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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第79章(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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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生半夜被叫来,给他挂了瓶药。

    折腾完天已经亮了。

    最近天亮得越来越早,黎栀看了眼时间,才六点多。

    素来生物钟规律的谢南忱此刻却安安静静地阖眼躺着,没有丝毫要醒的迹象。

    “麻烦您了,大半夜叫您过来真的不好意思。”送医生出去的时候,黎栀不停地道歉。

    “没关系,六爷的身体重要。如果以后再有什么情况,夫人随时联系我。”说着,他面容严肃了些,“不过夫人,恕我直言,这次六爷的癔症发作,比之前的情况都更严重,我没有把握能让他恢复。”

    黎栀怔了下:“什么意思?”

    医生叹了叹,说:“睡眠障碍属于比较普遍的症状,应该有一阵子了,您刚刚所看到的的身体抽搐,之前也都有。”

    “但我发现这次他的躯体形式障碍更严重一些,就是说,一些类似于官能症的非病理性身体疼痛,比如心绞痛,四肢疼痛,头痛之类的。”

    看着黎栀渐渐苍白的脸色,医生艰难地继续:“他现在应该已经有情绪很难控制的时候了,后续发展下去可能还会产生更严重的分离性障碍。比如记忆障碍,也就是众所周知的失忆——这点我不能确定,也许他已经有了轻微症状,会偶尔忘记一些事情。再来就是身份识别障碍,即多重人格,还有可能出现更严重的人格解体障碍。”

    黎栀听不懂那些专业术语,但仅仅是“失忆”和“多重人格”的简单字眼,就让她脑袋嗡了嗡。

    她想起他的确有过记忆异常的情况,前些天就会问她一些他明明应该知道的问题,可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后来他似乎怕她察觉出端倪,便索性什么都不问了。

    “可是,他之前不是已经好了吗?”黎栀忍不住边哭边说,“为什么又会这么严重?”

    “恐怕是受了什么很大的精神刺激。”医生扶了扶眼镜,沉思道,“而且我注意到他这次几乎没有自我解救的,也就是说,他可能认定自己好不了了,所以这样下去,就连我也没有办法。”

    黎栀哽声道:“那……会怎么样?”

    医生于心不忍地看着她,还是说了出口:“如果发展为重度抑郁,可能会彻底失去生存,有自杀行为。”

    黎栀拼命地摇着头,抓住医生的手,像在水中挣扎的人抓着唯一一根救命稻草:“您有办法对不对?您是医生,您一定可以治。”

    医生欲言又止了很久,才开口道:“夫人,我个人真的爱莫能助,六爷的病我从十年前看到现在,我尽力了,很遗憾变成现在这样。”

    眼前的视野仿佛摇晃起来,整个世界都要坍塌。

    “但是……”医生转折了一下,“我知道瑞士一家疗养院,那里有全球最好的医生,和专为这种病人打造的最完美的康复环境,我有个师兄在那里,他手下病人的康复率达到90,复发率几乎为零。如果六爷和夫人愿意的话,倒可以一试。”

    “只不过需要的时间有点长,少则一两年,多则许多年。”

    黎栀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那你可以帮忙联系吗?”

    “我这边当然可以。”医生面色有点为难,“但这事我不是没和六爷提过,他不愿意。那边的治疗起初是封闭式的,为了最大程度降低治疗初期外界对他们产生的干扰,但六爷放心不下裴氏。”

    黎栀望着水岸边垂下的柳条枝叶,喃喃道:“我会让他去的。”

    挟着树木香的风吹过裴公馆的前院,柳条被吹得晃荡起来,嫩绿的芽落在水面上,几乎没有荡起波纹。

    水面上多了片嫩芽,又仿佛什么都没变。

    下午,谢南忱醒了过来。

    黎栀是坐在床边的,一直看着他,看了好几个小时。

    此刻的他睁着黑夜般深邃的眼睛,面色没那么苍白,看上去不太像个病人。

    令她恍惚回到两人最幸福恩爱的时候。

    医生说,他现在没发病时还能像个正常人一样,但拖得越久,病情越重,能自主行为和理智清醒的时候会越少。

    会变得歇斯底里,会随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记得自己和身边的人,甚至做出伤害彼此的行为。

    就像第一次见面时,他发了疯的掐她脖子那样。

    他知道自己在崩溃的边缘,所以固执地将他想要保护的人推离他身边。

    医生给出的建议是,尽量顺着他,满足他,别让他再受到刺激。

    两人就这么看着对方,很久,床上的人率先开口:“对不起,我可能没办法和你办婚礼,也没办法……跟你白头偕老了。”

    疼痛消耗了太多,他的嗓音还是很虚弱。

    黎栀吸了吸鼻子,眼里滑下一串泪珠,强忍着哽咽说道:“六哥,我们发过誓的。”

    谢南忱目光颤了颤:“嗯,我记得。”

    “无论疾病还是健康,都要永远在一起。”

    “可是黎栀。”他似乎用了很大力气去握她的手,却依旧是颤抖无力,“我怕我继续下去,会伤害到你。”

    黎栀别开脸,用衣袖抹了一把汹涌下来的眼泪。

    她模糊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是两份拟好的离婚协议书,字他都签了。

    他要给她五千万,和九洲铭座的房子,以及离婚后裴公馆的永久居住权。

    谢南忱望着她,眼圈是通红的。

    她听见他仿佛带着血的声音:“我们……离婚吧。”

    黎栀抽噎了声,泪眼朦胧地转回来看他:“如果我说我不怕呢?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怕。”

    “可我怕。”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穿进她指尖,仿佛在向她汲取力量,“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怕我连累你,更怕我……忘了你。”

    她俯下身,哭倒在他身上。

    “别哭。”谢南忱轻轻拍着她的背,“是我的错,你哭什么?”

    “不是你的错。”黎栀闷在他怀里的声音是破碎的,“这不是你的错……”

    没有人想要生病的,他明明已经那么努力了。

    她知道他是有多痛苦,挣扎了多久,多么艰难才说出这两个字。

    “是我对不起你。”谢南忱低头吻了吻她的发心,“早知如此,我不该……”

    他哽了声。

    然后被一句“六哥”打断。

    “如果不在我身边,你能保证自己好起来吗?”她埋首在他怀里,不敢抬头看他的脸,“好好活着,好好治病,好好的长命百岁。”

    她知道在她身边,他是好不起来的。

    他只会拼命地隐忍,压抑,为了不伤害她,不让她难过,把自己折腾得千疮百孔。

    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默默承受所有的痛苦和阴暗,只给她阳光和温暖。

    她知道他改不掉,他就是这样的人。

    谢南忱没有说话。

    没人能做这样的保证。

    黎栀吸了吸鼻子,问:“除了协议上那些,我还能有别的要求吗?”

    “可以。”他压抑着嗓音,手指冰凉,却不肯离开她发间。

    “医生说瑞士有一家疗养院,能治好你的病,我知道你不信这个,就当是满足我一个小小的愿望,你去试一下,好不好?”她越说越哽得厉害。

    “那里气候很好,环境也好,说不定你去了之后会爱上那里,一辈子都不想回来。”

    “说不定,还会遇到一个你爱的人。”

    谢南忱闭了闭眼,蓄不住的泪水还是从眼角挤出来。

    “好。”他哽声,“还有吗?”

    “我要裴氏五年的经营管理权和决策权。”黎栀哭着笑,努力想塑造出一个薄情寡义,唯利是图的形象,却似乎有点失败,眼泪还是持续掉下来。

    “我跟你这么久,也挺辛苦的是不是?你这个人,毛病又多,身体又金贵,难伺候,你也从来没说过你爱我,跟你结婚,我挺亏的。”

    谢南忱颤抖着唇说:“我把裴氏的股份也给你。”

    “不用了。”黎栀深吸了一口气,“我还想以后跳槽呢,才不要跟你绑这么死。”

    谢南忱无力地牵起唇,哑声道:“好。”

    第二天徐诚很早就到了。

    他没有瞒着黎栀,把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交代给她。

    从谢南忱得知母亲去世的真相,把薛芳若这些年跟人苟且的证据送到谢承泽面前,到薛芳若因他而自尽——虽然他嘴上没承认过,但徐诚说这是哽在他心口的一根刺。

    黎栀后悔了,她当初就该拦着他,哪怕是撒泼打滚无理取闹,逼迫他离那对母子越远越好。

    她宁愿他永远都不知道真相,薛芳若没必要去死,谢承泽也没必要。

    他们全都是无关紧要的人,只有他。

    因为那些无关紧要的人重新被拉回地狱的他,才是她心尖上摇摇欲坠的宝贝。

    黎栀坐在沙发上,脸深深地埋进膝盖里,从下楼后一直是这样的姿势。

    她的嗓音闷在里面:“机票我发给你了,明天是工作日,可能会堵车,你们要早点去。”

    徐诚担忧又不忍地望着她:“好。”

    黎栀沉默了一会儿,问:“那边冬天会比这边冷吗?”

    “不会的,太太。”

    黎栀“噢”了一声,没再说话。

    徐诚看着她,眼眶开始有点红。

    “太太,您放心。”他无比真诚地说,“在那边我会照顾好先生,也会向您汇报他的治疗情况。”

    “不必了。”黎栀闷声说。

    徐诚愣了下:“什么?”

    “我说不必了。”黎栀抬起头,浅浅地扯了下唇,“我跟他离婚后,就不必有任何联系了,你照顾好他,但与我无关。”

    “……那好。”徐诚哽了一下,眼眶变得更红,“以后您保重。”

    “嗯。”

    谢南忱醒来后,徐诚开车带他们去民政局。

    路上谁都没说话,只有广播的声音让车厢里显得不那么死气沉沉。

    可偏偏还是个情感栏目,女嘉宾连线主持人,说她和她的男朋友明明很相爱,却因为家世悬殊父母不同意,问她应该怎么办。

    黎栀听着听着,思绪飘忽。

    以前她看那些电视剧和小说就总会想,这世界上哪那么多刻骨铭心的爱情,又哪那么多明明相爱却不能在一起,人活在世上,不就是要及时行乐吗?

    可这个世界太大了,大到果真什么都会有,而果真会那么幸运又不幸地降临在她身上。

    世界也太小了,偏偏就是她,和身边这个爱而不得的男人。

    走进民政局的时候,心情却是出奇的平静,好像这两天的内耗把许多情绪都耗光了,再挤不出来一丁点。

    “真想好了?这一戳盖下去,就真离婚了。”民政局的工作人员拿着离婚的钢戳,看向两人再询问一遍。

    似乎觉得这一对俊男美女实在养眼和般配,看上去也不像那么苦大仇深的样子,就这么离了太可惜。

    谢南忱走了下神,目光先前是空洞的,闻言视线落回那对本子上,嘴唇动了动,没能发出声音。

    是黎栀先开口,脸上挂着很浅很浅的笑,嗓音平静又坚定地对那人说:“想好了,盖吧。”

    章戳下去,结婚证变成离婚证。

    这一段草率开始,又草率热烈过的婚姻,在这一刻划上了句号。

    从民政局出来,谢南忱像以前一样帮她拉开后座车门,黎栀笑了一下,没上:“我想走走。”

    谢南忱望着她,眼眶也有点红:“嗯。”

    黎栀从兜里拿出求婚时的那枚粉钻戒指,轻轻摩挲了一下,手伸过去,递给他:“六爷,物归原主。”

    谢南忱看了几秒,没接。

    他把手放进兜里:“这是送你的,你拿着吧。”

    “行。”黎栀扯了扯唇,低下头,端详钻石在阳光下夺目的色泽,“反正你也不方便送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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