。”
arana也为自己作证:“汪!”
面对前半生造成的阴影,宋晟乐压根不吃这一套了,“壁虎也不吃你,你不是照样怕的恨不得跳河里。”
不提还好,邢予呈一想起壁虎那爬行的动作和四岁时它粘在自己肚子上的场景就浑身起鸡皮疙瘩,整个人都不好了。
看着邢予呈一副吃了x的表情,宋晟乐表示很满意,显然成功扳回一局。
但这表示一人一狗还没温存多久,就又要面临着分别的痛苦。
邢予呈和arana两眼相望,嘴里都发出可怜的呜呜声,舍不得的表情都如出一辙。
最后同时望向一边已经换上居家服的宋晟乐,不停的对他发射用于卖惨的星星光波。
“……”宋晟乐被闪到了,他的眉毛抽搐了一下。
邢予呈说:“你要尝试一下克服恐惧,哪怕你怕狗你也不能怕arana,她是咱家人,有户口的。”
宋晟乐问道:“她不是嘉颖姐的吗?”
北方地区都有地暖,屋里门窗紧闭,即使不开空调也很暖和了。邢予呈盘腿坐在地上,arana做在他腿上给他暖脚,“我姐她本来就喜欢到处跑,根本养不好她好吗,所以后来经她批准,arana已经正式成为我们的一员了。”
arana眨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宋晟乐。
“来,arana,callhis……”邢予呈停顿了一下,自古以来如何称呼都是他字典的一大难题,因为他很注重这个,也就每次都很慎重。
然后,他脱口而出:“小乐哥哥。”
arana张大她的狗嘴:“yue,yue。”
她竟然在说中文,而且音还挺标准。邢予呈直接惊讶的捧起她的脸:“哇靠,arana,这个不能乱叫,只有我能叫。”
“……”宋晟乐本来还对此感到高兴,一听邢予呈的话,他嫌弃的眼神一点也藏不住了,“去你的。”
窗外的雨水被微凉的秋风吹过,滴滴答答的敲打着玻璃,雨声到了后半夜逐渐减弱,规律的打着雨夜摇篮曲的小调。
邢予呈洗完澡出来,一个飞扑扑在床上伸了个懒腰舒展筋骨,整张脸埋在雾霾蓝棉被的柔滑触感中,“啊……我太喜欢冬天的棉被了,有太阳公公的味道。”
邢予呈卧室的被子是天丝面料的,手感非常柔软舒适,宋晟乐坐一旁笑了,“洁癖还是有好处的啊,还知道晒棉被。”
邢予呈探出头:“嘿嘿,是家政阿姨给我晒的。”
“……”宋晟乐无语的看了他一眼,掀开被子进去,背对着他躺下。
邢予呈知道他现在肯定睡不着,翻身爬到他身边趴在他身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腿还不老实的蹭来蹭去,“你说子成哥对你那么好,怎么都没听你提起过。”
宋晟乐不理会他。
邢予呈不明真相的哼哼唧唧,张开胳膊作势要化身八爪鱼开始贩剑撒娇耍赖。
“一年后,他出了车祸。”
宋晟乐淡淡的一句话,邢予呈刚竖起的章鱼脚停顿在半空。
宋晟乐继续说:“没救回来。”
我操……
“怎么这么突然。”邢予呈震惊之余默默缩回四肢,“那……”
宋晟乐拽住被角,说:“这件事严重影响了我,抑郁症复发后我怎么也控制不好情绪,所以很容易就被发现了,发现我有病,发现我偷偷打工。”
挨了一个巴掌。
“当时他们很生气,就把我关在家里关了一星期让我反省,我一个人在房间里。”
咬破了手腕,流了一地的血,原以为就这么死了,却还是逃脱失败了。
不过这些记忆都很模糊,具体的时间线他总是理不清楚,因为一想起这些不好的回忆,他的头就会剧烈的头痛,心脏也会隐隐作痛,身体在本能的排斥,就像是一种叫做ptsd的病症。
宋晟乐继续说道:“后来还是硬着头皮回了学校,但好在转学了,情况还算不错。”
邢予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能起到安慰的作用。当然了,他知道宋晟乐根本不需要这些口头安慰,如果他真的那么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脆弱,那么这些一次次的生死关卡他靠什么撑过来。
他靠的是自己,哪怕是经历过光明后的双重打击,他也是靠自己撑过来的。
但即便是这样,邢予呈还是不满意,宋晟乐这种随意看轻自己的想法。
邢予呈躺在他身侧,头藏进被窝里,额头抵着宋晟乐的背,手越过他的身体,握住了他的的手掌,紧紧相握。
仅仅不到一指节的距离,就是那些黑暗时期留下的疮疤,他嘴硬不会喊疼,可身体会向他倾诉吧。
它说它疼,能不能不要再伤害我了。
可宋晟乐总是刻意回避这些声音和身体的求救信号,渴望疼痛可以麻痹那些心理创伤。
邢予呈闭上眼睛,嗅着他身上和他一样的海洋香的沐浴露,大拇指还是摸到了他粗糙不平的疤痕,一路滑到腕骨的尽头,没摸疼伤者本人,自己的心脏倒是一阵一阵的感到难以言喻的痛。
“都过去了。”
“以后有我在,过去那些不好的事情都不会再发生。”
宋晟乐蓦然睁开眼睛,眸光微动了一瞬,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再也掀不起一丝的波澜,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心知肚明这些话听听就算了,明明早晚都是要离开的。
于子成是我第一个喜欢上的人,我认定了他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之一。
尽管他不可能喜欢我,我们没有开始就已经被迫结束,但他教会了我什么是喜欢。
“弟弟,你要好好想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喜欢我,如果是出于感谢,那不是喜欢。”
“阿姨的手术费也好,叔叔打官司用的钱也好,那都是你对我的感谢,而我是出于好心,出于对你的喜欢,对弟弟的喜欢,你可以慢慢还这份情,但不要用那种方式。”
又告诉我同性恋者的喜欢并不是难以启齿的。
“loveislove”
“喜欢一个人而已,哪里不正常了。”
“是人都有偏见,不用在乎别人的眼光,要知道你在做自己的时候,特别帅气。”
(以上三句话皆是于子成最后的留言)
我才能有机会喜欢上你。
他是我的启明星,是夜空中最亮的那颗。
宋晟乐和于子成之间的回忆,他并没有讲述太多,因为当时的他有多幸福,现在回想起来就有多痛苦,痛苦到他宁愿把根源的美好也一并弃了。
记性不好,是他学会的技能,保护自己的一种技能。
【“人要学会放过自己,可以忘性大一点,只要是让你不愉快的记忆统统扔掉。”】
知道他家里的情况时,于子成也会针对他当时的情况递给他一把解决难题的钥匙。
【“钱不能代表一切,如果你有相反的想法,那只是因为你被身边的人影响了,每个人对金钱的概念都不同,因为经历不同,建造的观念也会不同,他们极力需要钱,是因为穷怕了,但最不该把你也拖下水。”】
他说过的话,宋晟乐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些道理并不深奥难懂,但人一旦到了绝境,想要逢生那必然要被提醒,才能拉回理智。
可他却还是不在了。
宋晟乐不是不能振作起来,而是不想。
因为他想拼命想要抓住的人没留住,深信不疑的事实翻云覆雨;信任的朋友对他反目成仇,他就不想融入掺杂浑水的集体,所以他被孤立,不想去学校。
去打工挣钱本就不是他的本意,是因为他认为的迫不得已,但至少这是有意义的,因为他的牺牲换来了很多不属于他的收获。
但当他的父母也在劝他退学时,他想要反抗,更不想去打工,想像同龄的少年一般坐在教室里上课学习,可在当初那只是一种遥不可及的执念所以他后来打工都会被辞退。
他深知自己从来没有被父母真正的认可过,从小便是如此,一开始的“别人家的孩子”只是邢予呈,再到后来就广泛到全班、全年级、全校,全市、全省、全国……
总有比你优秀的人,是事实,也就更让人感到无力抵抗的窒息感。
一旦他想与现实对抗,现实都会让他碰壁,使得他对本就不确定对错的事情做出的选择彻底崩塌。
每活一天一刻都是在与世界为敌。
世界不认同就没有立足之地。
可偏偏他活到了现在,并且开始渐渐放弃挣扎了,大概就在三年后吧。
最后那根象征命运的丝线缠绕的是邢予呈的指尖。
拖着他这三年究竟是要干什么呢,他想过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暗示了是谁,可他又不敢相信这个世界突然送了他一颗糖。
当天晚上,听到枕边的人规律绵长的呼吸后,宋晟乐缓缓睁开眼睛,轻手轻脚的搬开邢予呈他在他身上的胳膊和腿,把枕头塞进了他怀里,独自披着夜色出门。
深夜里的一切都很静谧安详,小区道路两旁栽种的树木抖搂着前夜的雨点。
他不停地绕路,迟迟不向目的地前进,在一条条熟悉的路来回绕圈,似乎是在等时间。
最终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宋晟乐朝原先的目的地走去。
他走的是一条小路,拨开层层枝叶后,映入眼帘的便是映着天空微弱光芒的月湾河。
人一旦触碰到了心底的情绪,不论是美好还是悲伤,某个地方都带着一定的回忆。
那些回忆印在那个地方,感官便会释放那段记忆带来的一切感受,便会触景生情。
于子成交给他的道理他都学会了,可唯独有一条他怎么也学不会,那就是不给喜欢的风景擅自贴上任何记忆标签。
宋晟乐视线渐渐模糊,他很久没有一个人来这里了,因为他做不到,他会陷入悲伤的困境,一度无法自拔。
尽管他能与别人谈起于子成的死,但他还是不想面对没有他的现实。
好像只要他不来这里,于子成就一定还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好好的。
【“好久没有看到晚上的月湾河了。”】
“子成哥,我好想你。”
宋晟乐再怎么极力克制,却还是让这句话染上哭腔。
于子成的葬礼他没有去,头七也没有去,清明节扫墓那天他也没去,直到高一开学前一个月,才去于子成的家远远的看了几眼。
一切都和从前一样,除了门口悬挂的那几盆他送的绿萝没人照顾枯萎了以外,都还好好的。宋晟乐刚想转身走,不曾想迎面走来一个女人。
她是于子成的女朋友,张芯瑜。
也是她告诉宋晟乐于子成的骨灰葬在了月湾河,两人在附近的小公园的长椅上聊了很多关于从前、关于最近、关于以后和未来。
张芯瑜抹去眼角即将滑落的泪水,从包里拿出一本书,告诉他这是于子成原本要亲手送他的,他来的很是时候,今天送给他正好合适。
宋晟乐接回过来抱在怀里,眼泪不自觉的就开始流,小心翼翼的抱着那本书,苦涩的回忆放任自流。
等他再回到家的时候才撕开外层包着的旧报纸,里面的书是英文版的《罗密欧与茱丽叶》,不是崭新的,第一页还签着于子成的英文名“lucas”。
书里面夹着一张书签,上面写着“thesameisnotacceptedbythesecularlove,ihopeyoucanbeasbraveasthemtolove,evenifitisatragedy,willalsoleaveasymbolofpureloveevidence”
【同样是不被世俗所接受的爱情,我希望你能像他们一样勇敢地去爱,即使是悲剧,也会留下象征纯洁爱情的证据。】
反面写的是:happy15thbirthday
巧的是,宋晟乐十六岁的生日依然没有一个人记得。
他不禁想,如果于子成还在的话,他十六岁的生日应该也能小小的庆祝一下吧。
……
在向死而生的世界里来往的,大多都只是过客,海市蜃楼般的热闹假象消失匿迹后,真面目都是荒草丛生的一座孤岛。
当初他从不会说一句再见,任何人任何事都是如此,只是因为深知不可能再见。
或许今天来,也是为了庆祝他比上一次又成长了许多,所以想过来给他看看。
清风拂过,平静的河面倒映着一枚泛起波纹的月亮。
宋晟乐这次不再匆忙跑开,不再留下伤心的痕迹,他笑着向他招手,“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